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深度昏迷了三天。
這期間, 邰楊光並沒有很輕鬆。當(dāng)amy的病情舉起了白旗,以她在紐約州的聲望,或者說至少是她所擁有的財富給她帶來的聲望, 看望的人即使不能說絡(luò)繹不絕, 至少一天也得好幾起。
而且在這個時候來看望的人一般都有一定的地位, 大部分屬於混得比較風(fēng)生水起的華人。在國外, 華人就是一股繩, 不僅在生意上經(jīng)常互相往來,適當(dāng)?shù)臅r候也能互相幫助。
因此,作爲(wèi)amy名義上的外甥, 邰楊光當(dāng)然不能怠慢。他需要好好地表現(xiàn),使得將來的繼承儘量成爲(wèi)少被人道是非的話題——當(dāng)然, 他和amy的那層地下關(guān)係, 恐怕也不算得很稀奇的八卦了。
而從邰楊光應(yīng)酬的增多也更能看出人的勢利性。
之前, amy還清醒著,我又忽冷忽熱的, 他不夠大膽,總是有意疏遠(yuǎn)這些活動,如今逢迎巴結(jié)的人來了,聯(lián)絡(luò)感情的人來了,他的膽子也大了, 也要爲(wèi)將來大展拳腳打基礎(chǔ), 商場上嘛, 總不是講究所謂的互利互惠, 各取所需。
那天交流之後, 我的心境有所放鬆,和邰楊光的關(guān)係也大有改善。至少不會相峙得那麼辛苦。
我想順其自然地發(fā)展, 並且真心的期待Amy告訴我真相的那一天。
在這之前,我並不想陪同邰楊光出席任何應(yīng)酬。況且我本身也非常不喜歡應(yīng)酬。對於生人,我交際的渴望很淺。除非爲(wèi)了達(dá)到某種目的。
之前和老男人們在一起的時候,名不正言不順,帶我出席應(yīng)酬他們非常慎重,我恰好正需要他們這份慎重,倒樂得和平。
現(xiàn)在邰楊光想帶我出席的這些紙醉金迷、衣香鬢影,我避之唯恐不及。
還好,他沒有勉強我。
於是晚上的時間也充足地空了出來。
獨處在不屬於自己的家裡,任憑黑夜寂寞的流光灑遍心底,彷彿留白,有些無所適從。
這時,我意外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諾基亞的標(biāo)誌性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呆了一呆。很久沒有接到外人的電話了,默認(rèn)的鈴聲聽著覺得格外陌生。到恍惚過來,趕緊從包裡面翻出手機。但鈴聲已經(jīng)止息了,上面是不熟悉的座機號碼。
我到美國後換了手機號,深居簡出,沒有向不相干的人透露號碼。
知道這個號碼的,無非兩三人。
邰楊光的號碼是存著的,是另設(shè)的音樂,他也不會用座機打我電話。
盯著那三個字又發(fā)了好一會呆。
除了姐姐和段志海,沒有人會撥我的這個號碼。
一堆問題蜂擁至腦海。
他們誰到美國了?這時打電話過來幹嘛?他們現(xiàn)在怎麼樣?老渡的案子判下來沒有?
然後,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需要立即處理的問題——我要回過去嗎?
我躊躇了下,還是覺得應(yīng)該回過去。
不然,就是心虛。不然,對方也會擔(dān)心。
按上綠鍵,再按,還沒聽到“嘟”,就已進(jìn)入通話狀態(tài)。
看著屏幕上的秒鐘已經(jīng)開始計數(shù),我又呆了一呆。然後反映過來,不過大家同時按下了通話鍵,所以瞬間接通。
話筒湊到嘴邊:“喂!”
對方也“喂”。
異口同聲。
我一笑,那邊同時傳來對方因爲(wèi)笑呼出的氣息衝在話筒上的聲音。
“現(xiàn)在還好嗎?”
“現(xiàn)在還好嗎?”
“……”
“……”
怎麼這樣巧合,每一句話都同時說,每一個字都一樣,連沉默都默契。
後來他先道:“簡雙,我現(xiàn)在在紐約。”
“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專程來看我的。”
“我如果這樣說,你會不會覺得很愉快?!”他語氣輕鬆。
“呵呵。”我笑:“我知道你對我沒那麼好。怎麼樣,姐姐的病沒再犯吧。你的傷也該全好了吧?”
“都還好。你姐目前病情比較穩(wěn)定,姍姍也上學(xué)了,至於我,早就沒事了。”
“不好意思,上次沒等你出院,就提前走了。”
“你跟我說這些客氣話。”
“應(yīng)該的。”我拿著手機,走到窗邊,俯瞰夜幕下的霓虹閃爍,車流如雲(yún)。紐約的夜晚,繁華得醉人。我試圖在來往匆忙的人中搜尋熟悉的身影,即使明知那是徒勞無功。
唯一隻有這看不見的無線的網(wǎng)絡(luò),在同一個城市將兩個不相見的人牽引到一起。
但語氣仍保持刻意的疏離,以致顯得有幾分冷漠:“畢竟事情由我們而起。對了,老渡判了嗎?”
他那邊聲音黯沉:“還沒。不過也就是程序上的事情了。”
“他是爲(wèi)了救我們,出發(fā)點是好的,就不能酌情輕判嗎?!”
“你知道,是他自己把以前的事情都承認(rèn)了。”
“……”
“呵,你現(xiàn)在還好嗎?”繞來繞去,他還是繞到了第一個問題。
除了寒暄,除了他人的事情,我們似乎已無話題。
“那個女人不太好對付,不過她快不行了。”我回答。
“楊光呢?”
“你是想知道他對我好不好嗎?”
“你看我。”他在那邊笑:“這真是個多餘的問題。”
“你如果想了解我現(xiàn)在的生活狀況,你在哪裡,我告訴你,我住的地方怎麼走。”
“不用了。”他道:“我正好有一單生意在這邊,所以過來了,現(xiàn)在差不多談好,準(zhǔn)備離開,想著你在這兒,本來沒什麼事不想打擾你,可想了想,還是給你打個電話吧。”
“嗯,隨你。”我感覺到了我倆如此一致地彼此疏離,這份默契讓人感慨。
“那我就掛了,再聯(lián)繫。”
這時,一抹瑰麗的光芒,似乎是對面高樓上的廣告燈,奼紫嫣紅地,掃過了我的眼睛。
這影響了我——生活不該是隻有這樣靜寂的黑,要多點顏色姿彩。
於是,我在他禮貌地等候女士先掛機的時候,對著空氣曖昧地說了一句:“好,楊光,就來了。”然後對著話筒道:“我也得掛了,他叫我一起洗澡呢。嗯,bye!”
“bye。”
我開始想象他掛電話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四平八穩(wěn),還是悵然若失……我堅定地相信是後者,然後就覺得開心起來。這麼一個晚上找了這麼一個開心的理由,便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