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通心面,在半個世紀前,自從華夏經濟開放后,隨著咖啡館、西餐廳等西式餐飲場所如雨后春筍般陸續冒出后,越來越被華夏的城市里的年輕人所接受,雖然不可能像某德基和某當勞那樣的西式快餐那樣,聲勢浩大,深入人心,但經過多年的熏陶,它終究還是從一些喜歡裝排場的人開始,培植了一些集小資品位與好面子秉性于一體的西餐忠實粉絲。
顯然,從小家境普通的卓越,因為其飲食習慣根深蒂固于傳統的中式美食,并未入列上述群體。當然,卓越是自認是一個很客觀公允的人,他雖然西餐吃得不多,更是吃是不習慣,卻不因為西餐源自西方眾邦國,就盲目熱捧或以民族主義情結對之橫眉冷對,鄙棄唾之。
在他看來,美食這種東西跟音樂一樣,無所謂國界。就像音樂的本質區別只有美感上的差異一樣,食物的根本不同也僅限于可口與否。
卓越第一次吃意大利通心面,是在三年前,他正處熱戀時期。一次情人節,當時年輕好面子的他也不能免俗,覺得愛意仍是需要用物質來表現的。于是,他當了一回豬,因為那一天整個S市所有的西餐廳,就餐價格集體往上翻了一番,于是,他本來就不是太厚實的錢包,一下子大吐血。令他直恨不得在街頭對著苦癟的錢包泣血呼喚,“錢包,你怎么了,錢包?”
除了錢包很受傷之外,他的胃也挺受傷的。或許是他的胃習慣了傳統的東方谷物,一下子吃到西方的食物,就莫名其妙地水土不服了。當天晚上的約會,因為他拉肚子而黃掉了。
第二次吃西餐,就是在帝諾萊斯汀號上。那天,在海中被當成遇難者救上船的卓越意外救了安卓利亞-A-雷爵的千金,也就是眼前這位若朵維卡。然后,他被雷爵先生一家奉為貴賓,盛情款待。也就是在那幾天里,若朵維卡莫名其妙地對他這個東方小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開始,她似乎只是想找個人,來抵擋一下某位叫做曼力-蒙特力的豪門富少的糾纏。到了后來,卓越發現她有點假戲真做的苗頭。時值香港將近,卓越就偷偷地不告而別,溜下了帝諾萊斯汀號,直接游上了香港島。
第二次那頓通心面,不知是因為卓越在海上漂了太久,以致味蕾有點失常,還是那艘頂級豪華游輪上的廚師技藝,比之卓越化身成豬的那家西餐廳的廚師要好出太多,結果卓越吃得很開心,而且有吃完還想要再來一碗的沖動。最重要的是,卓越竟然沒有拉肚子。當然,他不知道他餐后的反應是否應該歸在那位至今素未謀面,卻讓卓越對西餐印象深刻的廚師。
相比起前兩次與意式通心面的交流,如今的卓越已經變得坦然了許多,也從容自在了不少,盡管眼前這盤像模像樣的通心面,看著挺像那么回事兒。想來,味道和面“相”應該不至于太過悖離,名不符實到成為他的夢靨之地步。
卓越開始享用起眼前這盤若朵維卡小姐的精心杰作。雖然尚不知味道如何,但看她額間隱透香汗,粘連著一些發絲,之前下車時的風情蕩然無存。身上的紅衣和黑絲上,沾染的一些醬料雖然經過擦拭,但在卓越過人的眼力下,藏無可藏。光是這份狼狽,還有她可以拋下千金小姐的架子,為他出入廚房,做這一切,其用心就已經相當感人了。
不銹鋼叉子輕輕戳起一根通心面,然后嫻熟地一卷,蘸了些醬料的通心粉送入口中。
看著卓越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像是極其用心地感受著從味蕾上傳來的種種滋味,若朵維卡顧不得凌亂的發絲貼實了額頭,遮了她動人的俏臉,只是雙眼怔怔地盯著卓越,兩只手握捧在胸口,像是緊緊地攥著一口氣,又似提著她的心,不敢大聲呼吸。這一刻,她的完全忘了她那雙金貴的雙手,從一出生就得到用心呵護的白凈雙手,因為多日泡于廚房,細嫩稍減,淡淡的糙感取而代之,掌背更是被一些油滴濺射,添了一些細碎的燙傷疤痕。此時此刻,她本來應該白皙勝雪的手,卻因為沾了不知名的醬料或油污而變得斑駁黯然……
埋頭吃著面的卓越,感受著若朵維卡似火一般熱烈的目光,感受著從唇齒間開始借由神經送抵大腦的味覺回饋。有點酸,那是蕃茄汁的味道;有點辣,那是黑椒的;有點澀,那是芝士的味道;有點甜,那是用心的味道;還有點癡,那是眼前這個傻瓜的癡勁兒……
因為卓越低垂著頭,所以滿臉緊張的若朵維卡,根本看不到卓越此時的表情被感動占滿。
卓越拿叉子的手莫名地顫動了幾下,卓越費了好大勁兒才制止了這陣失控的顫抖。突然,臉色變得毅然決絕,他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摻著不忍的決斷,然后他抬起了頭。
這張臉,是面無表情最真實的寫照。最終,卓越微微皺著眉頭,冷酷無情地宣布道:“以后別下廚房了,你根本就不需要為我做這些,我也吃不慣西餐……”
“我可以學做中餐!”
在看到卓越抬起頭的那一刻,若朵維卡就因為那張表情難看的臉,無辜而委屈的大眼睛里,迅速涌上了漣漣的淚光,顯得那么楚楚可憐。她不顧淚水劃破了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不甘地伸直了頎長的白頸,不甘的掙扎道,聲音里分明帶著令人惻憫的的哀憐。
“我和你沒有可能的!”卓越漠然說道,完全不為若朵維卡那令人忍不住就要心生憐惜的月貌花容所動,“我有女朋友了。我也不想再冒充你的男朋友,為你擋那些狂蜂亂蝶。”
“你不需要冒……”若朵維卡繼續抗辯著,卻被卓越擺擺手打斷了。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
說完,卓越起身就要走。卻被一臉倔強的若朵維卡給攔住了。她背靠著門,雙手伸直,整個人擺出大字型,態度極其堅決。
“為什么不敢說你喜歡我?”
很霸氣的問題,顯然眼前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一個繡花枕頭。可怕的直覺,竟然讓她一語中的,破了卓越冷面的偽裝。
這團火徹底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