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寧國公夫人是真顧不上南陽侯夫人的傾訴了。
南陽侯夫人來之前, 她正忙著阿妧的婚事。
在靖王殿下持之以恒地端坐禮部大堂多日之后,禮部尚書大人終于可以摸著頭上的大汗跟皇帝稟告一聲兒。
都籌備好了。
王爺可以大婚了。
所以可以不要再天天兒往禮部上班兒了好么?
整個禮部的大家都在拼命地掉頭發來的。
因此靖王就很得意, 也很滿意地通知了寧國公夫人, 趕緊開始準備大婚。
阿蘿都已經回京,阿妧的愿望都已經滿足, 再不大婚還等什么呢?
“母親, 母親, 我真的可以嫁給殿下了么?”南陽侯回京雖然在南陽侯府之中掀起了大風波, 可是其實在寧國公府, 也沒有多少人在意。
知道南陽侯將樂陽郡主給帶回來, 太夫人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因此對次子的幾分想念之心也淡了。她也見南陽侯這打從回京就仿佛跟兄弟們起了心結, 雖然嘴上不說,可是阿妧卻知道,太夫人心里是難受的。她這幾天賊兮兮地想知道, 母親與霍寧香和阿蘿都說了些什么。
不過寧國公夫人沒說。
阿蘿不讓說, 那國公夫人自然不會說。
“是是是,你都問了很多遍了,還問?”
“我心里頭高興。”阿妧小臉兒紅撲撲的, 仰頭露出一張光彩照人的嬌艷的臉。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阿妧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活得要飛起來了。
“歡喜大婚的姑娘多得是, 只是歡喜到你這個份兒上的卻不多見了。”見阿妧仰著小腦袋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寧國公夫人伸手就點著她的小腦袋說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您見過很中留,不愛嫁人的姑娘么?”阿妧就翹著尾巴問道。
這個還真沒見過。
想當初國公夫人要嫁給路人甲國公爺的時候, 心里也十分樂意,不愿意耽誤一天兒的。
寧國公夫人就無奈地笑了。
她拉著阿妧的手正走在給阿妧預備嫁妝的那個院子里,因阿妧是寧國公獨女,又有兩個十分大方能干的兄長,還有更能干的姐姐,因此一家子給她堆出來的嫁妝就富麗堂皇令人目眩神迷。阿妧都叫那寶光瑩瑩的嫁妝給照花了眼,且又有各家與阿妧交好的人家送來的添妝,更是堆出了一個滿堂錦繡。
阿妧就覺得這樣的嫁妝,簡直就把她給堆成了一個小富婆兒。
靖王殿下娶了她,其實特別不虧
“看看,喜不喜歡?”寧國公夫人就笑吟吟地帶著阿妧看她的嫁衣。
親王妃規格的大紅嫁衣,艷麗莊重,阿妧摸著這水一般質地的衣料,看著上面精致的刺繡,只覺得這是自己見過的最好看的嫁衣。
“這料子我從前都沒見過。”阿妧就對寧國公夫人說道。
“陛下特特兒叫南邊兒進貢的,說當年南朝皇族尚在的時候,也只有公主下嫁才有這樣的料子。你二嫂大婚的時候也是這種料子。陛下與皇后說過,女子的大婚,一生只有一次,他自然是希望你們的這嫁衣能是最好的嫁衣。”
皇帝的心里,未嘗沒有將阿妧當女兒疼愛的意思,且想當年胖嘟嘟一團的小東西,叫皇帝總是說想起了曾經過世的三公主。寧國公夫人不大樂意阿妧去給三公主當替身,只是阿妧卻不怎么在乎這個。
阿妧都得了實惠,給皇帝一點兒心靈上的藉慰有什么不行的。
倒是這兩年,皇帝仿佛更尊重阿妧幾分,不再提及三公主。
他看阿妧,就是當真在疼愛阿妧,而不是透過疼愛阿妧去懷念自己的女兒了。
“回頭等我和殿下進宮了,我一定多謝陛下。”阿妧美滋滋地把雪白的臉貼在絲絲微涼的衣料上蹭來蹭去。
寧國公夫人就疼愛地看著她。
也是因此,當南陽侯夫人上門的時候,寧國公夫人哪里有空理睬她呢?
只是想到南陽侯干的那點兒破事兒,寧國公夫人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這才帶著阿妧一塊兒去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正面帶溫煦的微笑問了兒媳幾句阿妧嫁妝的事兒,再聽著南陽侯夫人與自己說話。見次子媳臉上還尚存幾分喜悅與不甘交織的表情,太夫人心里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兒。都說家和萬事興,南陽侯夫人樂意與南陽侯回轉,她心里不是不高興。只是她卻總是覺得次子的冷淡,依舊傷人。
“大嫂這是做什么去了?”南陽侯夫人看見阿妧,臉色一僵。
打從林唐挨了南陽侯一耳光,她就覺得自己沒法兒再喜歡阿妧和阿蘿。
這些年,為了這對兒姐妹,南陽侯府里都已經鬧出了多少的風波?
林唐為了這兩姐妹,不只一次挨了南陽侯的耳光。
他是南陽侯夫人的獨子,南陽侯夫人心里怎么會不心疼。
“弟妹來了?”寧國公夫人并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哪怕再覺得南陽侯夫人可憐,可是南陽侯夫人這常常給阿妧臉色看,寧國公夫人的心里都是不悅的。
她握住阿妧的手叫她跟著自己走到了南陽侯夫人的身邊,頓了頓,方才緩緩地說道,“我以為弟妹要在家中照顧二弟,這段時間沒空來國公府。”見南陽侯夫人一愣,她就笑吟吟地垂頭對阿妧說道,“你二嬸是個心里不經事兒的,不知咱們府里忙,想必是忘了你要大婚了。”
阿妧就知道寧國公夫人惱了。
這么帶骨頭的話出來,都有些不像是一向溫柔的寧國公夫人。
顯然寧國公夫人這股火兒壓在心上許久,這是忍耐不住,因此才發作出來。
“沒事兒,母親您在意我大婚就足夠了。我只要您就足夠了。”阿妧知道寧國公夫人是為了自己才不悅的,眼眶發熱。
她把小腦袋扎進母親溫暖的懷里去。
“是了,我都差點忘了是十丫頭大婚。”南陽侯夫人就尷尬地說道。
“沒什么,你不過是嬸子。阿妧的婚事有你大嫂呢。”次子媳這一下子得罪了長媳,太夫人頭都疼死了。她也知道,長媳是個十分寬容的人,可是不能觸碰的逆鱗就是兒女。
從前南陽侯夫人對阿妧的大聲呵斥與冷淡,寧國公夫人雖當場也有時為阿妧辯駁,然而這口氣就已經憋在心里。話說回來,太夫人心里也有些埋怨南陽侯夫人。哪怕她不喜庶女,可是如今阿妧也已經不是南陽侯府的那個小庶女了。
她記在長房,南陽侯夫人也沒有身份如同呵斥家中庶女一般去呵斥她。
這不也是打了寧國公夫妻的臉?
“母親說得是。”南陽侯夫人就急忙說道。
太夫人就越發嘆氣。
“你們侯爺回府,府中可還安穩?那些個不懂事的姬妾,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想打想罵,端看你的意思就是。”太夫人就對南陽侯夫人和聲說道,“如今你們侯爺越發顯赫,只是你也不要縱著他的性子胡來。我怎么聽說他仿佛將阮氏的尸骨給安葬在了西嶼山?這就胡鬧了。祖墳里擺口空棺,若不是你大哥發現,這也太不像話了。多傷人?他把孩子們每年去上墳的心當成什么了?不過既然阮氏不愿葬在祖墳,西嶼山也挺好,不要再驚擾故去的人。”
太夫人只覺得從南陽侯這做法里看出什么異樣。
不過她不愿再叫南陽侯夫人對阿蘿與阿妧有什么心結了。
“西嶼山挺好的,母親,叫阮氏繼續供奉在那里吧。”南陽侯夫人是不愿往后自己跟南陽侯的墳地旁還有別的女人的。
阮氏竟然沒有葬在祖墳里,她其實心里頗為高興。
只是想到南陽侯對阮姨娘的這份不同,她的臉色又有些僵硬。
“你是個寬和的人,往后會有福報。”太夫人就裝作自己沒有看見兒媳的臉色,這才轉移話題問道,“你來府里做什么?”
“并沒有什么。只是想著侯爺這多年辛苦剛剛回京,因此我想著如何照顧侯爺。”南陽侯這回回京真是風光到了極點。皇帝大肆封賞,雖然沒有給南陽侯加官進爵,可是卻賞賜了無數的奇珍異寶作為對南陽侯的獎賞。
且隱隱有傳言說皇帝屬意叫南陽侯去兵部做尚書,這樣顯赫風光,南陽侯夫人自然也跟著被人奉承。她最近過得很不錯,雖然南陽侯對她依舊冷淡,可是她冷眼瞧著,南陽侯對樂陽郡主也越發尋常。
如今得寵的是南陽侯身邊的通房袖鸞,曾經那個樂陽郡主身邊的貼身侍婢。
不過袖鸞這么多年都未曾有孕,甚至還是個膽小如鼠,戰戰兢兢的脾氣,南陽侯夫人一瞪眼,這袖鸞都能跪下的那種。
南陽侯夫人就沒有將這袖鸞放在眼里。
“他在百越多年,吃苦受累,日夜為國盡忠。”南陽侯夫人想到如今風光至極,顯赫榮耀的丈夫,就忍不住想到曾經自己抱怨丈夫不能給自己帶來榮光,一時就越發羞憤,對太夫人輕聲說道,“可我卻只安享侯爺帶回來的富貴平安。老太太,我與侯爺如今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想與侯爺鬧了。”
她沒有見太夫人越發頭疼的模樣,只輕聲繼續說道,“我愿意悔過,侯爺也……”
“你做錯什么了?”還悔過。
“我曾經傷了侯爺的心。”南陽侯夫人不敢提當年自己說了什么,就輕聲說道。
“他傷你傷得更重。要我說,愧疚的是他才對,怎么反倒成了你?”哪怕南陽侯才是親兒子,可是太夫人也不客氣地要說一句這話。
南陽侯夫人就搖了搖頭。
“母親,一切的根源,都是因我而起。”
太夫人不想再說什么了。
高興就好。
“你們侯爺固然要緊,只是你也別忘了孩子們。阿姣阿馨不必說,懂事貼心,我是不擔心的。”太夫人就看著臉色微微變化的南陽侯夫人沉聲說道,“可是阿唐,你可要用心不要出半點兒差錯。雖然說兒媳婦兒娶進門,若不好撇在一旁不理就算了,可到底是正妻,這對男子來說與眾不同。阿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主意得很。他的婚事你不要做主,他喜歡誰,你就點頭就夠了。”
“妹妹們都要成親了,他也該趕緊尋個好姑娘了。”
“我也是這么想。只是阿唐他……”
南陽侯夫人心里郁悶。
林唐最近很關心妹夫們。
從大妹夫元英開始,一直關愛到了庶女的幾個妹夫,特別用心地跟大家喝茶,表示林三公子王者歸來,別起什么幺蛾子。
只是只知道關心姐妹,都忘了自己,這份兒脾氣真是叫人無奈。
“也不要逼阿唐。”寧國公夫人就和聲說道。
她皺了皺眉,想到林唐與阿蘿之間的那些舊事,就在心里生出幾分嘆息。
哪怕阿蘿不是阿妧的姐姐,也與林家沒有這么多糾葛,可是就南陽侯府里那亂套勁兒,誰嫁過去都挺倒霉的。
林唐是個好的,可是南陽侯夫妻還有那府里的樂陽郡主等等,哪個是省事兒的呢?
“嫂子娘家……”寧國公夫人的娘家是后族,府中的姑娘除了從前的壽安侯夫人那樣不招人待見的,大部分也都是好的。端看寧國公夫人與皇后的禮儀教養就知道了。
因此南陽侯夫人就試探了一句。只是她才開口,寧國公夫人就笑著說道,“那幾個丫頭與阿唐的年紀都對不上。大得太大,小的又太小,有個年紀仿佛的,卻是個庶女。弟妹若是愿意,那我回去問問也并無不可。”
南陽侯夫人就搖了搖頭。
她不想叫兒子再娶一個庶女回來。
三房的林羽都娶了太子妃的胞妹,林唐怎么可能只娶一個庶女回來。
寧國公夫人就笑了笑,一門心地給阿妧順毛兒。
十姑娘叫母親摸著頭發舒服得直哼哼,恨不能翻過小肚皮。
見她一副冷淡的樣子,南陽侯夫人憋了一整天樂陽郡主如今的可憐狼狽,竟然都沒有說出口的機會。她有些失望地走了。阿妧卻覺得自己今天被母親迷惑,又被母親提著耳朵叮囑日后不必對南陽侯夫人十分忍讓,心里很快活。
這幾日之中,阿蘿完全沒有半點兒反常,給阿妧的婚事忙前忙后,倒是與霍寧香走得更親近了一些。直到到了這大婚的當天,夜色落下,阿妧叫人服侍著穿上了那件很漂亮的大紅嫁衣,很端莊地坐在屋子里等著靖王來迎娶自己。
左等右等,十姑娘等得急死了,都聽見外頭傳來迎親的喜樂了,可是等了半天,靖王還沒有出現。
“怎么了怎么了?殿下怎么還沒進門?”阿妧急死了。
急著要嫁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來的。
青梅在一旁同樣衣裳鄭重喜慶,看著這恨不得打滾兒表示急著嫁人的小姑娘,欲言又止,片刻方才咳了一聲。
“姑娘你忘了?大婚之事,新郎官兒得叫門,門口的兄長姐夫都輪流刁難一番才能叫殿下進門。”
“然后呢?”
“您忘了?您有四個哥哥,還來了五個姐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