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以后很難再見到你,那么這次給我個機會,我請你喝咖啡。”他的主動邀請讓我我吃了一驚,按說他沒理由邀請我,我更加沒理由答應(yīng)他的邀請,可他邀請了,而我猶豫了!
“你給我個答應(yīng)的理由?!”我也不知為何問出這句話。
“因為你在哭。”
我下意識地咬下嘴唇。是的,我剛才曾經(jīng)哭過,可我是擦干了眼淚才轉(zhuǎn)身跟他說話。這樣大的陽光,就算我臉上有沒擦干凈的淚水也應(yīng)該被陽光蒸發(fā)看不見了。
他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
“你的心在哭。”他像是看穿了我的疑問,接著道:“我沒有透視眼,只是你掩飾太差。”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和他坐到了友友茶餐廳臨湖的位置上。他住的小區(qū)與這個濱湖公園毗鄰,當他問我去附近哪一家的時候,我脫口而出說了這家店。
“說起來我認識你也有段日子了。”他啜了口茶。很少有人到茶餐廳喝綠茶,這完全是不懂情調(diào)不解風情的深度表現(xiàn)。好在我并不需要他解我風情陪我情調(diào),而且這也讓我覺得,簡單沒跟他在一起是種福氣。簡單是那種天生就喜歡小資的女人,她一定還沒有機會發(fā)現(xiàn)他這種特色,否則早該放棄他了。
“哦?”我喝的是黑咖啡,一點糖也沒加。每一次輕抿,那苦至極處澀至極處的汁水便沿著咽喉往下滑,仿佛可以滲透到心臟里去。
“去年我到一中去做個演講,第一次見到你,當時你拿著相機猛給我拍照片,一點顧忌也沒有,我看到旁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你卻毫不在乎。那時覺得這個女孩真有意思,就想和你交個朋友。不過當時你有個男朋友,可能太在乎你,對我有所誤會,所以……”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下來。
我卻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他說我“當時有個男朋友”。我敏感地道:“所以怎么樣?他對你做了什么,或者跟你說了什么,你說清楚啊。反正我現(xiàn)在跟他已經(jīng)分手了,你不必擔心什么。”
他不回答我,卻反問我:“你不是說你們分手了嗎?他當時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還很重要嗎?你們已經(jīng)分了手,你還了解這些干什么?”
他的反問非常犀利。我心里一急,一句話沖口而出道:“難道分手了我就不能繼續(xù)喜歡他嗎?!難道在你們男孩子眼里,只有親密地在一起,只有發(fā)生親密的關(guān)系,那才叫愛情嗎?!”
話說完,我才驚覺自己說了多么不該說的話。我一個高中剛畢業(yè)的女孩子,居然對一個并不熟悉的人,說出“親密關(guān)系”這樣的字眼,還將自己的秘密這樣□□裸地說了出來。
天哪,他該怎樣看我?
我自己做了糊涂事倒也罷了,也受到了老天足夠嚴苛的懲罰。我怎么還能跟外人說出這么糊涂的話?!我怎么好意思說?!
他還是姐姐的同學,他聽到這樣的話,會怎樣揣測我們的家教?!會不會對姐姐有更偏見的看法?!
我真是悔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道:“簡雙。”他忽然很唐突地直呼我的名字。
我下意識地看向他的眼睛,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神很清冽,里面沒有一點鄙夷,一點嘲弄。
“有一點我很贊同你。愛情是一輩子的事情。但是一定要選準,如果選準了,就要堅持。人生嘛,就是要落子無悔。”他托起茶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眼里透著幾分欣賞。
后來我比較了解他了,再回想起他這時說的這句話,可以明白他是一種善意。可在當時極度敏感的我眼里,只覺得這欣賞是一種莫大諷刺,而這微笑是一種莫大羞辱。
“可惜我眼神不好,我沒選準。算了,別說了。我知道,我現(xiàn)在在你心里一定是個大笑話了。高中生談戀愛本來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還沒羞沒愧地跟別人說。可我是我,我姐是我姐。你怎么看我,我不管,你別拿看我的眼光來看她就行了。”
他搖頭道:“別這么說。高中談戀愛,時候是不怎么合適,但也說不上不光彩,產(chǎn)生感情了誰也控制不了。我也經(jīng)歷過那段青蔥歲月,說句不怕你見笑的,對于在校期間沒有留下任何回憶,至今心里遺憾。”
“你是有機會不肯爭取罷了。”我低聲咕噥。
“機會?”他笑了笑:“機會不是給外人看的,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不然,怎么能落子無悔。”
“人生怎么可能落子無悔?!”我反駁道:“就光今天,我就做了一件很令我后悔的事情,就是我為什么要來找你,還跟你講了這么多不該講的話。”說完,我一口將余下的咖啡喝干。
“可你已經(jīng)坐在這兒了,后悔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為什么不換一個角度來想,你今天跟我講了這么多不敢跟別人講的話,你心里也輕松了很多不是嗎,難道不勝過你藏在心里難受?”
“秘密總是只有一個人知道的好。”
“首先,這不是一個秘密,一年前我已經(jīng)知道你有男朋友了。然后,我告訴你,我是怎么知道這碼事的。”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等待他講下去。
他卻輕啜了口茶,說了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喝咖啡和喝茶一樣,需要慢慢品。你剛才喝得太急。”
“你故意吊人胃口?”
“我剛才不是說過,一年前那次回校,我有認識下你這個學妹的想法。我找了一個我在校任教的同學,我還沒開口問你的情況,卻收到一封托他轉(zhuǎn)交給我的信。信是你當時男友寫的,只有一行字:請不要打擾簡雙正常的學習生活。她的守護者上!”
“他有什么權(quán)利這樣?”我咬緊了嘴唇。
“我當時的想法是:這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你在給我照相,他懷疑所以他要制止他懷疑的事情發(fā)生;然后這又是一個極工心計的人,因為他很快可以了解到我和這個學校的哪個人最熟,所以他提前找到了那個人遞這封信我。這兩者合在一起,我只覺得這個人非常在乎你,而且行事非常認真縝密。”
“這又能說明什么?”
“細細一品,這個男生,盡管我素未謀面,也沒有向人問及他的姓名,我可以說完全不認識他,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是一個不簡單的男孩子,做任何事情都有著強烈的目的性,他不會無緣無故去‘守護’一個人,更加不會無緣無故地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去談一場沒有結(jié)果的戀愛。”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他是個負責任的人,是我把談戀愛當兒戲,所以我們才分手是不是?!”
“我從來沒有這樣說,是你敏感了。雖然交短言淺,可就憑你剛才為著你姐姐說的那幾句話,說你是個有擔當?shù)呐⒆咏^不是謬贊。說實話,我也不贊成高中談戀愛,但那不意味著你們一定是錯的。你們既然都非常重視這段感情,我不明白為什么會分手。你們當中或許有誤會。”
“那又如何?!”我笑:“結(jié)果就是分手,而且不可逆。現(xiàn)在再怎么討論也于事無補。謝你的咖啡,也謝謝你好心開解我,不過這咖啡我已經(jīng)品完了。”我拿起咖啡杯,往桌上一倒,一條淺黑的線沿著杯身往下流,到后面越來越淡,最終沒有流下來:“一滴也沒有了。我想我們都不耽擱大家的時間吧。我們以后也沒什么機會再見面,就不再見了,拜拜。哦,還有,把我,和我今天說的一些無聊的話,就當這杯咖啡,喝完就算了,別再細細品了。拜托!”
我站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