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殿下心里, 就覺得特別地生氣。
叫殿下說, 這世上怎么妨礙自己英雄無敵的家伙這么多呢?
慶陽伯又不是要娶媳婦兒, 要不要這么拼?
只是冷哼了一聲,他垂頭問阿妧道,“喜歡慶陽伯么?”
十姑娘覺得大事不好, 十分聰明地閉嘴當(dāng)做沒聽見, 懵懂可愛地看著自家殿下。
靖王殿下決定從今天開始討厭慶陽伯。
他冷哼了一聲, 見小姑娘為了逃避自己的問題已經(jīng)撲過去跟寧國公大人一塊兒畫圈圈了,默默地在一旁看了一會兒, 見這父女兩個不過是畫了兩個圈圈就開始頭碰頭地嘰嘰咕咕外頭的八卦,他抽了抽嘴角,卻竟然覺得這些八卦從自家小姑娘嘴里往外說還十分有趣兒, 竟立在一旁聽了起來。
見他對阿妧這樣包容, 寧國公夫人心里就安心極了。只是想到靖王曾經(jīng)對自己說起過的阿蘿的身世, 她就猶豫了一下,沒有提起什么。
她不想知道阿蘿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樣兒。
這孩子既然長在林家, 就是林家的女兒。又何必多生事端, 去追索往事呢?
難得糊涂。
或許糊涂些,更幸福些。
她垂頭看著阿妧快樂的笑臉,目光就溫柔了起來。
“殿下若是有空, 就多來看看阿妧。她心里想著殿下,你來了,她就快活得很。”寧國公夫人就對靖王和聲說道,“這孩子是個死心眼兒, 只是這份兒心卻是難得的,殿下往后也不要覺得膩歪了,覺得她黏黏糊糊的。”
她伸手摸摸阿妧的小腦袋,見寧國公也蹭過來,又摸了摸丈夫的耳朵,見這兩只被順毛兒了開心得湊在一塊兒偷笑,眼里全都是星光。靖王就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到底點了點頭。
“我想回頭接阿妧去王府。”
“那是你們兩個的事兒。雖然賜婚了,可是你們也不要太避諱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兒本沒有那么許多的規(guī)矩。”寧國公夫人就笑著說道。
“我明白。”靖王就看著阿妧和寧國公一屁股坐在地上,頓了頓就對寧國公夫人說道,“往后地上鋪層毯子。”
“知道了。”寧國公夫人滿心的笑意,就笑著說道。
她覺得有靖王在的時候,阿妧臉上的笑容都格外明亮,心情都忍不住好了幾分。只是見阿妧這樣快活,她就想到了阿寧。
這錦鄉(xiāng)侯夫人雖然沒有將阿寧認作義女,可是待阿寧卻格外有幾分另眼相看的慈愛,這倒是對阿寧來說十分圓滿。且以錦鄉(xiāng)侯夫人的身份,也不至于是為了討好一個大理寺卿才對阿寧百般寵愛,這對她這樣好,大多就是發(fā)自本心了。她這想法兒就很貼近錦鄉(xiāng)侯夫人的心意了。
哪怕寧國公府拒絕了認義女之事,可錦鄉(xiāng)侯夫人今天的心情真的蠻不錯的。
她對阿寧慈愛,阿寧投桃報李,就也對錦鄉(xiāng)侯夫人十分尊重。
阿寧本是個快人快語的爽快姑娘,說話辦事兒都大氣穩(wěn)重,言談都很討喜,為人也自尊自重,錦鄉(xiāng)侯夫人多么希望自己有個這樣的女兒啊?
不過如今也差不多了,她覺得自己和阿寧可以更親近些。
更何況她聽說阿寧的繼母被送到莊子上去了?正好兒,給侯夫人騰地方兒了呢。
今日的心情不錯,錦鄉(xiāng)侯夫人就含著一點笑意回了錦鄉(xiāng)侯府去,哪怕是進了這叫自己越發(fā)不痛快的家,錦鄉(xiāng)侯夫人依舊沒有折損半點兒心情。
其實說起來,沈家的日子過得不壞,雖然錦鄉(xiāng)侯是個廢柴,可是錦鄉(xiāng)侯的弟弟們都很能干,妯娌們也都十分和睦,還有個小姑子在宮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鏊某慑锬铮€有個七公主傍身,這樣的生活哪里還有半點兒不好的?錦鄉(xiāng)侯夫人覺得除了丈夫和兒子,自己此生圓滿。
她今天心情好,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疊聲地叫人將成妃送給自己的難得的宮中錦緞都給尋出來。
見里頭有幾樣兒各色不同的紅色的錦緞,錦鄉(xiāng)侯夫人想到阿寧一身紅衣格外神氣,眼角眉梢就多了幾分笑意。
“這幾塊兒料子都給包起來。”她又想了想,將自己私房的一匣子上好的紅寶叫貼身的陪房給找出來,想到阿寧若用上這樣的寶石裝飾點綴必定明艷照人,這才覺得圓滿了。
“也只三姑娘才配得上這樣的料子寶石。”陪房是當(dāng)年跟著錦鄉(xiāng)侯夫人嫁過來的,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是知道錦鄉(xiāng)侯夫人的心意的,忙在一旁湊趣兒。
“可不是。”
“太太待三姑娘可真有心。”
“也不知是怎么了,阿寧就叫我這心里頭放不下。你說也怪了,素日里我也喜歡七公主,還有弟妹家里的幾個丫頭,都是水靈靈性格可愛的,可是就阿寧,我這一見了就喜歡得不得了。我就想著,是不是佛祖聽見我的話了,因此將阿寧帶給我?”
一想到自己是上香的途中見到阿寧,錦鄉(xiāng)侯夫人心里就越發(fā)這樣覺得了。她臉上露出笑容,都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都年輕了幾分,感慨地說道,“若阿寧當(dāng)真是我的女兒,就好了。”
若她有阿寧這樣的女兒,她一定把阿寧寵到天上去。
那她還要兒子做什么?
這年頭兒,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兒,兒子都是來討債的。
“只可惜國公府……”
“人家說的也是對的。父母尚在,認什么義母?且若她出身寧國公府長房也就算了,偏她父親雖然能干,卻不過是尋常官身沒個爵位,自然比不得咱們這樣的勛貴之家。若認了我,那往后只怕會有人非議她看不上父親的官位,攀附我這個侯夫人了。”
錦鄉(xiāng)侯夫人又叫一旁的丫鬟捧過來些首飾,看了一會兒卻都不滿意,只覺得配不上阿寧的美貌鮮艷,就擺了擺手。
“什么攀附?這是在做什么?”她正叫人將挑剩下的料子拿去給隔房的幾個侄女兒給她們也做兩身兒新衣裳,就見錦鄉(xiāng)侯滿面春風(fēng)地走進來。
如今對丈夫已經(jīng)無話可說,錦鄉(xiāng)侯夫人的臉色就淡淡的。
她如今人過中年,錦鄉(xiāng)侯晚上的時候早就不進她的屋兒了,既然無寵,她自然不擔(dān)心在錦鄉(xiāng)侯面前說錯話做錯事失寵。
“怎么亂七八糟的。”錦鄉(xiāng)侯大人見滿地的綾羅綢緞,首飾料子,目光就落在其中一匹大紅的鮮艷極致的錦緞上,只見這嬌艷的大紅錦緞映照陽光仿若泛起了點點的珠光,靈動誘人,就笑著俯身摸了摸對錦鄉(xiāng)侯夫人笑著說道,“這塊料子倒是好得很,一會兒你給了五丫頭吧。回頭叫她做件衣裳,你下回入宮帶著她去,叫皇后娘娘相看相看她。”他就又看了看那些首飾。
錦鄉(xiāng)侯夫人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帶她入宮?”那不過是丈夫的一個庶女,哪里有資格進宮。
還帶去見皇后?皇后怎么可能受這樣的折辱。
丈夫是不是蠢?
“還叫皇后娘娘相看?”
“太子如今越發(fā)穩(wěn)重了,只是他驟然封了太子,還有唐國公的臉面在,自然不好提姬妾之事。”
見錦鄉(xiāng)侯夫人一雙眼睛瞪大了看著自己,錦鄉(xiāng)侯皺了皺眉就耐心地說道,“五丫頭那姿色,自然會令太子妃不喜,走太子這條路,五丫頭還不如去叫皇后娘娘瞧瞧。若娘娘相中了五丫頭賜給太子,五丫頭就是娘娘的人,太子妃就算是嫉妒,也不敢對五丫頭做什么。且你想想,五丫頭還是公主的表妹,這身份,日后若生了皇孫……”
那太子妃之下,就是他女兒的天下了。
錦鄉(xiāng)侯對庶女有信心。
錦鄉(xiāng)侯夫人的臉色卻都變了。
“你還說這件事?!”錦鄉(xiāng)侯把成妃都給坑慘了,竟然還有臉說送庶女去東宮的事兒。
這都多久了,打從錦鄉(xiāng)侯干出這不要臉的事兒,成妃就再也沒有踏出過自己的宮門半步。
她覺得自己都沒法兒面對皇后和太子妃了。
“娘娘因為你,都臊得不敢見人,這滿京里都是你的笑話兒。且你以為把庶女送太子為妾是什么好聽的名聲不成?簡直輕賤到了極點!”
錦鄉(xiāng)侯夫人見丈夫不悅地看著自己,仿佛不喜歡自己的說辭,可是此刻也顧不得別的了,一疊聲地說道,“你快快住口,這件事絕對不行。勛貴之家,怎能獻女媚上?我絕不帶五丫頭入宮,你死了這條心!”她氣得不輕,抬手就搶了錦鄉(xiāng)侯手里的錦緞冷冷說道,“這料子不合適五丫頭,我不能給她!”
“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錦鄉(xiāng)侯夫人沒有回京之前,一向謙卑溫和,可一回了京中卻處處和自己對著干,錦鄉(xiāng)侯心里也窩著一團火氣,失望地看著冷笑了一聲的妻子說道,“你的心也太自私了,雖然五丫頭不是你生的,可到底喚你一聲母親。她有了體面,難道不是你有了體面?為了一點子嫉妒就斷了五丫頭的前程,你如今怎么越發(fā)不賢良淑德了?”
他就覺得錦鄉(xiāng)侯夫人這是嫉妒庶女了。
錦鄉(xiāng)侯夫人對他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完全不在意。
“我只問你,你要不要帶五丫頭入宮?”
“做夢呢!”
“你可別后悔!”沒有了錦鄉(xiāng)侯夫人,難道他就沒法兒送庶女入宮去給皇后娘娘相看了不成?錦鄉(xiāng)侯失望地看了妻子一眼,哼了一聲,摔袖走了。
錦鄉(xiāng)侯夫人這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心平氣和地將手中料子上的褶皺給抹平了。
她正細心地整理自己要送給阿寧的東西,卻見門口人影晃動,之后兒子沈青遲疑地走了進來。對這兒子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她心里冷哼了一聲,頭也不抬專注自己手里頭的活兒,卻見沈青默默地坐在自己的身邊,俊秀的臉上露出幾分掙扎來低聲說道,“母親,我聽說,聽說母親要給我娶親?”
錦鄉(xiāng)侯夫人今日盛裝出門,鄭重?zé)o比,沈青雖然不知道,可是他心愛的丫鬟蘭心卻知道了。
因恐日后要服侍一個陌生的,或許還十分可怕的主母,蘭心已經(jīng)偷偷兒地躲在沈青看不見的地方哭了幾場了。
這一哭,沈青就覺得心都碎了。
他恐錦鄉(xiāng)侯夫人給自己挑個心狠手辣的女子做妻子,日后再折磨死自己的心上人,就忍不住想要來問個究竟。
“我張羅著給你娶親也不是一天兩天,你心里莫非沒個數(shù)?”錦鄉(xiāng)侯夫人就覺得兒子不爭氣。
但凡有些能耐,早就能夠成親去了,何必叫她這樣為難。
沈青本性軟弱,動了動嘴角,本想瑟縮不提了,然而想到蘭心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問道,“我聽說母親給我相中了寧國公府的姑娘。”
見錦鄉(xiāng)侯夫人不置可否,他俊秀的臉蒼白一片,帶著幾分央求地說道,“母親,我聽說這位寧國公府的姑娘剛從南邊兒回來,是長公主軍前大將,前些時候因功封爵,還是因剿匪斐然,是也不是?”這樣的姑娘,手里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才能成就她的爵位。
沈青一想到自己要和一個殺人魔王睡在一塊兒,就不寒而栗。
他都擔(dān)心哪天叫這位三姑娘不痛快了,回頭夜半被三姑娘給砍了腦袋。
他母親怎么能給他娶這樣的女人?
這樣彪悍殘忍的女人,蘭心落在她的手里,怎么可能會有好下場。
“自然如此。”錦鄉(xiāng)侯夫人將阿寧當(dāng)閨女,聽到這樣的成績,頓時就露出幾分傲然。
沈青的臉卻都已經(jīng)青了,雙手冰涼,
那這姑娘還不如七公主呢。
七公主霸道歸霸道,可也沒見過血啊!
“母親,你怎么不想想兒子,想想蘭心?”見錦鄉(xiāng)侯夫人瞇著眼睛看來,沈青心里瑟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蘭心都嚇得偷偷兒躲在角落里去哭,唯恐我看見難受,還要避著我……”
“她避著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小心看見的。”
錦鄉(xiāng)侯夫人就勾了勾嘴角,懶得理睬這糊涂東西了。
“母親!”
“你快住口吧!就你這么個蠢貨,只配圍著丫鬟轉(zhuǎn),還想娶人家正經(jīng)的有爵位的女將?你瞧瞧你上上下下,哪里配得上人家阿寧。”
錦鄉(xiāng)侯夫人滿意了面前的東西,高聲吩咐陪房將這些精貴的料子送去給阿寧,這才看著兒子驚駭?shù)难劬Σ豢蜌獾卣f道,“我也老實告訴你,十個你捆一塊兒,都不及阿寧一根手指頭,你還看不上她?叫你的丫鬟不必擔(dān)心,我沒想把阿寧娶來給你糟蹋。”
她哼了一聲,懶得看失魂落魄的兒子,抬腳走了。
只是她雖然走了,可是沈青伏在一旁的桌子上卻難免胡思亂想。
他覺得這是他母親的緩兵之計。
先穩(wěn)住了他,回頭將活閻王給娶回來,到時生米煮成熟飯,他就算是拒婚……
那還拒個屁,只怕他得叫閻王給就地□□了!
錦鄉(xiāng)侯府大公子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要趕在母親為自己做主之前,就將自己不愿娶阿寧的心意告知阿寧,因此這一日,他收拾得干干凈凈,洗干凈了脖子,一咬牙,往寧國公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