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到了昆明聯系你。”說完, 我掛掉了電話。
老渡家的院落很長,不記得上次與老渡邊說邊走,過了多久才來到這個亭子。老渡也許想不到, 在他給我講述段志海的那段往事時, 我無意中看到不遠處, 有這個院子的另一個出口, 大致是個后門。如今, 我正好可以從這里出去。
我知道在我掛掉電話后,邰楊光一定會與段志海聯系,讓他就近找到我。段志海帶姍姍出去的時候, 或許會先去找老渡的手下,讓他們在大門口留意我出行與否, 就算他沒這么做, 那么, 當他接到邰楊光的電話后,第一反應絕對是到大門口去尋我。
大門和后門, 兩個方向。
他一定會與我錯過。
后門口沒人,是在古裝電視劇里才會見的那種老式木插銷,且沒有掛鎖。想是老渡頗有勢力,并不怕小賊光顧,所以防護措施一般。
我走到寬大的木門前, 去拉那插銷, 咔嚓咔嚓的聲音, 估計有段時日沒用過了, 積年的木屑和灰塵紛紛下落, 開得不大利索,但也沒太大阻滯。
很快, 我推開門。
眼前這條路,瀝青的柏油,兩旁綠樹成蔭,似曾相識。
腦海里一副副畫面浮起,我一下回憶了起來。不過是昨天的事情,我和邰楊光,和姍姍,和姐姐、段志海他們,我們從老渡家的大門口出發,轉了個彎,來到這條路上,然后,一路往前,不出半個小時,就到了有著美麗傳說的蝴蝶泉邊。在那里,我記得,我清楚的記得,我許下過一個諾言——我們都要幸福。
沒想,一天,這樣短的一天,日落了一次,月升了一次,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以致驀然回首間,心里不覺一陣唏噓。
蝴蝶泉啊,你是這樣的美麗。你是周城那么多年輕男女心中愛情的象征。可為何,還有人,寫下“她的故事,只有悲壯,沒有美麗”這樣令人潸然淚下的言句?為何,她會朝著那片有著他和她倒影,書寫他和她愛情故事的泉水里,縱身一躍,那一躍之間,她可還相信曾經的愛情,或者,只是為了固守那份執著的愛情。
這般想著想著,漫無目的的走了幾步。也看了手中的地圖,然而女人天生路盲的多,出了門便分不清東南西北,不幸我正是其中一個。
將地圖牢牢捏在手上,尋思要找輛出租車,或者找個人問問路才好。
然而,可能正是午飯時分,這條路又是通往景點的,加上運氣又不大好,路上倒駛過不少車輛,可過往的出租車竟沒有空車的,車站在哪兒也找不到人問。
又走了幾步,又見到一輛紅出租車駛過來,剛揚起手,卻看到后座一個人頭抬了起來。只得搖頭作罷,沒想,那車開到身邊卻停了下來,那司機伸出頭,道:“去蝴蝶泉的吧,可以和后面的小姐拼車。”
我本沒有去蝴蝶泉的想法,可被司機這樣一問,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我竟點了點頭。
我一貫沒有與陌生人聊天的習慣,看我冷清,同車的女子也識趣,沒多搭訕,到了,一人出一半錢,她好似覺得占了便宜,還朝我道了聲謝。
到門口,被人攔住要買票,才不覺失笑,昨天沒有票可以進場,想是老渡事先安排過了。被照顧過了頭,連基本的常理也忘了。
進場又遇到同車的女人,她友好地朝我笑了笑。
“你不是本地人?”她主動問我。
我點頭。
“你看上去有很多心事。”那女人倒熱心起來,道:“是感情上遇到了煩心事?”
“嗯。”我點頭,“所以,想一個人在這里散散心。”
我的暗示她大概沒有聽懂,依舊熱心地問道:“是不是吵嘴了?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感情上有些煩心事也正常,如果事不大就算了。咱們這兒,喜歡來這里的女孩子,多半都信仰從一而終的感情。如果認準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看你的樣子,在感情上應該也有些固執性子,既然為了那個男人傷心了,說明心里頭重視他,可別為了一些坎坷事想不開了。這泉里,十幾年前,出過一件事,有個女的,她丈夫背著她在外面找了情人,她還有個兒子,也不是生活不下去,竟然就在這里投沒了。”
她說的故事,剛剛才在老渡那里聽過一遍。
再聽一次,心里又再深一層感觸。忽然想,當年十八歲的段志海,那個還沒有戀愛過的男孩子,正在對愛情充滿憧憬的年齡,遭遇這樣的變故,會對他今后的感情態度產生怎樣的沖擊?是否因此,他更愿意選擇一份不會受到傷害的感情——所以,他才娶了一直深愛他的姐姐?!
不覺失笑。這時,為何還要糾結這個問題?和我還有關系嗎?!
可如果沒關系,如果心里完全放下,為何又會來到這個地方?!我現在,按我決定好的思路,我不應該正坐在去往昆明的車上嗎?
也許,只是想給自己最后一次放縱的機會——在這里,一個人,獨自地,情不自禁地去觸摸那份不知何時產生,卻已決定何時結束的,謹小慎微的感情。
在這之后,果斷地刪去所有,從此徹底了斷此念。
“一生一世。”我朝那女人道:“謝謝你,一句話點醒了我。我就是在感情上雜念太多,其實,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既簡單,又幸福。錯也罷了。”
“哎呀,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大概我話里有個“錯也罷了”的話,那女人聽了一臉擔心的樣子,像是生怕我想不開會效仿她故事里的女人一般,連連擺手道:“我是勸你想開些,你可別聽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微微一笑,道:“你別擔心,我來這兒只是為了忘去一個不能愛的人。我有自己的愛人,我應該對他忠誠。我知道我將來的路應該怎么走。總之謝謝你,素昧平生,可你的話對我觸動很大。”
那女人道:“那就好。咦——”
她忽然看著我,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一頭霧水,問:“怎么了?”
她指向我身后,道:“那個人,一直看著你呢?!”
會是誰?!
我心里忐忑起來。我有些害怕,我怕是老渡所說的那些針對邰楊光的人,在我單獨行動后,盯上了我;我又有一點小小的奢望,難道,是那個人,他心有靈犀,和我同時想到了這里,也來到了這里。
我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捏得手心窩里滿是汗水。
我迅速轉過身,一個熟悉的身影無比地清晰,呈現在我的眼前。
他修長而削瘦,他清俊而雅致,他溫和而親切,他其實很久很久一直在我面前,只是我從來沒有覺得,會有一刻,他和往常一樣站在我的面前,我卻有這樣膽怯而激動的心跳。
我呆若木雞地站著,我像個冰封的塑像僵直地站在他的面前,我無法控制我的眼睛,那樣熱烈地盯著他——我心里百感交集,我并不想再見到他,我以后可能再也不想見到他。可我這樣突兀地見到他了,在這里,在這特殊的地方,這樣措手不及的遇到,我卻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喜悅,在心里火辣辣地竄動,我只差沒有熱烈地撲上去,將他緊擁。
他走過來,他的表情讓我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他走到我身邊,很近,他的衣袖擦在我的手臂上,我的心臟一下縮緊了,突突地跳。我不禁又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暗罵自己:簡雙,都什么年代了,都成年男女了,不過這樣普通的接觸,你怎么可以有這種小女兒的心態。
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一下抓住了我的手。
我太意外了。這是他嗎?不合理,太不合理了,我難道白日做夢?!也不對,明明,剛才有人也看到了。
“簡雙。”對,不是夢。這是他的聲音,很清楚,很真實。不遠處,剛才那女人,站在那兒偷偷往這邊瞧。
“你還是找來了。”我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些。
“我猜你會來這里。”他的眼神穩穩地,沒有一點跡象可以顯示,他此刻抓住了我的手,他心里有否泛起過漣漪。
莫不是,這時候的我自己讓自己敏感了。
但,沒想要掙脫過他的手。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讓他握著。
“為什么會這樣猜?”
“也許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他定睛看著我,緩緩地道:“所以我想,有些事情,到了該說出來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