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葉千玹的問話，女醫生只是回以淡淡一笑，卻并不直接回答。

葉千玹的心揪了起來，一邊穿褲子一邊問：“醫生，到底怎么樣，請你告訴我。”

女醫生這才說：“哦，你的情況，和我之前想的一樣。”

什么，她之前想的？葉千玹越發迷惑了。莫非這個女醫生有什么過人的本事，可以預先知道她會是什么狀況？

女醫生收拾起那些器具，又對葉千玹說：“嗯，再做個彩超吧，看看你的胎兒發育情況?！?

葉千玹的心越來越沉，她這是什么意思？

“醫生，你不是說，檢查完就可以知道我有什么病了嗎？那為什么你檢查完了卻不說？”葉千玹追問道。

女醫生答道：“哦，你呢，外圍有輕微的發炎和紅腫。這個問題不大，吃點藥，最多兩星期后就好了。但是以后還得多加注意，不能再有炎癥，不然不好。”

葉千玹點點頭，又問：“那，里面呢？”

女醫生說：“里面，也有炎癥，不過不嚴重。我已經取樣了，需要等化驗結果出來才知道。過來這邊，我給你做個彩超看看?！?

說完，她就朝另一邊走去。

葉千玹跟著她出去，看著她去洗手，然后坐在彩超機旁。于美唯見葉千玹出來，跟過去問情況怎么樣。葉千玹也說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有炎癥，別的都不知道。

于美唯很擔心，但又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等。

葉千玹走到女醫生面前，依言脫鞋上了檢查床，掀開衣服露出肚子。

醫生在她的肚子上涂了藥膏，然后就開始檢查。她把檢查儀上下左右滾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顯示屏。葉千玹雖然能看到顯示屏卻看不懂，只能等待著醫生發話，心里十分不安。

于美唯也走過來湊上去看，卻什么也沒看出來。因為此時胎兒還非常小，不懂的人就這么看一眼是看不明白的。

檢查完后，女醫生拿了幾張紙給葉千玹，讓她把肚皮上的藥膏擦掉，說檢查完了。

“醫生，怎么樣？”葉千玹忐忑地問道。

女醫生笑了笑說：“胎兒發育得很好，一會兒我再告訴你該注意的事項?！?

葉千玹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她不是要來做手術把孩子拿掉的嗎？現在檢查也做了，還有什么注意事項？噢，大概是手術前和手術后要注意的吧？

她緊張地看了看于美唯，想要說句什么，卻只說了個“我”字。

于美唯明白她的想法，摟住她說：“別怕，有我呢，我陪著你。勇敢一點，為了你的未來！”

“嗯。”葉千玹點點頭，想要再說點話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卻不知用什么語言，只好作罷。

這時，另一個女病人進來，說是要做彩超，看結石情況。女醫生就叫葉千玹等一下，她先幫那個病人檢查完再說。

葉千玹和于美唯答應一聲，坐在墻邊的布沙發上等候，兩人心里都沒底，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美唯，謝謝你陪我?！比~千玹低聲說，“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辦?！?

于美唯也低聲答道：“你不是很果敢地決定，一定要拿掉嗎？”

葉千玹輕輕搖搖頭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太無助了！真的，我就想，萬一我死在手術臺上，我媽媽怎么辦？”

“別這么想！”于美唯抱住她的肩膀說，“現在醫術發達，這只是個小手術，不用擔心。”

可葉千玹還是很糾結：“唉，我真沒想到會這樣！這不是我要的。我，我，嗚嗚，我怎么就遇到這樣的事了？”

于美唯抱緊她，在她耳邊說：“好了，別哭，有我呢。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你真的遇到了不幸，我也會好好照顧你媽媽的。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的！加油！”

葉千玹抬起頭來，感激地看著于美唯說：“謝謝你，真的?！?

于美唯點點頭說：“嗯，別哭。沒事的，放心吧?！?

那邊，女醫生在跟那個病人說：“你這個情況，必須手術才能取出來，光吃藥是不行的。對，中藥是可以消石，但是很慢。而且，消不干凈。因為你的結石已經不止是一小顆了，而是好幾顆，而且還有這么大的。你看，這里，這里。嗯，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就來住院，然后讓主治醫師幫你安排手術吧?！?

病人回答著好，拿著檢查報告單出去了。

女醫生又喊道：“葉千玹，你過來，我跟你說?！?

葉千玹趕緊擦了擦眼淚走過去，站在女醫生身后，等著她說。

女醫生指著檢查床說：“你坐吧?！?

葉千玹小心地坐在床邊，緊張地問：“醫生，我，什么時候可以手術？”

“你的情況，不適宜做手術?！迸t生嚴肅地說，“所以，我建議你，還是留下這個孩子吧。”

葉千玹驚訝地問：“為什么？”

女醫生說：“因為，你的宮壁太薄，做手術的話，很容易刮傷。而且，這應該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吧？”

葉千玹心里涌上一股悲哀的浪潮，打得她整個人一陣劇痛。

她強忍住心里的痛，點點頭說：“是的。”

女醫生說：“涉及到隱私，我不會問你這是怎么回事，也不想說太多責怪你的話。因為，從你的眼神里，我已經看出，你經歷了自己的力量不能阻止和改變的事情。作為一個女人，我很心疼你，也能理解你的感受，希望并且愿意為你解除后顧之憂。但作為一個醫生，我不能為你做這個手術?！?

葉千玹已經滿眼是淚了，她帶著哭腔問：“為什么？就是因為手術會刮傷嗎？我知道，刮傷一定很痛，可是，我真的不能要這個孩子！我還想讀書，我想跟別人那樣正常畢業，然后正常工作，逛街，吃飯，散步，看電影……”

她再也說不下去，低聲哭泣起來。

女醫生嘆了口氣，從桌上抽了張紙巾給她擦眼淚。

葉千玹想說謝謝，卻因為哭泣說不出來，只能點頭致意。

于美唯在那邊看到葉千玹哭了，也趕快過來安慰她?？墒牵丝陶f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只能抱著葉千玹，幫她擦眼淚。

過了好一會兒，葉千玹總算緩過勁來，抑制住了哭聲。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醫生，我，我真的不能要這個孩子。我帶著孩子怎么讀書？以后我還要戀愛結婚，誰要我啊？”

女醫生無奈地說：“你的情況，如果非要做手術的話，會很危險。因為宮壁太薄，刮傷是肯定的，還有可能會穿孔。如果真的那樣就糟了！即使不穿孔，以后要想再懷孕也難了。你可能會因為這次手術，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機會?！?

“啊，你說什么？！”葉千玹大為震驚，猛地站了起來。

于美唯也被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問：“醫生，你說的，不，不會是真的吧？這，這也太，太嚇人了！就，就這么一次，就一輩子也，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可是，可是……”

她想問的是，如果生下這個孩子，可是孩子的父親又不能跟葉千玹結婚，那她以后怎么辦？

葉千玹的腦子里亂哄哄的，像是深邃的海底突然發生了一場大爆炸，海浪變成了翻滾的浪花不斷地向外擴散。而她，則被這爆炸弄得昏了頭腦，仿佛自己也被炸成了碎片，什么都撿不起來，無法拼湊成完整的圖像。

女醫生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姑娘，我真的很心疼你?？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不忍心看著你因為這次手術受那么大的罪，還要擔著穿孔的危險。而且，以后不能做母親。做母親，是一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經歷，沒有經歷過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一生是不完整的。如果你以后全身是病，疼痛難忍，又不能生孩子，你的下半生會很凄慘的?！?

“不，不，別說了！”葉千玹感覺女醫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鋼針，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她痛苦地請求醫生別再說，自己已哭成了淚人。

看著葉千玹的眼淚像溪水般潺潺流下，女醫生點點頭，不再說了。她把一整盒紙巾都拿給于美唯，然后到辦公桌旁去給葉千玹寫注意事項。

葉千玹就這么坐在床邊痛哭流涕，她從來沒有這么傷心過，也從來沒有這么痛苦過。剛才那個器具被溫水浸過，碰到她身體時的感覺她還記得?？墒遣灰粫?，她就感覺到那器具的冰冷了。

而女醫生幫她檢查取樣時候的痛楚，也仿佛還徘徊在她的周圍。現在，她好像還能感覺到那個東西仍然在，它撐住她身體的敏感部位，讓她覺得自己就要被解剖，被撕成兩半。

而忍受完這些，她卻得到一個必須把孩子留下來的結果！這叫她怎么辦？

“美唯，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該怎么辦？”葉千玹聲淚俱下地說。

于美唯也不知道怎么辦了，她也很害怕，怕葉千玹真的會因為手術而落下一身的病，怕她會因為手術而穿孔，甚至突然死亡。但她最怕的，還是葉千玹以后要一輩子受罪，沒有愛情，沒有婚姻，也許還會把唯一相依為命的母親給氣死。真那樣的話，可實在是太慘了！

她打了個哆嗦，小心地勸道：“千玹，為了你的身體，還是，還是把孩子留下來吧?！?

她本來還想說，去找孩子的父親，讓他負責。讓他跟葉千玹結婚，然后撫養孩子?？扇f一……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默默地陪著葉千玹。

“留下來，可是，留下來我怎么養？”葉千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吐音不清了。

于美唯難過地說：“沒事，你還有媽媽呢。再說，我也可以幫你啊。我一畢業就去找份好工作，再做份兼職，你就忍一忍，生活只能過得清苦一些了。嗯，我盡量幫你，不會讓你和孩子凍著餓著的！”

葉千玹很感激她，可是，她心理所受的創傷，于美唯怎么可能懂，又怎么可能幫得了？她一個未婚女孩，要帶著孩子，還要養自己和母親，這實在太難了！而且，現在肚子不怎么大，她還可以工作。但以后呢？她不能工作以后，生活怎么辦？母親已經那么大年紀了，雖然現在還能干活，可她有心臟病，怎么能讓她再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