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味藥是剔骨香蠱母分泌而出的一種粘液,或者說唾液。”
“蠱母?”百里九有些不解:“我們自己不能培養(yǎng)嗎?”
老湯頭沮喪地搖頭:“可以培育,不過不能解林夫人身上的毒。”
“為什么?”
“這種蠱母在培養(yǎng)的時候,都喂食了主人的精血,所以只有下毒之人所培養(yǎng)的蠱母才能徹底解去她身上的毒。”老湯頭耐心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是我們自己研究出解藥的方子,只要沒有蠱母,也是無濟于事?”
老湯頭點點頭:“還有一個最笨的方法,就是要下蠱之人的精血,我也可以培養(yǎng),這種蠱母養(yǎng)成較快,一月時間就已經(jīng)足夠。”
原本以為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沒想到繞了半天,又轉(zhuǎn)了回來,要想救諾雅,還是要找殺手閣所在。
而且,那殺手閣閣主的身份,極是神秘,一直沒有人知曉他的來頭,他來無影,去無蹤,就算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他也識不破,更何況大海撈針,若想找到他,談何容易?
百里九有些懊惱:“那我若是先解去她身上的絕命筋骨散呢?”
這個問題老湯頭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可以先解開太子下的絕命筋骨散,這對于她身上的蠱毒并無多大妨礙,但是千萬不可以先解去蠱毒。一旦蠱毒解除,筋骨散失去制約,就會迅速蔓延至全身,毒發(fā)身亡。”
“如今太子已經(jīng)知道了諾雅的身份,而且好像有什么忌憚,必然不肯將解藥給我。想要偷取解藥,也是難如登天。”百里九長嘆一口氣,一籌莫展。
“都怪我學藝不精,關鍵時刻不能為九爺分憂。”老湯頭愧疚道。
“誰?!”百里九正待安慰老湯頭兩句,猛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突然冷叱一聲,手一揚,手指間無意識把弄的一根黨參就脫手而出,疾如閃電,向著影墻中間磚瓦鏤空處疾射而至。
外面有人吃痛悶哼一聲,隱約好像是女人的聲音,百里九一個起躍,翻身出去,已不見半個人影,墻根下,黨參折斷兩截。
老湯頭追出來,左右張望:“是有人偷聽?”
百里九點頭:“眼見有發(fā)髻一晃而過,應該也是會些功夫的,否則我縱然警惕心再低,也能察覺。”
老湯頭也知道,諾雅中毒的事情一直是個機密,一旦傳揚出去,肯定會牽扯頗多。這人究竟是誰,竟然對此事感興趣,躲藏著偷聽?而且是否會居心不良,對諾雅不利呢?
兩人左右掃望幾眼,只道那人已經(jīng)逃了,只能疑惑地轉(zhuǎn)身回了藥廬。
假山后,秦寵兒拍拍自己的心口,揉揉被百里九擊中的頭,暗嘆一聲“好險”!
但是她瞬間就幸災樂禍起來,心里像是三伏天飲了井水湃涼的酸梅汁,渾身每個毛孔都透著一股爽意。一直以來,林諾雅都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之入骨,夜夜做夢,都會夢到她跪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而自己,就像一個驕傲的女皇,居高臨下地打量她,手里的鞭子抽打得她體無完膚,哀哀求饒。
如今,聽到她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消息,她恨不能飛起來,然后徑直到林諾雅面前耀武揚威,狠狠地冷嘲熱諷,讓她承受那種萬箭攢心,萬念俱焚的痛楚。
她是一個心里永遠藏不住得意的人,這樣痛快酣暢的消息,若是自己悶在心里,會感到煎熬的,她必須出了這口氣。
晚上,秦寵兒就借口拿取養(yǎng)顏藥膏,來到一念堂,就連走路都生了風,眼角眉梢?guī)е鵁o盡的春風得意。
她臉上的傷疤在養(yǎng)顏膏的滋潤下,明顯是輕了許多,假以時日,秦寵兒相信,一定能夠恢復如初。她多少有點擔心,一旦林諾雅中毒身亡,這養(yǎng)顏的方子會不會留下來,自己又該怎么辦?
所以,這一次,秦寵兒是帶著趾高氣昂而來,與諾雅說話的時候,卻又不得不放低了姿態(tài)。
她也學著像安若兮那樣,親昵地去捉諾雅的手,幸災樂禍而又帶著關切地問:“林夫人最近氣色看起來不是太好,要好生保重身體才是,不要過度操勞了。”
諾雅對于她突如其來的殷切,很不適應,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來,訕訕地干笑:“秦夫人倒是紅光滿面,看起來好像喜事盈門。”
“哪里有什么喜事?”秦寵兒掩唇嬌笑:“不過是最近臉上的傷疤看起來淡化許多,心里覺得有了盼頭。”
秦寵兒一句話,令諾雅就猜度出來,她定然是有了什么得意之亊,悶不住,到自己這里炫耀來了。
諾雅順著她的話風,夸贊道:“豈止是淡化了,看起來猶如初生,細膩了許多。若是堅持用下去,可能會比安夫人的皮膚還要白凈細嫩。”
“還要多謝林夫人的藥膏,簡直是靈丹妙藥。上次去參加茶會,就有不少人問起來,想要重金求購兩瓶來用。你若是多做一些,拿來出售,京中多少千金貴婦趨之若鶩,定然可以日進斗金,比那天然居強上不止百倍。”
諾雅心里暗暗地鄙視自己,難道貪財就這樣明顯,竟然被秦寵兒拿來游說自己?這秦寵兒一直在打自己這藥方的主意,想逃脫開自己的鉗制,她偏生就不會讓她如愿以償。
她對著秦寵兒笑得極是真誠:“這方子的原材料都比較稀罕,不能成批量地制作,我自己鼓搗上一天,都做不出一丁點來。而且,我也從來不敢假手于人,唯恐出一絲紕漏,效果適得其反。”
諾雅這樣說,無疑就是在告訴秦寵兒,這是我的獨門秘方,外人根本就不知道。
秦寵兒心里就有點矛盾,她覺得這個女人可惡,簡直該死,但是她手里攥著自己的一張臉,一時半刻,還不能讓她死去。
她點頭附和著:“林夫人所言極是,這女人活著就是一張臉,千萬不能出什么岔子,那就悔之晚矣。可恨那安若兮使計害我,她卻安然無恙,想起來我這心里就憋悶得難受。”
諾雅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在自己面前提起安若兮,略一思量,笑道:“安夫人冰雪聰慧,又擅于察言觀色,在九爺和老夫人跟前,自然是游刃有余,舉足輕重的。”
秦寵兒長嘆一口氣,神秘兮兮地道:“那你可聽說,上次九爺去她那里,跟她跟前的陪嫁丫頭夏舞說了兩句話,看起來頗有興致的那一種,然后安若兮就讓那丫頭開了臉,說是要給九爺做通房丫頭。”
諾雅不由一驚,自己每日在一念堂里足不出戶,竟然還有這樣的稀罕事。那安若兮是要有多么大度,才能笑著將自己的丫頭裝扮齊整了,然后推到自己相公的懷里?她這樣做,究竟是懷了怎樣的酸澀心情?
秦寵兒見諾雅滿臉驚愕,不禁有些得意:“看人家這勾引漢子的手腕,我是自愧弗如。看在母親的眼里,反倒成了賢良表率。”
諾雅愣怔半晌,方才蹦出一句話:“我要是個男人,碰上這樣賢惠的女子,必然二話不說,就娶進府里做夫人。”
秦寵兒不屑地撇嘴:“她若是果真寬宏,也就不會使出那樣多腌臜的手段對付你我了。她這不過是往自己鍋里多燉兩塊肉,誘饞著九爺往她浮世閣跑罷了。”
諾雅不知道,秦寵兒在自己跟前絮叨這些是想與自己同仇敵愾,還是只是吐出來解解氣。她懶得理會,所以只是附和點頭。
秦寵兒見她面上有些黯然,心生得意,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如今你抱恙在床,身子不好,不能伺候九爺,她肯定是緊鑼密鼓地把九爺往自己跟前攬,心里還不定多么幸災樂禍呢。”
原來她是看自己笑話來了。諾雅冷哼一聲,也不辯解:“九爺魅力不淺,自然勾得人前仆后繼地不擇手段。沒了我,還會有第二第三個安平,大楚青睞九爺?shù)呐舆@么多,有什么可以得意的,不過是換了一個對手而已。”
諾雅無意中說的一句話,猶如兜頭一瓢冷水,潑了她一個透心涼,令秦寵兒瞬間醍醐灌頂一般。這句話果真不假,前有安若兮,后有安平,丫頭里有朝三和夏舞,外面還有個叫做錦娘的狐媚子,源源不斷,哪一個使的手段都可謂高明,若是換做自己的話,可能死上千百次了。
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心里的想法,恍然大悟,自己嫁給百里九這樣風流的男子,縱然她林諾雅死了,還有安若兮,安若兮不在了,還會有第二個安平,正如林諾雅所說的,前仆后繼,沒有窮盡。
更何況,百里九一向?qū)ψ约簮劾聿焕恚瑝焊劜簧蠈檺邸?
自己應該怎么辦?她思來想去,不得其解。
迷茫的時候,她專程回了一趟尚書府,向著自己娘親旁敲側(cè)擊地詢問她的看法。秦夫人作為過來人,以自己宅斗幾十年的經(jīng)驗,和自己吃過的鹽,給了秦寵兒最為中肯的答案。
她告訴自己的女兒,其實,男人寵誰不重要,花無百日好,月無百日圓,他們總是喜新厭舊,沒個定數(shù)。相較起這些虛幻難留的東西,名分與權勢,才是最實在的。做了百里九的夫人,就像是皇宮里的一國之后,將所有的權勢握在自己手里,所有的小妾也罷,通房也好,側(cè)夫人也算在內(nèi),見了自己都要恭敬地行禮,垂首問安,揉圓捏扁,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兒?
使些手段,將一群賤蹄子掌握在手心里,撥過來,撥過去,就像和尚手里的念珠,還不是乖乖地聽從自己的命令?一個林諾雅如何,就算是十個八個,以后還不是要跪在自己腳底下?看自己臉色?
末了,秦夫人語重心長地道:“你看那安若兮極少與你們正面交鋒,除了背后使些陰暗手段,在老夫人跟前表現(xiàn)得多大度賢惠,她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沖著大夫人的位子去的。寵兒,眼光放長遠一些,小事莫斤斤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