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究竟是誰?
那人推開了眼前的一座小茅屋,點亮了燭光,在窗上映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來。
釉湮藏在屋外的一棵大樹後面,只能憑著影子來判斷那人在做些什麼。她起先以爲那人是潛進北國偷走某物在這裡與某人交接,可是過了大半個時辰,非但沒見有其他人再來,甚至那人進屋後只是脫下了斗篷,一直都坐在一旁,看著什麼東西發呆。
釉湮越發不解,她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之處,戰戰兢兢地朝小屋走近。卻沒有顧及到腳底下密密麻麻的枯枝枯葉,她一腳踩上去,在這個荒廢千年的深山裡面,響聲空曠又悠遠。屋內的人眨眼間像風一樣地就拉開了房門,警惕又敏感地用靈力試探四周。一對犀利如豺狼的雙眼敏銳地打望著,似乎連千年的大樹都被他看穿了。左眼角上淺淺的傷疤在月光的映襯下,清遠又哀傷,好似在講述不爲人知的往事……
釉湮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雙眼惶恐不安,胸膛劇烈起伏著。此人的身手快得驚人,釉湮剛剛閃身躲起來他就已經衝到了門口。若是自己再晚一步,後果簡直難以相信!釉湮大著膽子又從縫隙處偷窺著茅屋。看著那人一步一步走下茅屋,月光一點一點覆蓋上他的全身。釉湮不禁大吸一口冷氣,七上八下的心直逼嗓子眼——居然是他!
“這麼晚了,你又跑哪裡去了?”釉湮剛剛回到自己的寢殿,推門而入,屋內就傳來了檮杌冰冷帶著責怪的聲音。
釉湮還沒有平復的心緒,忽然間又跌宕起來,“與你何關?”
“妻子夜半不歸,身爲丈夫的我,還不能過問了?”
一層雞皮疙瘩爬上了釉湮的手臂,她闔上門坐到牀邊,理直氣壯地說:“我要歇息了!”
“要我替你寬衣?”檮杌反問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給我滾出去了!”
“我已經命人把我的東西都搬回來了……”
“什麼?”釉湮憤然地一躍而起。
檮杌一面打著哈欠,一面走向釉湮,“早些睡了吧!”
釉湮像是看見瘟疫一般趕忙就躲到了一旁,“你不能睡這裡!”
“試問,我還能睡哪裡呢?”檮杌不等釉湮回覆,就已經解開了腰帶,脫下外衣甩到了一旁。釉湮趕緊離牀遠了一些。檮杌只著單薄的白色單衣看著釉湮,“你不說要歇息了嗎?幹嗎還不過來!”
“我有事情告訴你。”
“怎麼,如今有這麼多事你想和我分享了?”檮杌冷笑著坐在了牀邊,“那就把你隱瞞的真相全部告訴我吧!”
“我要好處。我要你離我遠遠的!”
“讓我答應這一點不難,你首先要答應我轉告婭桑,傲狠已死;其次,我們新婚之夜的約法三章作廢,我將不再滿足你的任何要求;最後,全力以赴給我找到父王的下落!”
“哼……你就不怕我的轉告是高陽檮杌殿下就是傲狠嗎?”
“隨便你。”
“你!”釉湮急得想衝上去扇檮杌兩耳光。第一次嚐到了落入下風的味道。
“你只要答應,我就答應你。”
釉湮冥思了一會兒,她可不能一步錯,滿盤皆輸。魔祁王的任務不能輕言放棄,可是對魔祁王的愛更不能輕易割捨啊!那是容不得絲毫玷污的。管他的,說不定到時候魔祁王知道了自己的難處,想到自己對他無比堅貞的愛意,就會原諒自己的?是的,是的,他一定會接受自己,原諒自己的!
“我答應你!”釉湮挑著眉梢,不屑地看向檮杌。
檮杌溫柔地笑道:“我也答應你,永遠離你遠遠的,你不同意,我絕不強迫!眼下,你可以告訴我究竟你發現了什麼吧?”
釉湮正要脫口而出,才突然發現這根本就是自己中了檮杌的圈套!他沒有了牽絆,沒有顧忌,一門心思斷了自己的後路,拿他的一生和自己做生死賭注!不僅變樣毀掉了曾經的契約,還讓自己搭上一條秘密!可惡!釉湮回過神來後,在心裡面狠狠咒罵著檮杌。怎麼就中了他的計了!
檮杌冷笑著看向釉湮,自然早就摸透了釉湮眼下的心思。
當一個人發狠斷掉自己所有後路的時候,他只能不顧生死,埋頭硬闖,因爲他只能往前走,必須往前走,他已經沒有路了!這樣的人,誰也惹不得!即便是小狐貍,也終於遇見了獵人!
“你準備告訴我的事情,你想清楚了沒有?”檮杌輕聲催促著。
“卑鄙的傢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年來,看你的行事作風,我不得不也跟著黑了一點!”
“謝謝你的恭維!”釉湮轉身坐在了案幾旁,“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最關心的問題!”
“你找到父王了?”
釉湮深呼吸了一口,剛纔那幕深夜追蹤到祭祀部落,差點被人發現的畫面又回閃在她腦海裡。未了的驚恐又爬上了她的心坎兒,後怕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你到底找到沒有?”檮杌一腳跺地,驚醒了釉湮。
“我確實找到他了……我可以帶你去……”釉湮說罷就抓過檮杌的衣服扔給他,轉身就離開了。檮杌連忙一面穿著外衫,一面神色凝重飛快地跟了上去。
一盞茶的功夫,二人已經趕到了巫族祭祀部落。
檮杌環顧四周,樹枝在風中張牙舞爪,陰深深的向天索取著什麼。樹葉沙沙作響,窸窸窣窣,總覺得後面被人跟蹤一樣。檮杌總是小心翼翼地堤防著。釉湮卻譏諷著他:“是來見自己父王的,怎還會如此膽戰心驚?難不成你覺得你的父王會謀害你嗎?”
檮杌冷眼打望著釉湮,犀利又尖銳。
“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有何詭計是吧?那你也可以選擇不用跟來!”釉湮加快了步子。
檮杌未言語,加速追了上去。
“就是這裡了。”釉湮指著面前的茅屋,回首看向檮杌。
檮杌在屋外頓了一頓,徑直走上去就要推門而入。釉湮忽然攔下了他,“你不怕?”
“那是我父王,難不成他還會謀害我嗎?”檮杌推開了釉湮,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釉湮只得尾隨檮杌走進了茅屋。
小屋在釉湮巫術點亮的燭光下,瞬間就亮堂了起來。整齊簡潔的擺設,一目瞭然。垂地的白色幔帳掛滿了屋內不大的空隙,輕微地漂浮著。檮杌伸手摸了摸桌面,乾淨得一點灰都沒有。看得出是常有人來的。
“你不是說,這裡被魔祁王下了令,誰都不許接近嗎?”
“我們巫族的人不能進入,不代表外人不行啊?”
檮杌又繼續打量起來,可是父王又爲何只身一人深夜前來呢?難道失蹤的這麼些日子裡,父王都是在這裡度過的?爲何要來這裡呢?這裡又是誰人住的房子呢?
“你確定你所見那人確實是我父王不假?”
“雖說光線很暗,但是左眼角的傷疤卻是錯不了的。”
“你是巫族的人,不知道這裡是誰的房子?”
“我是少昊國的人!”釉湮擲地有聲地強調著每一個字。
檮杌冷笑了一聲。釉湮並未理睬他,只是擡手掀起了身旁的白幔,順勢瞟了一眼白幔後面,倏爾卻全身硬邦邦地愣在了原地。嘴巴一張一合,竟未吐出一個字來。
檮杌大步趕了過來,一把掀開另一側的白幔,神色嚴肅地望著眼前的靈位,三炷香還未燃盡,一個木匣子貢品放在前面。他皺了皺眉,看向身旁的釉湮,“這是什麼文字?”
“祭祀部落。”
“你看得懂?”
“至少我能回答你,這裡是誰的屋子了?”
“是這個靈位的?”
“她叫白陀蓮。”
“白陀蓮?”檮杌低聲重複了一遍,“她和我父王是何關係?”
“這個不就得問你父王了。問我怎麼知道!”釉湮放下幔帳,轉身就離去了。
檮杌卻毫無顧忌地走上前去,輕輕拾起木匣子,打開了它。裡面只裝有一枚通體晶瑩的白玉蓮花,雕刻的栩栩如生。檮杌又將它放回了遠處,若這是父王獻上的貢品,那麼他與這個女子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啊!
“沒什麼好看的了。走不走?”釉湮在屋外催促著。
“這裡就是一個空房子,我要你找的是父王!”
“我說過他剛剛就在這裡!”釉湮急著又衝進了屋內。
“誰能證明呢?”檮杌冷言冷語著。
“你……信不信算了!”釉湮轉身拂袖就要走。
檮杌卻突然拉住了她,把她擁進懷裡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三個條件,我才答應了不和你圓房!”
“不勞你費心提醒!”釉湮奮力掙扎著,“我記得很清楚!”
“那就好!”檮杌鬆開了手,“若你辦不到,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麼!”
釉湮怒火中燒地衝出了茅屋,將檮杌的話遠遠摔在了身後。自小就只有自己威脅別人,哪有別人威脅她的!她不想做的,誰也不能強迫!高陽檮杌,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