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陽侯夫人確實上門了。
哪怕氣得嘔血, 滿心的酸楚, 可是為了兒子, 她也不得不走這一趟。
她兒子她明白, 一向是個死心眼兒。
這既然說出了只娶阿蘿一個女人,還偷偷兒在信里央求把從前的兩三個通房都給打發了, 那顯然是認真到了極點。
魏陽侯夫人雖然不只這么一個兒子, 可是長子在女人心里的位置能是其他兒子比得上的么?她心里糾結, 滿心的不愿意,卻還是來了寧國公府, 率先低下了自己的頭。再說一句實話,作為林家庶女,魏陽侯夫人想要登門, 本該找的是阿蘿的嫡母南陽侯夫人。
只是據傳說南陽侯夫人和阿蘿這庶女一向不怎么親近,魏陽侯夫人揣度再三,還是往寧國公府上來了。
她心里希望這婚事寧國公府不要答應, 可是一想到兒子的心酸, 又忍不住希望這婚事能成。
畢竟, 兒子這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呢。
然而這份感慨糾結,在魏陽侯夫人看著阿妧和衛瑾一塊兒進了寧國公太夫人的房中給太夫人請安,頓時就化作了怒火。
衛瑾竟然在林家!
在對周玉那樣冷漠拒絕之后, 他卻來見阿妧這個小妖精!
一想到兒女都倒霉在了林家這對兒姐妹的身上, 魏陽侯夫人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阿瑾也在?”只是在面上,她依舊做出了一副十分溫和的樣子來,因她是衛瑾的姨母, 衛瑾便頓了頓,拖著阿妧上前,兩個一塊兒給魏陽侯夫人請了安。
見他面容精致漂亮,阿妧嬌艷可愛,哪怕魏陽侯夫人心里酸酸的,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個孩子看起來當真是賞心悅目。且見阿妧一副軟乎乎的小模樣兒,魏陽侯夫人的目光就閃了閃。她就覺得,或許周玉不得衛瑾喜歡,就是因脾氣剛硬的緣故。
若是如阿妧一般軟軟的總是會討好退讓的樣子,衛瑾也不會那么厭惡她。
“姨母為何來了?”衛瑾見魏陽侯夫人的目光都落在阿妧的身上,就開口問道。
魏陽侯夫人就很尷尬了。
兒子挨了幾年揍竟然被揍出了真愛什么的,這說起來也太虐了。
“這……”她下意識地就看向寧國公太夫人。此刻老太太整個人兒都陷入了呆滯的模樣,顯然叫魏陽侯夫人的來意給震撼了。她正撐著額頭沉默,見太夫人一副震驚的樣子,魏陽侯夫人顧不得衛瑾了,急忙探身說道,“您是知道我的,一向最是個和氣人兒,知道貴府的姑娘都是極好的,因此才厚顏上門求娶。”她忍著惡心夸了林家女孩子幾句,見太夫人抬眼看著自己,就嘆氣道,“若不是我家那孽障實在癡心,我也斷不會來這一趟擾了您的安寧。”
“貴府自然是好的。”太夫人見阿妧好奇地回頭看著自己,就招手叫她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垂頭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老太太,怎么了?”阿妧就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太夫人遲疑了一下,就含糊地說道,“侯夫人是來提親的。”
“提親?”
“那這門婚事?”見小姑娘的一雙眼睛都瞪圓了,魏陽侯夫人也顧不上她,急忙探身問道。
“貴府里自然都是極好的,只是我和侯夫人說句真心話,早年,六丫頭并不叫家中重視,因此過得十分艱難,如今這一切,都是憑她自己的本事與辛苦掙來的。林家是六丫頭的后盾,卻斷然沒有左右她婚事的道理。若說咱們不問過六丫頭就擅自給她定親,那老婆子我這一張老臉都要沒了。”
太夫人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沉聲說道,“林家的富貴她沒有享受到,林家自然不會隨意擺弄她的婚事,也沒有這個資格。都說兩情相悅才是正道,侯夫人等我修書一封去問過阿蘿,若阿蘿與貴府公子彼此都存了心,那這婚事自然就妥妥當當。”
“您是她祖母,還要去問她的主意?”魏陽侯夫人就詫異地問道。
“自然是要的。”太夫人淡淡地說道。
“可是父母之命……”
“她生母過世,父親遠在百越,自然是婚事該她自己做主。”
見魏陽侯夫人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太夫人就摸著懷里乖巧的阿妧的臉淡淡地說道,“且侯夫人該明白,到了咱們這樣身份的人家兒,門當戶對固然錦上添花,可婚事更得孩子們自己喜歡。六丫頭是個出息的孩子,咱們這府里別的不能給她,可是婚事的自由卻是她自己掌握。”
打從阿蘿越發名聲顯赫,這明里暗里提親的還少了不成?寧國公太夫人看了魏陽侯夫人那么一副娶了林家庶女就出了大虧的樣子就來火兒。
莫非阿蘿還配不上她家那個只知道抱頭挨揍的廢物點心不成?
“這么說,您是要拒了這門婚事?”魏陽侯夫人就帶著幾分怒意地問道。
她聽不明白那么多太夫人口中的大道理,只覺得太夫人是在拒絕這門婚事。
“聽夫人的意思,貴府公子想要迎娶六丫頭,可六丫頭仿佛不樂意?”太夫人心里冷笑,卻只提出了這么一個犀利的問題。
就魏陽侯夫人這種態度,如何配得起阿蘿?
在長公主面前都有一席之地的女孩子,莫非就要庸碌地嫁人,來受婆婆的看不起和磋磨?
這世上斷然沒有這個道理。
“既然如此,那今日真是叨擾了。”魏陽侯夫人被堵得夠嗆,怒視太夫人半晌都沒有想出來反駁的話來,要說兒子不爭氣,那連親娘都沒法兒在人眼前挺直了腰桿子做人,這一刻怒意過后,魏陽侯夫人的理智回來了,頓時就生出了巨大的憂慮。
她本以為寧國公府會歡天喜地地答應這門婚事,因為她是為自己的嫡長子提親,若阿蘿嫁過來,日后妥妥兒的是未來的魏陽侯夫人。
一介庶女,南朝女子生下的小可憐兒,卻能成為一等一的外命婦,侯夫人,這難道不是前世修來的?
她初時帶了傲慢而來,可是叫太夫人這樣直截了當地拒絕,頓時就抓瞎了。
她可怎么和兒子交代呢?
就兒子那種死心眼兒,若是娶不到阿蘿,那往后真的不娶媳婦兒了可怎么辦?
“要不,您再想想?”魏陽侯夫人就越發弱氣了,她氣勢洶洶地起身,之后就塌了脾氣,直到硬的不行就只好上了軟的,對太夫人露出幾分哀求說道,“我家大哥兒是當真喜歡貴府的六姑娘。實在不行,您修書一封送去給六姑娘問問也好。許六姑娘心里也愿意這門婚事呢?”
她這時候可不敢拂袖而去什么的,一雙風韻猶存的眼睛就落在太夫人的身上,許久,太夫人猶豫了一下。
“你覺得呢?要不要給你姐姐寫信問問?”她垂頭問懷里的阿妧。
魏陽侯夫人頓時就屏住了呼吸,
她可是曾經大大地得罪過阿妧。
“好呀。”在她緊張的時候,小姑娘軟軟地點了頭,完全沒說要拿捏魏陽侯夫人的。
見她這樣柔軟,魏陽侯夫人的目光就忍不住變得復雜了起來。
若要說實話,比起強硬口無遮攔的周玉,世人的確會更喜歡阿妧這樣的小姑娘。
只是誰家的閨女不是寶貝?阿妧再可愛,魏陽侯夫人也只有疼愛自己閨女的,見阿妧應了,她就急忙對老太太賠笑道,“那您……”
“回去等信兒吧。”一家有女百家求,太夫人也拿捏了起來,很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樣的態度魏陽侯夫人都沒有拂袖而去,當真是涵養不錯,她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對太夫人頷首,這才轉身就走了。見她走了太夫人才摸著阿妧的頭嘆氣道,“這周家當真是沒個消停的。”
她不大喜歡魏陽侯夫人那種委曲求全的態度,什么是裝的,什么是真心的喜愛,她這雙老眼看得門兒清。魏陽侯夫人不過是為了兒子勉力隱忍,卻并不是當真喜歡阿蘿。
“六姐姐不會喜歡她兒子的。”那么弱,完全不是阿蘿的菜好么。
“那你還……”
“寫個信,賣個好兒又不花銀子,為什么不做呢?而且,”小姑娘鬼鬼祟祟地爬到了太夫人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偷笑道,“若我姐姐知道這小子竟然敢往家里送信兒要娶她,只怕往后連吃點心的時間都要揍他啦!”
她小老鼠一樣兒悉悉索索地捂著嘴笑起來,仿佛很開心的樣子。太夫人就無語地看著這蔫兒壞的小姑娘,許久嘆了一聲無奈道,“你這么壞,人家周家不喜歡你,看來也沒有什么不對。”
“這話怎么說的,我不都是為了魏陽侯府么。”
“呵呵……”太夫人就看著這狐貍冷笑了。
九條胖尾巴還在身后搖擺,竟然還好意思偽裝純潔白蓮花兒。
回頭找個時間,她非扒了這狐貍的皮不可。
“只是經了這件事,你也該知道,如今想要娶你姐姐的不少。”當然,阿蘿幸運在出身林家,林家出了一個寧國公,又出了一個南陽侯,因兩個兒子都帶著爵位,因此太夫人的腰桿子就格外硬,不必顧慮那些所謂的權貴,就連拒絕都不必忌諱什么。
也是因太夫人不必給誰面子,因此阿蘿的婚事才會沒有波瀾,不然這等美貌,這等本事,這要是生在普通的人家,此刻魏陽侯夫人親自上門,誰敢拒絕這婚事呢?
見阿妧點了點小腦袋,太夫人就好奇地問道,“你姐姐沒說她喜歡什么樣兒的男人?”
“我姐姐從不跟我說這些的。”阿蘿的書信一向報喜不報憂,她這會對阿妧說自己又剿匪得到了什么好東西回頭給她送回家來,只會說她又得到了多少的軍功,卻從不會說自己的軍功和勝利,是用多少她的傷和血換來的。
這些年阿蘿的書信叫阿妧覺得她的姐姐一直都在成長,將曾經深深陷在后宅紛爭的那個有些小心機的女孩子淬煉成了大氣優秀的女孩子。她都覺得快不認識自己的姐姐了。
阿蘿挺直了脊背走得太遠,她跟不上她。
目光黯了黯有些失落,阿妧一仰頭又是一臉嬌艷的笑容。
“她只你一個妹妹,確實不會說額外的話叫你擔心。”
太夫人就微微頷首,若有所思。
阿蘿如今的年紀確實很應該找個人家兒了,也不知她在軍中,會不會遇到一個令自己傾心些的男子。
若是能,那就太好了。
“回頭我也給你三哥寫信,問問他,你姐姐如今有沒有喜歡誰。”太夫人見阿妧感激地對自己搓著小爪子,連一旁的衛瑾都顧不得了,哼了一聲握住她纖細白嫩的指尖兒淡淡地說道,“你也寫信去告訴你姐姐,咱們這樣兒的人家兒,看中了什么男人都不必畏懼。只有他們配不上國公府的,也沒有你姐姐配不上他們的說法。”
庶女怎么了?若自尊自愛,自己闖下一片天空,那庶女也并不卑賤。
翻過來,若嫡女沒有個嫡女的做派……
一想到這里,太夫人就想到了阿芝,頓時感到無比地頭疼。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卻感到一雙軟軟的小爪子很殷勤地湊過來給她揉額頭。
“你是個懂事兒的,這很好。”見阿妧小臉兒上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擔心,太夫人就忍不住微笑起來。她覺得就憑這個,這狐貍的皮也就暫時可以先給她留著,之后的日子,她就果然給林唐寫了一份家書,連同阿妧那厚厚的就跟書本子似的長長的信一塊兒請人帶去了江東。
只是余下的幾日,魏陽侯府時不時地來下個帖子什么的,太夫人還沒有說老到忘記當初阿妧和周玉的爭端,因此一概拒了。
因想到周玉這不省心的小姑子,魏陽侯府大公子尚未見面,就已經被太夫人毫不留情地在臉上畫了好幾個大叉叉。
“殿下說,我姐姐會喜歡什么樣的男子呢?”就跟阿妧說的似的,饅頭叔的動作一向麻利,轉眼就把皮影戲的戲班子給找著了。
阿妧今日和靖王坐在一塊兒,正看著對面咿咿呀呀地擺出了一副很好看的皮影戲。可是從前喜歡得不得了,她此刻卻覺得有些不自在,就抱著靖王修長的手臂小聲兒嘆氣道,“一想到姐姐要嫁人,我就覺得姐姐被人搶走了,不開心。”
她鼓著臉兒將下顎壓在靖王的手臂上。
靖王不感興趣地看了皮影戲一會兒,垂頭問道,“不然我使人去江東搞破壞?”
“哈?!”
“你不喜歡你姐姐嫁人,那就搞破壞,壞了她的姻緣,叫她一輩子陪著你。”
靖王殿下這么無三觀無下限的惡毒男配的話一出口,阿妧就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仰頭呆呆地看著靖王那張英俊的臉。
“這也太壞了。”她再壞,也舍不得去毀了的姐姐幸福不是?
再說了,阿蘿要嫁人她舍不得,可若阿蘿不嫁人,她更要愁得睡不著覺好么?
不嫁人,怎么能得到一個真心愛著她的夫君,和一個溫暖的,屬于她的家呢?
“可她已經有了你,莫非還不滿足?”若靖王有這軟乎乎的小姑娘,其實覺得不成親也無所謂。
他一愣,繼而看著面前嬌滴滴容色嬌艷,已經展露出幾分少女風姿的小姑娘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會這么想? шшш◆ тTk ān◆ ¢ o
碰巧,十姑娘也在沉默。
好了,現在的十姑娘,已經拿到了惡毒女配的劇本和臺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