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生物學系,位於海大整個校園版圖的東北一隅,位置有那麼一些偏僻,遠不似海大熱門專業的電機化大樓,坐擁校園的黃金地段,交通便利,四通八達。不過,卻獨有一份鬧中取靜的悠然特質,與偏安一隅,潛心致力於學術研究的學者氣質倒是分外吻合。
只是難爲了現在這些無法跟老教授那麼清心寡慾的年輕學子和教員們,一待下了課或過了下班的點,就躲避瘟疫似地,逃離這座死氣沉沉的教學大樓。
今天,普照的陽光,再一次將這座外牆稍顯陳跡的生物大樓塗上了一層明媚動人的光彩,總算令這處人跡罕至的僻壤煥發出一些不至太過沉悶的生氣。
生物學教學樓和教務樓是獨立分開的兩幢規模不大,但陳舊程度一般無二的樓宇。在花木掩映中,兩幢怎麼都看不出太多朝氣的樓房隔著一片生機勃勃的灌木叢分立兩頭。一條曲折外加多叉的水泥路,將兩者連接在一起。
教務樓二樓的教務處辦公室門口,宗熙興正沐在朝陽下,微瞇著眼睛,注視著下面那條水泥路的折角處。儘管年紀不大,他卻像極了一個刻板、固執、易怒的老學究,即便是這麼美好的陽光,也無法令他臉上的嚴肅變得輕柔幾分。僵硬的面部線條,突顯著他那儼若提前到來的深冬凝肅。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盤,指針顯示現在時間,八點十三分,秒數則精確到了四十二秒。也就是說,從他之前打完那個電話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三分四十二秒,就差一分十八秒了,結果不管是卓越還是鄭錦,竟然一個都沒出現!
該死的!他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班主任?忿忿地想著,宗熙興臉上的表情浮起一絲惱怒之色,擡起頭,望向前方路口的目光瞇得更緊,眸子透出的亮光變得更森凜了幾分。
垂落的雙臂在情緒的指引下,緊緊握拳,完全符合爲學生守則上的規定長度的指甲,竟深深觸抵著掌心,帶來生生的刺疼。遽爾鬆開,手指不由自主地彈動著,眉眼變化間,心思泛溢開來。
這時,路口盡頭的拐角,一輛黑色掛了賽車牌照的汽車,無聲無息地出現。倒是跟這處寂靜低沉的幽然氣氛很融入。
這輛造型並不像那種噴滿塗鴉或車身零件迥異於常規小車的賽車,從一出現就吸引了宗熙興的注意力,儘管他並不是一個對車輛特別感興趣的人。
短短幾秒鐘的分神,使得他暫時忘卻了心頭的煩躁和怒氣。不過,在見到車門打開後的下一秒,他那張刻板的臉忍不住抽筋似地,猛然一跳,最後定格於瞠目結舌的錯愕形態。
這,這怎麼可能?一個令他心頭劇震的疑問把他的腦袋撐滿,以至睜大到極致的眼眶裡,兩顆眼珠子學著金魚眼往外激突。
看著樓下那個穿著打扮總透著幾分浪蕩不羈的短髮男子走下來,臉上掛著那麼一抹標誌似的“輕佻”笑意,步履輕浮地朝著這邊走過來,宗熙興心頭的錯愕就悄無聲息,卻是極爲迅速地化作一股透徹肺腑的不適。
若是對此時此刻的宗熙興做一番深入透徹的心理剖析,定會讓人驚訝於他的情緒豐滿程度。
就這點不適,間中夾雜著與生俱來的敵意——哼,明明是個學生偏偏不務正業,舉手投足滿是招人討厭的浪蕩味兒;又有一些引得眉頭頻頻抽動的酸味——我堂堂一個助教,一年七八來萬的收入都還沒開上車,他怎麼就開上了車;繼而是一些掩耳盜鈴式的忿然——聽說他騙上了某個有錢老外的女兒,真是下流、卑鄙,那個女人一定很醜,腦容量也有限,纔會看上這樣的一個傢伙……
在宗熙興依舊沉浸於他的自命不凡與社會不公的衝突所引發的情緒風暴之中時,卓越一臉陽光地來到了教務處辦公室門口。
“咦,宗老師,你的臉色不是太好,要注意休息,免得壯志未酬身先死哦!”
看到宗熙興那張陰晴不定的臉,沒有任何拘謹感覺的卓越,嘻笑著說道。前半句還聽著讓宗熙興有點無法適應,最後那一句古詩引用,瞬間讓宗熙興剛剛掙脫情緒風暴的心情,重新跌落谷底,頓時心火竄起,目光如刃直直刺向卓越,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你還是小心你自己吧,別哪天一不小心被車撞死!”
靠,這算是詛咒嗎?
聽到卓越宗熙興的話,卓越臉上笑意不減,暗自念道。這小心眼的傢伙,鐵定是眼紅了自己開車過來!想想算了,在教務處門口鬧得他下不來臺,估計他真會爆走,咱就大人大量,放你一條生路吧。
之後,兩人就陷入了沉默中。宗熙興目光極力避開卓越的黑色賽車,不時看看手錶,又擡頭看了看幾十米外的路口。
“如果你是在等鄭錦的話,他應該是暫時來不了。”一分鐘後,卓越不想陪他這樣枯等了。
“嗯?”宗熙興聞聲轉過頭來,目光不善,“你又對他做了什麼?”
“又?什麼意思?”聽到宗熙興那帶著濃濃懷疑的口氣,卓越沉下了臉,肅聲問道。
宗熙興被卓越一問,嘴巴一張想要解釋,可是就在話要脫口時,眼睛一瞪一瞇,舌尖一頓,結果說出來的話就徹底變了,“說,鄭錦他怎麼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卓越本來就對宗熙興沒多少敬意,見到他未經調查就質問自己,而且還這麼咄咄逼人,當下自然不會軟聲配合。
“你……”被卓越強硬地頂了回來,宗熙興臉色再度漲紅,正待發飆,突然聽到不遠處的辦公室裡有人探出頭來喊了一句,“宗老師,你的電話。”
狠狠地瞪了卓越一眼,宗熙興快步跑回了辦公室接電話。
卓越放開精神力,監聽了一下電話,發現是校保安處打來的電話,說的就是鄭錦打人的事。聽說了此事,宗熙興丟下了電話就要去領人。臨行前,看到卓越,雖然他知道之前冤枉了卓越,可鑑於卓越的惡劣態度,他並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扔下一句話,讓卓越在這裡等著。
結果,卓越眉毛一挑,大聲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十五分鐘,過時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