手術室外,蘇宛是眼睜睜看著赫成銘在病診單子上簽了字,他的每一筆都帶著遲疑,他在和手中的筆桿做著斗爭,好像只要他可以停筆,門那邊的胎兒就可以復活一般。
手腕的幾次彎曲,赫成銘落了筆,他的身影緩緩轉向了窗口的方向,雙拳緊握,眼眸里有閃爍不盡的迷茫光亮。
蘇宛伸出右手,想拍拍他的臂膀,哪怕是給他幾秒鐘的力量。
只是,在這一場沒有預兆的風波過后,蘇宛終于明白,原諒與被原諒之間的距離,猶似彼此背對的摯友或戀人,咫尺天涯。
赫成銘也是凡人,縱使他再堅不可摧,世人難過的,他亦堅持不來。
只是眨眼的下一瞬,蘇宛便親眼目睹了這個男人一生中的第二次痛哭,在無盡的走廊盡頭,在血肉模糊的手術室門外。
“為什么!為什么被失去的那個人永遠是我!我明明很努力的在維護這個家,我明明在竭盡全力的保護家人!”赫成銘蹲靠在墻角,他的抽噎聲沖噬在蘇宛的耳邊,她與他的距離,緊緊是一臂之遙。
她走到他的身邊,俯下身,手掌心貼合在他的肩頭:“大叔???”
這一剎,她竟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化解這一刻的悲哀,任由沉默取代。
絕望之下,赫成銘將自己的雙手滲入發絲之間,他的骨關節依舊發白,那力度恨不得將自己摧毀。
“大叔,你別這樣!”蘇宛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疼,她嗓口的顫音隨即而出。
他那么難受,她心疼他的難受。
幾秒的時間空白,赫成銘終于壓制住自己心中的憤恨,他的哽咽在嗓口上下攢動,修長的手掌在眼角狠狠的擦拭,他直立起自己的身軀,殘留淚光的眸子在下一秒準確無誤的割向蘇宛。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彎刀,每一下都剜進她的心臟。
“你為什么就不能和她和平
相處?為什么你永遠都要阻礙我的生活!”赫成銘的悲憤聲嘶力竭,甚至連窗臺處的花草都即將凋謝。
蘇宛使心憋氣,她無數次的在心里告訴自己,即便赫成銘再生氣,也不要和他頂撞。
“對不起。”她委屈呢喃,眼眶的淚水大顆墜落,大概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的難過,全部來自他此刻的哀傷。
赫成銘沒有再繼續做聲,他仰著頭,長吸一口怨氣,那一聲喘息里,她分明聽到了來自他嗓口的顫抖,每一下都帶動著心臟的搏動。
蘇宛不會知道,這一聲長嘆里,赫成銘經歷了多少思想上的掙扎。
她多想告訴他,林雨熙原本就有子宮粘連的癥狀,可她卻還是藏掖了下來,陪同他經歷這難捱時光。
時間的流逝,總是在考驗著人的耐性,手術雖小,但卻牽動了太多的焦急。
蘇宛最后還是沒能忍住她的疑惑,銜冤負屈的開了口:“大叔,林雨熙的孩子沒了,你還會和她如期舉行婚禮嗎?”
原本她以為赫成銘的婚姻只是牽絆在這個孩子身上,但他的回答卻著實傷了她的心。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蘇宛,嘴角扯起了一絲輕蔑:“蘇宛,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事故了?”
蘇宛漠然,身子僵硬的挪不動步。
“我赫成銘已經失去一個韓怡心了!我已經丟失了兩個孩子了!我不會讓林雨熙成為第二個韓怡心!我會對她負責!”他捶著胸口,那每一下卻打在了蘇宛的心上。
是啊!我以為你早就不會動心,卻忘了你是個懂得負責的男人,可是,那我呢?我這個失去過父親的人,要誰來負責?
她在心里凝噎著,縱使有千般萬般的委屈,也都吞咽在心里。
手術結束時,林雨熙是被醫生推出手術室的,她的下身打了麻藥,但意識依舊清晰,可那憔悴的面容,已沒了任何交流的興趣。
蘇宛迎合而上,她想給予林雨熙些許安慰,但當蘇宛的目光觸及到林雨熙時,她分明看到了,那個女人眸子里的恨意,就好像,這一切根本就是蘇宛的罪過。
“蘇宛,你不得好死!”林雨熙的怨恨一點一點聚集在她的灼熱目光中,她拼盡全身力氣,沖著蘇宛斥責。
蘇宛站在原地,木然。
這明明不是她的錯誤,卻偏偏成了她罪過,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解釋,才能證明她的清白。
休息病房外,赫成銘在屋內照顧林雨熙,蘇宛一人放空在走廊一角,不敢踏入。
過了很久,四樓的樓梯拐角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聲音沉重發悶,像是個老女人的步伐。
蘇宛望了望,看到了林姨漸漸靠近的身影,那上下亂顫的肥肉,一如往常。
林姨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呵斥氣喘:“在哪屋?”
蘇宛指了指旁邊的房門,神色凝重,沒說話。
林姨伸手就要推開白色油漆門,但臨前一秒,她還是頓住了,她神色兇狠的目視蘇宛:“真沒想到你是這么狠毒的女人!”
說罷,林姨進了屋,蘇宛抱屈含冤,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解脫的理由。
只是隔了好一陣,赫成銘他們一行人才從醫生的嘴里得知,林雨熙之所以會死胎,是因為藥物中毒。
而這種事發的幾率,在現實生活里,基本為零。
蘇宛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林雨熙會胎死腹中的緣由,她唯一確定的是,這個向來視孩子如命的女人,是不可能自己食藥弒殺孩子的,更何況是赫成銘的孩子,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悲的是,這從天而降的死因,徹底讓蘇宛沒了自主權,在場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了蘇宛,使她成了這場鬧劇的唯一嫌疑人。
赫成銘,亦不例外,在生命面前,他選擇了證據和所謂真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