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么了?”
阿妧就試探地問道。
她覺得一瞬間……自家姐姐就跟叼著了小母雞的狐貍似的。
“沒什么, 陛下真是個好人。”阿蘿就笑瞇瞇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
她眼底的笑容真切,阿妧一下子就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哼哼唧唧地往姐姐的懷里拱, 今天穿著的衣裳微微散亂開了一些, 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阿蘿的目光落在妹妹的小脖子上一瞬,欲言又止, 卻最后冷哼了一聲淡淡地說道, “真是便宜他了。”
細細的啃咬的痕跡, 還有深深淺淺的瘀痕, 阿蘿又不是個瞎子, 自然是能看得見的。不過看在妹妹一臉幸福……看起來也不是很疲倦, 欣榮伯就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就這么過去算了。
她拉著阿妧回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就問阿妧在靖王府過得如何。
聽見小姑娘用一種特別得意的語氣說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歡自己, 太夫人就放下心來。
她安靜地看了阿妧一會兒、
“老太太?”阿妧就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只是想著問問你出嫁過得好不好,既然是好的,那咱們也就放心了。”太夫人招了招手, 見阿妧乖乖地坐過來拱在自己的身邊, 下方靖王抬眼看來,眼底都是真切的在意,她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 摸著阿妧的臉輕聲說道, “你出嫁這三日,你父親母親想你想得睡不著覺。往后你要記得,你可要多念著他們,多回來看望他們。”她的下方, 寧國公眼巴巴地看著閨女。
“那當然,不必老太太說。父親母親是我最重要的人了。”阿妧就急忙說道。
太夫人就笑了笑,之后揉了揉眉心。
她雖然難得糊涂,如今也不愛管一些閑事,只是也不是個聾子瞎子。
次子南陽侯到底都干了什么,她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只覺得痛心。
她當初管教兒子的時候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南陽侯會變成今天這樣?
竟不給阮姨娘安葬?
“等過些時候,給你姨娘去磕個頭。”見阿妧點頭,太夫人就問一旁沉默不語的林三老爺道,“你可去瞧了?阮氏的確是葬在西嶼山上了?”
她本不愿在今天大喜的日子問這個,然而想到若是不說清楚,阿妤與阿蘿心里就總是掛念。因此林三老爺就沉默地點頭,猶豫了一下,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匣子來遞給阿蘿輕聲說道,“六丫頭,你也該知道,你生母過世已經多年,因此能證明身份的不多。”
阮姨娘亡故這么多年,早就只剩下了白骨。
因此,林三老爺也不敢肯定了。
“這是棺中尸骨握在手中的東西,因此你瞧瞧,能不能看出是你生母之物?”
阿蘿垂頭打開,露出了一枚小巧暗淡的戒指。
是阮姨娘到死都戴在手指上的那枚金戒。
她翻過來看,就見內里依舊刻著那兩個姓氏。
一瞬間,阿蘿的目光就柔軟了起來,可是她的心里頭卻莫名隱隱地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的確是母親的東西。”
“那就好。”林三老爺就淡淡地說道。
“多謝三叔。”阿蘿細細地看著金戒,見并無不妥,皺了皺眉,將心底的那一抹令人不適的感覺給壓在心中,不愿在妹妹的大喜之日提及,
倒是阿妧的心里仿佛石頭落了地,小小聲兒地說道,“找著了就好。過兩天,我們就去西嶼山吧?”她試探地去看靖王,靖王就微微頷首,完全沒有覺得有什么晦氣,順著她說道,“過些日子,待你歇著,咱們就一塊去看望她。”
“你有心。只是大新婚的還是不要去為好。”太夫人就叮囑。
阿妧就乖乖地點頭應了。
見阿蘿的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阿妧就也覺得心里十分快活。
她給家中長輩請安之后,想了想就往謙侯府上去了,見過霍寧香,展現了一下自己的新婚生活很不錯,這才快快活活地回了靖王府。
南陽侯府,阿妧壓根兒就沒想回去。
這一回王府不必出去,又是幾日的纏綿。
饅頭叔哭著撓墻,覺得這靖王夫妻太不是東西了。
說好的給饅頭叔娶媳婦兒呢?
因饅頭叔哭得厲害,且青梅的年紀也大了,因此腰酸背疼卻美滋滋的靖王妃撥冗,給這兩位舉辦了一場十分熱鬧的婚禮。
饅頭叔開心了,侍衛大哥們也開心了。
只是阿妧卻覺得不開心了。
聽說最近侍衛大哥們經常給她身邊的美人兒丫鬟們送吃的是什么情況?
就算是要送,也該送給靖王妃呀。
她覺得自己被侍衛大哥們拋棄了。
靖王面對小媳婦兒這樣的抱怨也不說什么了,也覺得自家侍衛有些丟人,什么送吃的穿的,那都是當年靖王殿下玩兒剩下的。
這兩口子關起門來胡天海地地折騰,折騰得靖王府就跟春天來了似的,這一天阿妧就突然聽見有人來給自己傳信兒,說是宮里鬧出了事端來。她不過是聽那傳話兒的內監說了兩句,仿佛隱隱是涉及趙妃,頓時就急了,急忙和靖王一塊兒往宮里去了。
宮里倒是還挺太平的。
至少皇后是十分沉穩,沒有任何異樣。
阿妧一進宮就沖著皇后去了,見皇后仿佛并沒有什么,就拉著皇后的衣擺連聲問道,“到底是怎么了?您沒事兒吧?”見皇帝在一旁臉色鐵青,趙妃委頓在地上哭哭啼啼,阿妧都覺得厭惡死了。
她不明白,為什么趙妃這樣折騰,皇帝還不能給她來一記狠的,難道給皇帝做了女人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不成?見皇帝的臉上鐵青,她就撅著嘴問道,“我聽說宮里出事兒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叫父皇。”皇帝還沉著臉呢,還知道糾正。
阿妧仰頭當做沒聽見。
她覺得得看一會兒皇帝對趙妃的態度來決定稱呼。
要是趙妃再干壞事兒,皇帝還只是冷淡她卻不懲罰她,那陛下就當真是一輩子的陛下了。
見阿妧的眼里露出這樣的情緒,皇帝的眼底也多了幾分復雜。
“陛下,陛下。”趙妃就流著眼淚伏在地上。
她一仰頭,露出了一張已經開始衰敗的臉。
少了紅潤與當年的清麗柔媚,反而多了幾分疲倦,她的半邊兒頭發都白了,眼角也帶了細密的皺紋,仿佛是這么多年失寵的生活帶給趙妃了很多的傷害,她哪怕此刻流淚,也沒有當年梨花帶雨的美好。
只是她眼底還帶了幾分憧憬,見皇帝難掩厭惡地看過來,就急忙避開了一旁坐在皇后身邊似笑非笑的顯榮的目光爬起來,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含著眼淚說道,“就算陛下惱了我,可是臣妾也還是要一心為陛下著想。這么多年,后宮空虛,想必是嬪妃們服侍陛下不好。如今臣妾也想明白了……”
見皇帝匪夷所思地看著自己,趙妃露出一個慘然的表情說道,“只要陛下覺得快活,臣妾就算心里難過,也愿意為陛下去做。”
“陛下當年喜歡欣榮伯,臣妾都知道。還因此吃了好大的醋。”
趙妃見在座的都驚呆了,不由捂著臉哽咽,立在皇帝的面前低低地哭著說道,“臣妾也知道這么多年,陛下并未忘懷過欣榮伯。欣榮伯生得美貌,才情出眾,若是陛下當真喜歡,臣妾,臣妾也不再嫉妒。您就把她迎入宮中吧。如今貴妃之位虛席以待,想必欣榮伯也會愿意服侍陛下的。”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
突然想到了阿蘿,并不是趙妃的心血來潮。
而是因她如今已經失寵,皇后得意,因此見不得皇后這樣得到皇帝全心全意的喜歡。
對于阿蘿,趙妃心里嫉妒。
可若阿蘿進宮,如今首先受到沖擊的,必然不是趙妃。
而是皇帝如今正小心翼翼地維護的皇后。
只要阿蘿得寵,那皇后就再一次失寵,那只會更加傷心。
且到時候皇后與阿蘿之間,難道不會升起另一場紛爭?
阿蘿是靖王妃的親姐姐,皇后又是靖王妃的婆婆,日后只怕會從內里就開始瓦解,分崩離析。
到了那個時候,她就將恭侯的愛女往皇帝面前一推,水到渠成。
想到這里,趙妃都迫不及待地想叫阿蘿進宮來了。
那狐貍精擺出一副純白如雪的樣子來把皇帝當年騙得一愣一愣的,如今,也該叫皇后嘗嘗那滋味兒了。
“只是臣妾也知道陛下心里有些遲疑,因此才將恭侯府的那孩子留在宮中。陛下,進一個也是進,進兩個卻更加不會引人注目,因此臣妾之前的安排,都是為了陛下呀。”
趙妃之前將恭侯的愛女趙倩給安排在了御花園里,知道皇帝遠遠地來了,就叫身邊的侍女把那趙倩往湖里一推,雖然天曉得趙倩為什么自己從湖里游上來了,都沒需要皇帝陛下英雄救美,可是對于趙妃說,當時還是可以鬧一鬧別的。
就比如湖水將趙倩身上的綾羅打濕,露出趙倩凹凸有型的身材,那皇帝是不是也得負個責?
就因這個,因此宮里才鬧出事端來。
皇帝覺得這是世上最荒謬的碰瓷行為。
皇帝遠遠走過,禍從天降,憑什么一個丫頭鬼似的從湖里爬出來就得他負責啊?
然而阿妧在意的卻并不是這個。
什么?
叫她姐姐進宮?
這趙妃是不是瘋了?
就在阿妧怒氣沖天的時候,趙妃還在皇帝的面前哭泣,她就捂著臉頰哽咽道,“臣妾當年真的是大錯特錯了陛下。您這么多年對欣榮伯念念不忘,什么都想著她。臣妾心里只不過是嫉妒罷了。可是如今,如今真的不想再阻撓陛下。若陛下覺得張不開嘴,那臣妾愿意去跟欣榮伯說。臣妾給她跪下,求她,只要她能答應進宮來,那臣妾……啊!”
她才情真意切地表達自己的賢惠到了此刻,突然就感到自己小腹一痛。
阿妧已經如同一顆小炮彈一樣撞在了趙妃的身上。
“壞人!不要臉!”阿妧從未想過趙妃這么無恥,嘴上什么都說不出來了,一頭將趙妃撞倒在地,撲到她的面前,揮著小拳頭就往她的臉上亂七八糟地打去。
“拿我姐姐做筏子,下作!”她只覺得心里氣得夠嗆,哪里還管的上這是御前,自己是尊貴的靖王妃,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皇帝曾經最喜歡的嬪妃,已經眼里含著大大的眼淚就往趙妃的臉上胡亂地捶打叫道,“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人,為什么要被你說這樣的骯臟話?你心里齷蹉,自己當年把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你以為我姐姐跟你一樣兒不要臉?輕賤無恥,你還拉皮條?你開的是青樓不成?”
小姑娘帶著幾分哭音的聲音在胡亂地叫著。
皇帝就跟被抽了一耳光似的。
他覺得自己躺槍了。
趙妃不要臉把自己送上床的那個男人,就是皇帝陛下來著。
然而顯榮長公主嘴角卻慢慢地勾起了一個淺淺的笑意,看向阿妧的目光更加溫和了一些。
她松開了壓在腰間的佩劍,目光就落在了此刻宮中都被驚呆了的內監宮女們的身上。
“你們都是死人?”
“長公主,要拉開王妃么?”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靖王妃從前多么乖巧的一顆小團子,這嫁了人,就原形畢露了啊。
覺得嘴上說話沒啥用,此刻小姑娘什么都不叫嚷了,一門心地去毆打趙妃娘娘。
不過片刻,趙妃那張依舊白皙的臉就青青紫紫,破破爛爛的了。
“既然她不要臉,那阿妧其實做得也對,正好兒把她的臉給扒下來。”見阿妧專心地去跟趙妃扭打,顯榮長公主這才覺得阿妧沒有辜負了阿蘿。
她這個態度一出來,大家就都明白了。幾個更膽大的宮女急忙走過去,上前就將要反抗的趙妃給摁在了地上。趙妃養尊處優,一向柔弱,可阿妧尚且年幼,也未必是趙妃的對手。只是耐不住這世上有拉偏架的,幾個宮女將趙妃給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靖王妃就一心一意埋頭苦干,往死里去抽趙妃的臉。
“陛下,阿妧這也是關心則亂。”皇后就對皇帝溫和地說道。
皇帝呆呆地點頭。
他早前聽說阿妧跟外頭的女孩兒打架的時候還不相信,如今看著阿妧那虎頭虎腦就專門往人臉上打的架勢,頓時就信了。
“陛下,陛下救我。”趙妃沒有想到,自己被一個小輩在君前給這樣毆打,甚至皇后還叫人壓住她,可是皇帝竟然能無動于衷。
她不愿相信,皇帝對自己當真是這樣無情。
可是皇帝卻已經煩了。
他當年的確在心底發過誓,她既然愿意跟隨他服侍他,就一輩子對她好,保護她一生的平安喜樂。
可是當恭侯府的那個小姑娘在他的面前落水的那一刻,皇帝的心就徹底死了。
當趙妃當真親手將自己家中小輩再一次送到他的面前,他只看到了趙妃那顆已經丑陋的心。
她甚至沒有那個恭侯府的小姑娘明白。
那孩子至少還知道自己游上岸,然后踹了那把自己推入水中的宮女下水,搶了那宮女的外衫披在身上,叫自己不要那樣不堪地壞了名聲。
因此,看著兒媳婦在自己面前毆打曾經的愛妾,皇帝只干巴巴地笑了笑。
“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