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既已見面,那我就不用介紹了。”藍祺兒款款地從林子中走來,“想必蚩尤大將軍搜尋無果,并沒有您要找的人吧?倒也不用把怒火和怨氣全部釋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啊!蓬萊閣里已經有了一個病人,眼下卻還多了一位傷者,將軍豈不是在為難小仙?”
蚩尤收斂了戾氣,瞪了魔祁王和漪靈一眼,收好了獸弓,虛情假意地向藍祺兒行了一個禮,道了一聲得罪了。哀蒼卻像是見了寶一般,迫不及待地就沖到蚩尤面前,仰著頭看著他說道:“大將軍,我終于找到你了!”
蚩尤帶著疑惑看向了自己的兄弟祝融,祝融淡淡地說了句:“哀蒼殿下。”蚩尤方才露出了一點喜色,只是這喜色中帶著不為人知的厭惡和不耐煩,“恕臣下失禮了……”
哀蒼并不在意,欣喜若狂完全忽略了重傷的漪靈。漪靈受傷倒地時并未戴上蠶絲面具,幸好已經昏睡過去眾人也看不見她眸子的顏色,就算心中頗為疑惑為何臉上并無傷痕的她偏要撒這個謊,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質疑。瑯琊和句龍爭著要送漪靈回房,誰都不讓誰。到頭來還是精衛和藍祺兒兩人扶持著漪靈而去。
瑯琊心下著急,卻突然被蚩尤攔了下來。句龍疾走了兩步,哀蒼又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阻斷了他的路。兩人就這樣分別被帶向了兩個相反的方向。祝融左邊看了看,右邊瞧了瞧,最后卻只說了一句:“好兄弟見面,都不先和我敘敘舊!”就伸了一個懶腰,碎碎念著原本還以為有一仗可以打呢,漸行漸遠了。
蚩尤低沉地吼道:“你為何三番兩次的阻礙我?難道你忘了你父親的仇,你父親的遺愿了嗎?你是我們一手培養調教起來的,竟然為了一個隨處都是的女人與我反目?”
“你有愛過一個人嗎?”瑯琊直視著蚩尤的雙眼,根本就不理睬他的問話。
“這是你和我說話應有的態度嗎?”蚩尤轉過了身,說不清為何自己要回避瑯琊。只是這種直勾勾,攝人心魄又堅毅不屈的眼神像極了他的父親,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祁王,那個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從未在這個兄弟在世時拒絕過他的要求,只怕再看兩眼瑯琊,自己又會講出那段永生不愿回首的往事,那段被青綠色填滿的記憶。
“愛一個人的感覺,是很奇怪的。”瑯琊負手而立,微微昂著頭,深深呼吸了一口飄渺的仙氣,臉上的神情舒緩又愜意,“茫茫人海中,每日擦肩而過如此多的人,我們根本不知道何時何地會遇上讓我們心然砰動的那一位。直到某一刻,你驀然回首,即便你和她之間隔了千山萬水,你也能看見在那云巔處有個仙裾翩翩的女子在看著你。她笑了,你就心花怒放,體內就像是有東西的蘇醒。她蹙眉了,你就為之擔心,根本顧不上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也要爬山涉水找到她……
“連林間的飛鳥走獸見到歡心的異性都會上蹦下跳吸引對方的注意,甚至拿出自己珍藏的食物獻寶,他們尚且如此,何況我們呢?蚩尤大人究竟是沒有愛過,還是睡了太久忘記了愛一個人的感覺,或許是有意回避自己心中曾經痛苦萬分的愛,只有你自己清楚了。”瑯琊看向蚩尤,“我以為自己壓抑自己的感情就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和她相守,帶她遠走高飛,是眼下的我唯一能做的了。這一次,我絕不放手!我的使命就是為你守靈,振興巫族。你既然已經蘇醒,巫族在你手上我又有何不安?你只會帶著巫族走向下一個輝煌。而我,只想放開手追尋我自己的追求了……”
蚩尤回身對上了瑯琊迸閃著烈火的雙眼,耳邊久久回蕩著他那一句“這一次,我絕不放手”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只是不想看見你浪費一段感情在根本不值得你愛的人身上。依謠愛你嗎?她和她娘是一個性子的人,認定了的就死活不會改變的。白陀蓮為了顓頊苦苦等待了一生,誰能改變她?”
“她過去不愛我,不代表現在和將來不會。終有一天,她會回心轉意的!”瑯琊欠了欠身,“我尊敬你如我的叔父,若真有一天為了依謠我不得不與你反目成仇時,請原諒我……”
蚩尤怔怔地看著瑯琊在鳳尾竹間若隱若現的背影,就像是看見當年魔祁王為了一個女人而離開自己的身影。父子倆,都是個癡情種。自己真的是不懂情愛的人嗎?
“你要不要這么木訥!只知道看兵書,看地圖,可有看我?”一個年輕的青衫女子站在當年不過二十出頭的蚩尤面前,憤憤地將案幾上堆積如小山般大小的卷宗扒拉在了地上。血氣方剛的蚩尤猛地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吼著:“你這個女人瘋了嗎?沒事跑來軍營擾亂軍紀!”
“我擾亂軍紀?”女子苦笑著,“我在相約之地等了你三天三夜,你人在哪里?是我瘋了,只有我這個瘋子才會傻到相信你的話!明明知道你一門心思都在帶兵之事上,我還花盡心思吸引你的注意,我就是個瘋子!只有我才會喜歡上你這個不懂情愛之人!”女子狠狠甩下了話就一面摸著眼淚一面跑出了蚩尤的營帳,原野的風很急,營帳的四周傳來如鬼哭狼嚎的聲音。
青絲白發轉眼間,眼下的蚩尤佇立在竹林里,看著路的盡頭癡癡地發著呆。滿眼的翠綠,綠進了他的眼,綠融了他的心,曾經有個愛穿綠衫的女子在如是一片的竹林里為自己跳過舞,擊過鼓,牽過手,說過未來。若是當初的自己誓死不放手,有瑯琊這般的勇氣,現在的處境和結局,是否就完全不一樣了?
哀蒼和句龍在另一邊潺潺的溪水處僵持了很久,誰都沒有打破沉寂。只是看著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思緒也是慵散的。句龍不耐煩地說道:“我站在這里不是和你欣賞良辰美景的!依謠受傷正等著我!”
“我勸你最好不要打依謠的主意。因為,我是不會讓給你的!”哀蒼抬起輕蔑的眸子看著句龍,句龍雙手抱肩地說道:“依謠不是貨物,不是讓來讓去就完事的。她是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和誰在一起,也是依謠說了算,你我甚至是魔祁王都沒有這個權利!”
“她已經是昭告天下的神農王妃,生與死都是我哀蒼的。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碰她,更沒有權利帶她走!”哀蒼怒目圓睜地瞪著句龍,句龍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著:“可惜她不是你的附屬品。你的意識左右不了她。就算她是神農王妃又怎樣?就算你強迫她圓房又怎樣?我句龍不在乎這一套!”
句龍說罷轉身就走,哀蒼卻忽然吼道:“你忘了我們曾經的兄弟之約嗎?”
句龍收回了步子,想起了在瑤池二人雙拳相握惺惺相惜,共同御敵的場景,心下一酸。哀蒼落寞地說著:“你說你認定了我這個朋友,可是真的?”
“我從不說假話!你是我句龍認定的朋友,就是我一輩子的朋友。”句龍轉過身來,“你明知我與依謠相識相戀在先,為何定要橫刀奪愛不放手呢?”
“因為我喜歡依謠。”哀蒼理直氣壯地看著句龍,未曾想句龍卻忽然大笑了起來,哀蒼是萬萬沒有料到句龍居然是這個反應,一時間局促起來,“不準笑!不準笑!誰準許你笑得?”
“我句龍又不是你神農的王妃,難不成我笑不笑都還要經過你的允許嗎?”句龍收斂了笑意,“你說這話出來的時候,你自己信嗎?你喜歡依謠?你連我都騙不了,怎么說服自己啊?”
“我喜歡依謠是實話!”
“是嗎?”句龍打趣地看著哀蒼,嬉皮笑臉地說著,“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剛才依謠被蚩尤打傷,你的反應是什么?你眼里和心里看見的只有誰?都是蚩尤!是那個能幫你們神農一舉占領大荒六合的鐵將軍蚩尤!你有在意,你有心疼依謠的傷嗎?若你這般都叫做喜歡,那母豬都會飛了!你娶依謠根本就是為了你們神農,為了你的好妹妹不用犧牲自己,而你只是在說服你自己喜歡依謠而已。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哀蒼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好像一直努力掩飾的瑕疵終于被暴露在了陽光底下,完美的玉壁失去了它的價值。“你胡說!”哀蒼倔強地吼著,“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根本就是在安慰你自己內心的愧疚!因為你對不起我,所以你才在胡言亂語!”
“哀蒼,是我對不起你,還是你對不起我?”句龍跳到哀蒼面前,揪著他的衣襟,狠狠說著,“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句龍的朋友,我都要和你說明白,在我和依謠之間,你敢再插手多管閑事,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