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團子呆呆地看著皇帝陛下。
這皇帝畫風不對, 團子也覺得很害怕啊。
她回頭求助地去看皇后娘娘。
“看皇后做什么。”皇帝的大爪子繼續(xù)捏著胖團子的小胖下巴,很不高興地說道。
“那陛下喜歡我么?”皇后笑瞇瞇地看著阿妧, 也不給個提示啥的, 這問題就叫阿妧覺得艱難極了。
論起來,她其實不怎么喜歡皇帝, 因為皇帝寵愛趙貴妃,那不就是冷落了皇后和靖王么?雖然這其實跟阿妧沒什么關(guān)系, 她也知道自古帝王后宮三千, 不過皇后方才對阿妧很慈愛, 靖王在外頭那么地照顧愛惜著她,因此阿妧就想繼續(xù)閉嘴。不過她還是有些小心機的, 唯恐皇帝遷怒到寧國公府,就很狡猾地問道。
“朕喜歡你,你就會喜歡朕么?”
皇帝一愣, 就好奇地繼續(xù)問道, “若朕不喜歡你, 你就不喜歡朕么?”
“不知道!”胖團子扭開小腦袋不說話了。
她胖嘟嘟一團的孩子氣, 就算是小心機也可愛極了, 扭著小腦袋不去看皇帝陛下, 皇帝就看著她笑了。
“行, 沒和朕耍心眼兒, 是顆好團子。”
那種第一次見到皇帝就仰慕愛慕得不得了,一副恨不能黏在皇帝陛下身上的,還不及這小團子的赤誠。
本來就是, 從前不認識,還沒給她點兒好處,怎么就一定要喜歡皇帝陛下呢?
皇帝的大手壓在阿妧的小腦袋瓜兒上用力地揉了揉,見這團子小聲兒抱怨“頭發(fā)亂啦”,嬌滴滴軟乎乎,渾身的小肥肉抖來抖去,就覺出團子的好處來了。
他哈哈大笑了兩聲,終于明白了兒子靖王為啥對團子孜孜不倦地追求,然而笑著笑著,皇帝陛下的大聲說笑就慢慢地沉淀了下來,露出一張三白眼死魚臉,遲疑地說道,“朕記得……靖王喜歡的那團子,仿佛就是寧國公府的……”
他總算是明白過來了,慢慢地看向同樣小身子十分僵硬的阿妧。
兩雙眼睛這一刻默默相對。
“這小東西手上的珍珠手串兒很眼熟啊。”皇帝就看著阿妧胖手腕上的一串兒漂亮的珍珠手串喃喃地說道。
“陛下富有四海,還和靖王計較一些南珠做什么?的確是都給了阿妧了。她小小的人兒,拿陛下一些南珠怎么了?且貴妃也不會在意的,對不對?”
皇后見胖團子鼓著胖腮恨不能從皇帝的腿上爬下來,就笑著看向趙貴妃的方向。此刻趙貴妃正柔柔的,哪怕皇帝的目光不落在自己身上依舊用深情柔軟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男人,聽見皇后的問題,她抿了抿嘴角,垂頭柔聲說道,“姐姐說得對,不過是些珍珠,給了林家丫頭也就是了。”
只是她隱藏在水袖之下的秀手卻用力地握緊了,眼底生出幾分恨意。
皇后指使靖王搶走皇帝給她的珍珠,皇帝還束手無策,這叫她在宮中丟了很大的臉。
還假托名義說是給了這么個胖團子。
皇后是在羞辱她么?
“皇后說得也對。”見趙貴妃這樣溫柔寬容,皇帝只覺得心滿意足,摸了摸阿妧的小腦袋嘆氣說道,“給了這丫頭,朕也不會說什么,也沒什么好心疼的。只是靖王這小子做事太不客氣。橫沖直撞就進御書房來搶東西,這哪里把朕放在眼里了呢?!”
提起靖王的時候,皇帝顯然愛恨交加,阿妧見他不追究珍珠之事,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氣,努力撅著小屁股為皇帝歌功頌德地說道,“這都是靖王殿下對陛下的愛呢。”
“愛?!”皇帝就怪叫了一下。
誰家的愛這么慘啊?
“因,因為知道陛下愛惜他,所以才會對陛下任性。就像是我,因父親喜歡我,所以我才喜歡對父親撒嬌,不然,不然不是做了媚眼兒給瞎子看了么?”
胖團子扭了扭自己的胖手指,很不好意思地小聲兒說道。
“這么說,我還得多謝他?!”皇帝哪里聽說過這樣的話,眼睛都抽抽了。
不過這樣的勸慰顯然是第一次才聽過,素日里皇帝抱怨靖王的時候,皇后總是笑著說父子天性,然而趙貴妃卻與他柔柔地勸說叫他忍耐兒子,反正意思就是說做爹的就得對兒子妥協(xié)什么的,這叫皇帝的心里多么的不高興呀。
然而明明是同樣的事,明明阿妧說起來的意思與皇后差不多,可是皇帝卻覺得這團子說話很動聽。
說得叫自己舒坦。
這都是因為愛。
如山如海的父愛來的!
“你說得對,靖王的確很愛朕。”皇帝顯然被取悅了,大手將胖團子給舉到自己的面前,見她怯生生地扭了扭小身子很羞澀地看著自己,毛茸茸胖嘟嘟,就跟從前圍獵時見到的草叢里的胖狐貍似的,黑眼睛濕漉漉,皇帝的眼里就露出幾分喜愛來。
只是他怔怔地看了這羞澀的小東西片刻,頓了頓,伸手慢吞吞地捏了捏阿妧的胖腮,眼里就露出幾分傷感來,抬頭對皇后問道,“皇后,你有沒有覺得這小東西很像三公主?”
這一句話,連趙貴妃都很茫然,只有皇后露出幾分憐惜來。
“是有些像,只是三公主比阿妧心性更堅韌些。”她柔聲對皇帝說道。
“是啊。”皇帝就看著一臉迷茫的胖團子低聲說道,“三公主比她強勢果敢。”
皇后就沉默不語。
這種只屬于他們兩個的回憶,旁人都無法插足的氣氛,令趙貴妃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她的確是皇帝最喜歡,喜歡得不得了,甚至還愿意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躬身喊一句“公主殿下”,那樣的寵愛,可是卻抵不過皇帝與皇后之間的結(jié)發(fā)之情。
每當她心中生出妄念,想要將皇后取而代之的時候,就總是會叫現(xiàn)實往頭上潑一盆冷水。并不是前朝的百官不肯令南朝公主成為皇后,而是皇帝的心里,他就沒想過皇后之位上坐著別的女人。
他可以疼愛每一個寵妃,寵愛到了天上去,可是卻固執(zhí)地叫自己的發(fā)妻做著皇后,誰都不能取代。趙貴妃一想到皇后給自己的沉沉的壓力就覺得心中生出寒意,只是如今她膝下生有七皇子,日后勝負還未可分。
只是趙貴妃在宮中這么多年,也記得三公主早就沒了,因此也不敢多說什么。
“難得,這小東西竟然還叫我想到三公主。”這大概是一種奇妙的緣分,皇帝垂了垂眼睛,見阿妧正瞪著一雙大眼睛迷茫地看著自己,就笑了笑。
他剛硬的臉上生出幾分傷感與痛心,顯然那位三公主在他的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然而看他的表情,阿妧就知道只怕三公主的結(jié)局不會很好,因為若心愛的女兒還在人世,怎么會有這樣傷痛的表情呢?這一刻,因皇帝寵愛趙貴妃的不高興都有些散去,阿妧有一點點同情皇帝。
這個時候,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傷感的父親罷了。
“別,別難過。”她伸出胖爪子,怯生生地去摸皇帝的眼角,小聲兒說道,“傷心了,會心疼。”
她呆呆的,也說不出十分伶俐的勸慰,可是皇帝卻捏了捏她抵在自己眼角的胖手指。
“連心疼朕都很像。”皇帝輕嘆了一聲。
他的三公主追隨他戰(zhàn)死在沙場上,她是秀營的第三位主將,前兩位主將跟著秀營全軍覆沒,可是皇帝沒有想過,第三次死去的是自己的公主。
他捧著三公主被刀槍戳得破碎的身體,跪在戰(zhàn)場上哭得不能自己。為了自己的雄途霸業(yè),他死了三個公主,還有兩個皇子和數(shù)個兄弟。
南朝與北朝仇深似海,南朝的皇族勛貴戰(zhàn)死得更多,可是當天下一統(tǒng),他要做的就不僅是繼續(xù)叫仇恨延續(xù),而是要融合這天下,叫人心一統(tǒng)。
所以,他將南朝的公主們接到宮里來,也善待著對自己俯首稱臣的南朝的皇子,因為作為勝利者,他要消弭血債,也想叫這天下真正地太平,不再分南朝北朝,也不再有任何的歧視與警惕。
他也知道這京中有很多人說他沉迷于溫柔鄉(xiāng),被南朝女子迷住了眼。他的確很喜愛南朝的公主,也確實是在用心地愛惜她,可是他也并不是只有私心,并不是當天下承平就失去了當初的豪邁與霸氣。
可是這些話,又該對誰說呢?
皇帝摸了摸阿妧的小腦袋,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就微笑起來。
“這孩子身上有南北兩朝的血脈,我瞧著她很良善可愛,可見……”
他才想說從阿妧的身上可以看出他的決定沒錯兒,這世族通婚之后,就不會再有南朝北朝的偏見,就見外頭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而來。
當看到靖王黑著一張臉進門的時候,皇帝的什么傷感還有關(guān)于天下的籌謀都消失不見了,他嘴角抽搐地看著靖王大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伸手先將軟乎乎半吊在本空的團子搶走揣進自己的懷里,這才微微躬身冷淡地說道,“給父皇請安。”
他很沒有用心地請安之后,就托著阿妧的小身子細細地翻看了她的身上,見她頭發(fā)凌亂,漂亮的小發(fā)髻都毛茸茸的了,頓時一皺眉。
“誰干的?”他問道。
胖團子默默地看向皇帝的方向。
靖王沉默地看住了跟自己積怨已深的皇帝爹。
“除了摸你的頭,還摸了你哪里?”用看壞人的警惕目光看了皇帝一眼,靖王就伸出粗糙的大手微微抬起阿妧的小腦袋,見她雪白的下顎上有微微發(fā)紅的印記,胖腮上有一個淺淺的印子,再看小爪子紅紅的。
將胖團子的小肥爪兒貼在臉上,能感到熱乎乎的,被人給長時間捏住過,靖王只覺得自家團子的身上都是皇帝的氣息真是好生氣,一邊握著阿妧的小爪子叫她手心兒的溫度都是來源于自己,靖王就冷冷地看向皇帝。
“這只,我先發(fā)現(xiàn)的。”就知道皇帝肯定是要跟他搶!
“你對你親爹都這么小氣?!”見靖王把胖團子往懷里揣了揣一副不給摸的樣子,可把皇帝陛下給氣死了。
這倒霉兒子不婚不嗣,天天在京中欺負這個欺負那個的,還搶奪皇帝陛下的心愛之物,這還能不能過了?!
且為什么不成親啊?嗯?!
成親了,娶一個賢惠會理家的王妃,生一堆屬于自己的團子,那小日子得多美啊?
“呵……”靖王就斜著眼睛看了皇帝一眼。
作為一個陪伴自己出生入死之后還活著的兒子,皇帝心里多少珍惜了些,勉強地忍了。
只是瞧著皇帝陛下磨著后槽牙的樣子,顯然忍得十分辛苦。
“魏陽侯府的大姑娘據(jù)說生得花容月貌,與你品貌相當,你什么時候去瞧一眼,若喜歡了,朕就給你賜婚。”為了這個兒子,皇帝簡直操碎了心。
想當初他御駕親征,大皇子年紀還小卻要留在京中坐鎮(zhèn),一則是監(jiān)國,一則是皇帝也有幾分擔心自己死在戰(zhàn)場上啥的,因此將大皇子留著,若自己駕崩,那大皇子就可以立時即位,不會令朝中有動蕩。不過說起來靖王這個陪在皇帝身邊的兒子,卻令皇帝更親近些。
如今靖王也是成家立業(yè)的年紀,卻牛心古怪地不肯成親,這叫人怎么受得了呢?
“不喜歡,推了她。”靖王果然眼睛都不眨地拒絕了。
見他這樣拒絕,皇帝頓時就忍不住了,霍然起身大聲咆哮道,“你給朕再說一遍!”
“殿下還小,陛下何必與殿下認真呢?許是緣分未到。若殿下喜歡誰,到時候陛下再賜婚就好了,是不是?”趙貴妃見靖王不肯成親,眼里就露出幾分笑意,柔柔地起身跟一朵兒顫巍巍的解語花兒似的柔聲勸慰,不知道的還得以為她對靖王有多么維護呢。
只是阿妧總覺得趙貴妃只怕沒安好心眼兒,卻想不明白為什么她要為靖王轉(zhuǎn)圜,見靖王臉色冷峻地站著,就小聲兒說道,“殿下的婚事,殿下要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這才對。”
她突然不知怎么,有些傷感。
靖王喜歡團子,所以才喜歡她。
可她很快就要長大了。
裝乖賣巧的,還能有幾年呢?
心里小小地惆悵了一下,阿妧就見皇帝似乎被趙貴妃給勸好了,瞪了靖王一眼,捧著自己的心不說話了。
不大一會兒,叫靖王三言兩語的,皇帝陛下就被擠兌跑了,看那憤憤的樣子,真是特別地為皇帝陛下心酸。
舍不得打兒子,就自己憋著唄。
“真是個禍患。”寧國公夫人臉色凝重地看著趙貴妃蹁躚的背影,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算什么,不是她,換了別的妃嬪也會不急著叫靖王娶親生子。”不然大皇子與靖王都生育了皇孫,那還有別的皇子什么的事兒呢?
皇后就笑了笑,和聲說道,“他們倒是希望靖王晚些成親才好,若是多等幾年就更好了。比如……”她頓了頓,見寧國公夫人憂心忡忡,就笑著說道,“不如叫靖王就這么等著,多等幾年,全了貴妃的心,又能娶了你家阿妧,也算是一樁良緣。”表兄妹成親,一個是郡王,一個是國公府的嫡枝小姐,不也是很……
“胡說八道!”靖王卻在一旁聽見,頓時不悅,冷冷地駁斥道,“簡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