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便明白。我提這個要求是個無聊的賭氣行為。損人不利己。
就算一言不發,就算冷淡如斯,我內心深處還是非常享受與他同桌的感覺。
一張桌子,劃著三八線,一邊是他,一邊是我,楚河漢界雖界限分明,但仍然是全班最近的距離。
抬頭,就是他的側影了。
我抬起眼,是熟悉的臉孔。新同桌與我談笑風生。
世界儼然恢復到邰楊光出現之前的高二三班。只是簡雙已不復從前。
我膽戰心驚地發現,學習已不能代替一切。我的思想雜念空前洶涌,上課不能集中精神聽講,眼睛望著黑板,斜光是他;做功課心煩急亂,犯莫名其妙的低級錯誤;晚上睡覺輾轉反側。
那個侵入者,邰楊光,即使不在身邊,即使什么也不做,一樣能夠破壞我的正常學習生活。
高二下學期。期末考。成績放榜。
他,年級第一。
我,被班主任叫去談話。
我很難過。從任老師辦公室出來后,我一個人胡亂跑。天上下著雪,整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個個包裹嚴實,然而我看到他們都在笑。
他們在笑話我。
笑話一個不甘寂寞的傻丫頭,在高中妄想愛情。
世界白茫茫一片。到處漫天的雪花,滿眼的鐵樹銀花,湖成了一面清冷的冰鏡,倒影出湖邊圍欄上冰柱的千姿百態。
我坐在友友茶餐廳最靠近湖的位置。
平時再緊俏的位置,遇上惡劣的天氣,一樣滯銷。
可我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當這里還是個簡陋的茶舍,我就喜歡這個臨湖的位置;后來長大一些,這里變成了個小有規模的茶餐廳,里面裝修頗有情調,我還是鐘情這個位置;現在天上落著鵝毛大雪,北風犀利如刀,我仍對這個雪打風吹的位置一往情深。
“呆子,你輸了。”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抬起頭,是邰楊光傲慢的臉。
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坐到我對面去的。
“愿賭服輸,你開個條件吧。”類似條件反射,我居然說出和他當初一模一樣的話來。
“去跟任老師講,換我旁邊坐。”他惡狠狠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第一次這樣清晰地端詳著他,六角的雪花落下來,沾在他黑而濃密的睫毛上。那雪花遇熱融化成一粒水珠,從他眼角滑落。
我看到,水珠滑過,他眼角一絲淺淺的笑紋。
我也忍不住笑起來。
我緊抿住嘴,可我的眼睛一定彎了起來,越來越彎。
他的笑紋也在不斷加深。
我們看著彼此。我們快樂地笑出聲音。雪花在我們眼前跳出精靈樣美麗的舞蹈,我們呵出的氣息凝結成朦朧的白虹,在空中親密地交匯。
“簡小拽。”他居然這樣稱呼我。
“邰光pi……呃,邰小光!”我不甘示弱。
“切,我說出來哄人的,簡小傻才信。”
“哦,那就是邰大話,邰牛皮,邰……”
他忽然伸出手,雙指輕輕印在我的嘴唇上。他的手指很涼,印到我溫熱的唇上。
我的心臟起了一陣微妙的悸動。
“簡小拽,你拽了這么久……現在不拽了,說實話,我還真不適應。”他看著我的眼神是從未見過的溫柔。柔柔地仿佛可以融化一切,融化這皚皚白雪,冰封天地,融化我與他那層刻意生硬的隔閡。
“糾正你的錯誤,我從來就沒有拽過。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我的語氣完全不像我的話語那么犀利。居然……我惶恐,居然很像撒嬌的口氣!
“錯的是你!簡小呆,理解能力這么差。”他不滿地咕噥:“難得碰到個拽人,難得我這么有激情學習,沒想到拽人她自動繳械投降了。人生就是這樣寂寞了的。”
寂寞……
他一而再再而三挑撥起曖昧的弦音,在我心頭幽幽不絕。
一時間,我竟不知如何應對。
桌上有雪花一簇簇地,晶亮亮的很好看。我伸出手指,去撫摸那一小片冰涼的純凈。
或者,那能驅逐我的心慌意亂。
他的手就在那一剎那握住了我的手。溫暖將我的手侵襲。
“簡雙,你喜歡我,對不對。”
我曾接觸過不少男孩的表白,那些矜持的,直露的,搞笑的,晦澀的……統統都有一個特點,那些男孩都自然而然將主動權交到了我手中。
而他是自信的,強硬的,主宰一切的。
恰巧我也是這樣。
或許是寂寞,或許是惺惺相惜。或許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終于找到了不去躲避的理由。
他的手很暖。我決定永不要松開了。
“不對。”我調皮地道。
“看樣子我需要再贏你一次。”
“為什么?”
“條件是你要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