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迎著衆人不解的目光,熟練地走了進來。一面還說道:“北國以黑水爲尊,我父王顓頊五行屬水,黑水更是我們北國的聖水,由我相伴精衛王姬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精衛情急之下差點講出自己與元冥的關係,就憑這層關係,檮杌不用前去元冥也會幫自己的,“你雙眼著實不便啊……”
“回家的路,只怕是喝了孟婆湯我也記得,何況只是瞎了雙眼?若王姬是爲難,覺得在下拖累我王姬……”檮杌以退爲進,不禁自我嘲諷了起來。
精衛趕忙辯解著,炎帝也笑呵呵地說道:“若是能有檮杌相助,是我們神農之幸,更是我兒哀蒼與精衛之幸。豈敢有嫌棄之意,檮杌切勿妄自菲薄啊!這一路上,就拜託你照顧精衛了。”
精衛和檮杌領命後就馬不停蹄地離去了。漪靈站在一角雙手抱肩,檮杌自雙眼失明後很少過問大荒之事,今日爲何偏要趟這趟渾水呢?難不成他已然知曉自己下一步行動,只是想能避多遠就多遠?漪靈冷笑了幾聲,檮杌也不過如此。
“檮杌都開話了,你魔祁王倒是穩得住啊!”句龍有意挑釁道,“巫山更是你們巫族的神山,由你做老大的出面引出黃鳥,豈不是更便宜?”
瑯琊冷眼掃視著句龍,不動聲色地就徐徐朝屋外走去,猶如清風一般留下一句:“要拿東西就憑真本事去拿。”
祝融只想把瑯琊揪回來,炎帝卻忽然阻止了他,只是細心叮囑了一番話後就讓祝融趕去巫山了。炎帝轉身對漪靈和善一笑道:“眼下鎮壓他三人體內的不滅火,還是需要你我聯手啊!”
“你倒不如說怕我暗中去偷什麼寶貝吧?”漪靈譏笑著就坐在了哀蒼身旁,心下想著不管你炎帝玩什麼花招,我剛纔已經搜尋一番了,確實毫無所獲。也就只能從你炎帝身上下功夫了。你要我等,我就等;你要監視我,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不動分毫。到時候我們看,誰能玩得過誰?
句龍看了看漪靈和炎帝,轉身就朝屋外的瑯琊走去。太多的疑惑堆壓在他的胸口,無從可解。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一切的因都是魔祁王,一切的果也是魔祁王,他倒要看看這個傳聞中不擇手段,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究竟有怎樣的能耐!
“爲何我們要來這裡?”釉湮環顧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東西南北都分不清,真不知黃帝爲何會帶自己來這個鬼地方。一陣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釉湮顫抖了兩下。說不清爲何竟會想起北國玄宮那個千年冰封的冰窖來。這裡的寒冷不及北國,卻比冰窖多了份陰魂不散的怨戾之氣,毛骨悚然。
“你不知今日是何日子嗎?”黃帝俯看了身側的釉湮一眼,帶著悲憫和惋惜的神色。
釉湮思索了一會兒,徒勞無功地搖著頭,“確實不知。”
“今日是你母后的忌日。”黃帝輕描淡寫地說道,“東面三十里開外的地方,就是她的墳冢。”
釉湮瞬時就愣住了,母后的忌日?母后的墳冢?釉湮默默地看向東面,自從自己懂事之後,就算母后駕鶴西去時自己都不曾知曉,她自然就更不會知道何時是忌日,何地是墳冢。因爲,自己的父親少昊似乎在有意隱瞞這一點。一個堂堂的國母忌日,少昊從未大肆祭拜過,以至於釉湮漸漸忘了自己還有個母親!
“你就沒有想過,少昊爲何會隱瞞嗎?”黃帝敏銳地捕捉下了釉湮驚異不解的神情。
“或許他們兩人間的關係一直就不好。我唯一的記憶就是他們吵架,經常吵架。”釉湮雙手抱肩故意扭過了頭看向西方,“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又爲何帶我來這裡?”
“不想祭拜祭拜你的母后嗎?”黃帝指了指,“你的傷勢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這三十里的路就不需要我相送了。你自己去看看吧……或許,你還會聽到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呢!”
釉湮詫異地看著黃帝,黃帝卻負手朝相反的方向離去。突然飄來的雪很急很大,轉眼眼前的一切就看不真切了。釉湮將信將疑地轉身朝東面走去,心裡懷著期待和惶恐。期待著見一見自己母后的墳冢,不知道母后在天上有沒有怨怪過自己多年來都不曾來看過她;惶恐著不知黃帝口中所說的故事是什麼,自己走過去究竟會遇見什麼呢?
惴惴不安的她,一深一淺的腳印不知不覺已經向東蔓延了數十里。一個尖尖的墳頭忽然就出現在了釉湮眼前,沒有華麗的寶石鑲嵌,沒有高貴的金玉寶座,有的只是尋常人家墳冢的樣子。兩根空空的燭臺上已經佈滿了搖搖欲墜的蜘蛛絲,大理石的底座厚厚的積灰,墳碑四周甚至出現了裂痕。風一吹,枯萎的墳頭草晃了一晃後落下了一片細小的冰渣。一幕幕,一絲絲,看的釉湮的心竟比著寒冬臘月天還冷。
“他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嗎?你好歹也是一國之母,萬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國母啊!你就落得如此下場啊?”釉湮苦笑著,“我至今都記得當初你教導我的話,你說要麼自己要有權有勢,要麼就要找一個有權有勢的靠山。哼,你這一生兩樣都佔據了,出自名門的你嫁給了名門的少昊,享有衆人稱讚與羨慕。誰也能料到百年歸西后,你居然是這種下場!可悲可悲啊……”
釉湮說著說著也流下了淚水,“你的話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我步步爲營而來,可不是爲了擁有一個與你一般的下場!那是你笨,你心太軟!一個男人的心都留不住,你還能留住什麼?我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看看,你當年百般瞧不起的孩子,是如何走得比你更高更遠,就算死後也是錦衣玉食的貢品,侍女隨從的陪葬!”
釉湮咬了咬牙,忍住了眼角的淚水。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墓碑,自己剛纔那番話空靈地在空中被雪花衝散了,周邊靜悄悄的,甚至雪落樹梢,雪落積雪的聲音都能真切聽見。爲何你會突然不喜歡我?釉湮的心怒氣衝衝地質問著,你爲何突然間對我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曾經你對我是有求必應,不論我做了多少淘氣的事情,你都會護著我。爲何,就是一夜之間,你和少昊吵了一架之後就處處看我不順眼,我究竟是你懷胎十月產下的孩子還是一枚無意落在你眼中的繡花針?
釉湮越想越憤恨,踹起一腳就踢向墓碑右下角凸出的一塊石頭之上。奈何釉湮只是重重地踹掉了石頭上的雪,雪落之後釉湮這纔看清這根本不是一顆普通的山石,而是一塊被人精雕細琢之後成長方形的靈石。釉湮疑惑地扒開了籠罩石頭的所有的積雪,原本只是以爲那石頭不過手掌大小,這一弄才發現那石頭是一個半裸露在外的小石棺。看大小應該只足以裝下一個小孩。釉湮收回了凍僵的手,茫然地看著那頭自己母后的墳冢,究竟誰會把一個小孩葬在她身邊呢?
強烈的好奇心,趨勢著釉湮雙手一旋轉,一束藍光就籠罩在了石棺之上,未完全推開的積雪此時完全被融化了。一行小字就出現在了石棺面上。釉湮收回了巫術,立馬俯身看去。這一看不打緊,待釉湮辨識完所有古字之後,瞳孔極具增大,一對深邃的眸子迷茫地瞪著石棺。全身情不自禁地抽搐著,雙脣無意地張了又闔,闔了又張開,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這……這……這怎麼可能?”釉湮猛地向後倒去,幸好身旁有棵老樹擋住了她,“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不會的……我……我、怎麼會?”
“釉湮?”少昊提著一籃子的祭品忽然從玄鳥背上跳了下來,怔怔地看著眼前呆若木雞的釉湮。少昊順著釉湮的視線看過去,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中的籃子無聲落進了雪地裡。
“釉湮……”少昊蒼白無力的聲音僵硬地重複了一遍。
“爲何?爲何這裡會有……這裡會有我的……我的棺木?”釉湮怔怔地轉過身來看著少昊,“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嗎?你告訴我,爲何這裡會有我名字的墓碑?這裡面躺著的究竟是誰?我死了嗎?我已經死了嗎?”
釉湮已經開始了胡思亂想,少昊站在原地,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如何告訴釉湮這件難以啓齒的尷尬之事。“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到現在,在母后的墳前,你還要隱瞞我什麼嗎?我告訴你,少昊,我釉湮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人!”釉湮指著身後的棺木,沒好氣地低吼著。
少昊長長嘆了一口氣,復又拾起地上的籃子,從裡面摸索出白燭插在了燭臺之上,靈力一施,蠟燭便自行點亮了,塵埃也在眨眼間消失不見了。少昊一面擺放著祭品,一面說道,“這是一個很長很早的故事。早到那個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