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她莞爾說著,擁緊懷中暖熱柔軟的小身體,察覺盯在背后的視線,忍不住回頭望。
騎著雪白玉麒麟的男子,金龍鎧甲,溢彩流光,如妖似魔。
左邊是玄金鎧甲、騎著黑駿馬的百里羿,右邊是羊脂玉雕般出塵脫俗的鳳純,他于中間,愈加卓爾不凡,那股亦正亦邪的霸氣,生生讓天地黯然失色。
他正在和百里羿聊天,綠眸內斂含笑,卻遠瞧著她,眸光依然有俘獲人心的魔力蠹。
她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鳳純與百里羿,以及身后那一群部將,一想到一會兒母親可能會帶晶珝到宮門處,心頭一陣發怵。
平日里,晶珝是最喜歡粘著鳳純的。
“娘親總是偷看百里玹夜,宸兒和你講話也聽不到。”
小家伙氣哄哄地哼了一聲,十分不滿某人和他搶娘親髹。
陌影頓時雙頰緋紅,被兒子挖苦地抬不起頭。“對不起,娘親不是故意的。”
“分明是有意!”
粉嫩的小嘴兒一撅,漂亮的劍眉豎起來。英氣逼人的小臉兒,反而愈加生動可愛,萌得路旁相迎的人們,心兒暖化。
陌影卻囧得不知所措。
小家伙回頭望了一眼,“那人跟在我們后面,真的要和我們一起入宮?”
“是。”
“他要去做什么?以后都和我們住在一起?”
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要納妃。”
“納你為妃?”娘親是儲君耶!小家伙竊以為,娘親嫁過去至少也應該是皇后!
“我……怎可能當他的妃子?”
小家伙頓時打翻了醋壇子,小小的濃眉打成了死結。“不是你……那是誰?”
“鳳荷。”
小身體被怒火沖擊,這就想跳起來,礙于是在馬背上,忙又抓穩娘親的手臂,大眼睛里熠熠的火苗跳躍。
“為什么是那個壞女人?”
“滿皇宮里適合當妃子的女人就剩下她了。”
“我——不——同——意!”小家伙一字一頓,美麗的小白牙森森切齒廝磨,似要把誰的骨頭咬碎。
陌影哭笑不得,“你不同意,也沒法子,這事兒也不是百里玹夜能做主的!”
小家伙當即就朝隊伍后面霸道地吼了一嗓子,“百里玹夜,你過來!”
某只被點了名的狼王陛下,忙拂掉落在鎧甲上的花瓣,策馬上前,與母子兩人并肩前行。
這簡單的舉動,卻讓整條花瓣繽紛的街道,煞然一片安靜。
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沒錯,這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那父子倆五官太相像,美貌扎眼,不必滴血驗親,也知小王子是他的親骨肉。
人群中,幾個裹著黑披風的暗人瞧著那一幕,相視一眼,轉身便消失在人群里。
百里玹夜瞧著那微妙的幾個影子,威嚴地打著官腔,對小家伙開口,“小王子殿下,有何指教?”
“我不準你娶鳳荷!”
“我和鳳荷早有交易,她要了北寒王世子為男寵,避免你娘親和一只色鬼在一起,我便納她為妃。還有,朕對血魔王朝有恩,此次,勢必要帶一位公主回去。”
小家伙啞然,北寒王執意把世子送給娘親,他是知道的。
鳳純爹爹和幽王都為此苦惱煩悶,也沒有其他的法子。
外公外婆若是拒絕,便被那群親王指責,一碗水端不平。
百里玹夜見他冷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目視前方的陌影。
“宸兒,婚事這事兒,是兩國長輩決定的。就如你和明月的婚事,父皇冊封她為公主,便能幫你擋下了。父皇的婚事,你外公外婆若是不同意,朕也娶不走鳳荷。不過,他們若能聽你的話……這事兒也不是很難辦。”
小家伙靈機一動,頓時明白父皇的暗示。
陌影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側眸顰眉冷斥。
“百里玹夜,你不要利用兒子做文章。”
“兒子,我們一家的幸福,就靠你了!此任之重,非同小可,父皇會幫你的。”
“哼!假惺惺的,不要你幫!”
百里玹夜聳肩,伸手把兒子抱入懷中來,父子倆開始咬著耳朵商議大計。
陌影無可奈何,策馬去前面,干脆不理會他們。
路旁的樓閣上傳來大叫“殿下”的聲音,爽朗悅耳的男子聲音,夾雜在百姓雜亂的歡呼里,似百花叢里開出的牡丹。
她疑惑看過去,無奈地揚起唇角,朝他們招手。
那樓閣上掛著“陌影醫館”的牌匾,露臺上,擺放著大束梅花枝,寶藍罩頂輝映著白墻,分外清新雅致。
罩頂的白玉垂簾下,是三位英俊的吸血鬼男子,一個銀紋紫袍,一個金紋青袍,一個橙紋褐袍,皆是容顏如月,眉目溫靜如畫。
百里玹夜見陌影朝他們回應招手,橫眉乍一看,只覺得他們像極了絢爛開屏的孔雀。
他懷中的小家伙忍不住道,“他們怎么出來了?”
“宸兒你認識他們?”
“他們是小八,小九,小十。”
“小八,小九,小十?”有人叫這樣的名字嗎?
“娘親是這樣喚他們的。”
百里玹夜恍然失笑。鳳純失寵,這幾位,竟是來爭寵的。
小家伙抬頭看他一眼,“你別恨娘親,這些都是外公外婆給找的,也不是娘親樂意要的。”
“我知道。”
“三年,你都不知娘親是怎么熬過來的。這些個男寵的家人無一不是朝中貴胄,個個盯著娘親的肚皮。”
百里玹夜視線盯在那露臺上,心底百味雜陳。
皇宮大門前,金甲護衛五步一個,十步一行,遠遠隔了百姓,再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隊伍。
百官臣列中,在最邊沿處的一個人,接了黑衣人的字條,看過之后,便一一傳閱。
大隊人馬漸近,陌影握著馬韁繩遠眺望去,但見宮門城樓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金光璀璨,檐牙上兩條金鱗騰龍似要騰飛而起。
陽光暖熱,清風徐來,錦袍拂動,鎧甲被曬得暖熱。
明明是到了家門前,卻反而越覺得疲憊。
巍峨的朱紅金釘大門前,禮樂吉祥隆重,是為將士們特備的凱旋之曲。
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皇子公主們早已久等多時,神情各異地望著隊伍前銀甲紅袍的倩影。
北寒王上前說道,“女王陛下,百里玹夜既在其中?必然是要帶走儲君殿下和小王子的,我們勢必得接回鳳隱陛下了,當然,您也可以從眾多侄子里擇選一位儲君……”
鳳荷站在公主隊列中悄悄挪動,直到了鳳迤邐背后,點著腳尖,瞧見百里玹夜懷中鳳驚宸,忍不住得意的揚起唇角。
鳳迤邐抱著鳳晶珝,沒有理會北寒王的話。
她和嚴懷景在前,嗅到背后散發的濃重香氣,轉頭看了一眼,“鳳荷,回你的位置上去。”
“姑母,人家是看百里玹夜呢!他此番可以特意來迎娶我為妃的。”說話間,她挑釁看了眼北寒王。
北寒王窘迫輕咳兩聲,默然退后。
鳳迤邐一語雙關地冷斥,“瞧你這點出息!”
鳳荷悻悻哼了一聲,便返回公主隊列中。
百里尺素撐著龍首拐杖在嚴懷景左側,冷冷看了眼鳳荷,又看北寒王,以及他身后那群虎視眈眈的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紗依扶著嚴懷岐的手臂,小鳥依人。察覺婆婆的神情異樣,她忍不住問鳳迤邐,“女王陛下,那百里玹夜真的是來與鳳荷和親的?”
鳳迤邐注意到陌影換了坐騎,臉色微僵,卻還是對紗依道了一聲,“是。”
“陛下和王兄都答應了?”
“也只有鳳荷配得上那種人。”
聽出鳳迤邐口氣鄙夷,紗依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憐驚宸和晶珝,不能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團聚。”
“是他不要他們在先!怪不得別人。”
紗依還想爭辯,嚴懷岐扣住她的手,溫柔搖頭,“這幾年,多虧了影兒幫你悉心醫治我,她若遠嫁,怕是我連康復的機會都沒有了。”
鳳迤邐不想再聽人嘮叨,抱著晶珝迎上女兒。
她沒有讓她失望,那一舉一動,都有她當年的氣魄與風范,只是那股冷艷的霸氣,也愈加明顯,愈加拒人千里。
陌影下馬,英姿颯爽,單膝跪下,帶諸將整齊行禮。
身后是將士們震耳欲聾的山呼萬歲聲,她眼望著母親明黃地黑紋龍袍,絕美的玉顏,無半分笑意。
不出她所料,晶珝被抱到近前,便歡快地伸出小手,大叫,“爹爹,娘親……”
鳳迤邐俯視著女兒片刻,說道,“起來吧。”
“謝母親!”陌影得了允許,忙起身上前抱過女兒,在她嬌嫩的小臉兒上親了親,這才有了笑。
怕她注意到鳳純,她忙抱著她經過母親,走向父王和祖母面前行禮問安,又朝紗依和嚴懷岐打招呼。
小丫頭卻眼尖地突然就朝著一群男子大叫,“爹爹……爹爹抱!”
陌影身子微僵,不必回頭,也可以想見百里玹夜歡喜的笑顏。
百里玹夜忙牽著兒子的小手上前,“來,女兒,父皇抱抱!”
小丫頭看向爹爹的視線,被明晃晃地金甲擋住,頓時不悅地嘟起嘴兒。
她打量著來人絕美的容貌,赫然想起,那天晚上,就是這壞人,要把自己帶走,還踢她的狗狗。
轟!一團怒火染紅了粉潤剔透的小臉兒。
這梁子可是結大了!
那圓胖的小身體拗過去,避開他的手,白嫩的小指頭,直指他的鼻尖。
“壞……壞人,踢我雪兒的壞人!”
陌影狐疑看向百里玹夜,忙嚴苛地呵斥女兒。“晶珝,不得無禮!”
小丫頭不服氣娘親的訓斥,“他就壞!捂我的嘴,還踢雪兒……”
百里玹夜本能地又想去捂女兒的嘴,見那些聽力敏銳的吸血鬼皆是嘩然失笑,轉而波瀾無驚摸了摸小丫頭的頭,“女兒,父皇只是和你玩游戲呢!父皇沒有傷害你的雪兒。”
“是不是傷害,珝兒自會判斷!”鳳迤邐說著,別有深意地警告看了眼女兒,“鳳純,你還愣著做什么?沒聽到珝兒喚你嗎?”
鳳純匆忙上前,對鳳迤邐俯首行禮,又對百里玹夜歉然笑了笑,忙上前從陌影懷里抱過小丫頭,“珝兒,想爹爹了?”
小丫頭摟住他的脖頸,甜膩地在他俊美的臉上么了一下,“想!珝兒最想爹爹!”
陌影擔心地看百里玹夜,見他隱忍凝眉別開視線,難過地伸手握了下他的手肘,注意到母親冷怒的眼神,她忙又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鳳純溫柔托住晶珝的后背,轉身便退到陌影右側,“告訴爹爹,有沒有聽外公外婆的話?”
小丫頭臉兒貼在他臉上,清甜笑道,“有,珝兒乖乖噠!”
“有沒有習字?”
“有,珝兒會寫好多字哩!”
“一會兒回去,寫給爹爹看好不好?”
“好!”
百里玹夜瞧著那父女倆歡快熱聊的樣子,妒忌地瀕臨抓狂。
他大手突然被一只小手握住晃了晃,側首低頭,卻對上兒子寬慰的笑臉。
他明白,這一切,不怪晶珝,不怪鳳純,不怪陌影,只怪他自己。
做人是該知恩圖報的,鳳純到底是對晶珝有養育之恩。
偏在這時,一抹妖嬈火紅的倩影,突然沖到眼前,撞了他滿懷。
他忙穩住身軀,被濃烈的脂粉香嗆得打了個噴嚏,俊顏便被一雙冰冷的手捧住。
他瞪大綠眸,正看到陌影從旁別開了臉,而眼前這女子,是——鳳荷。
眾人皆是玩味瞧著眼前這一幕。
握在他大手上的小手,氣惱地松開。
小家伙怒氣橫沖地飛起來,撲棱撲棱地撞過了女王陛下的龍冠,飛過了百官的隊列,飛過了大堆宮人,直入了宮門里面。
鳳迤邐忙扶住被撞歪的龍冠,錯愕看向宮門。
她可以篤定陌影不會跟百里玹夜離開,篤定晶珝依賴鳳純,卻惟獨漏算了這小子。
那雙羽翼短小的翅膀,平時可飛不得這樣遠。
毅力和倔強,是最頑固最無法打敗的東西。
嚴懷景也轉頭,遙遙眺望著外孫的小背影,皺起了濃眉。
百里玹夜遲疑片刻,還是擁住了懷中的女子。“鳳荷,可是想念朕了?”
鳳荷頓時心花怒放,手臂環住他的腰際,“慶功宴沒我們什么事兒,去我寢宮里聊。”
“好。”百里玹夜對鳳迤邐和嚴懷景歉然俯首,便堂而皇之,擁著鳳荷經過他們。
陌影轉身示意護衛把白羽牽過來,把掛在馬背上的雕花木盒取下,呈到鳳迤邐面前。
“這是莎車國國君的首級。”
鳳迤邐打開手上的盒子看過,才道,“羿,陪影兒去換禮服,別忘了命人給薩爾沐浴,也給他準備一套禮服。”
百里羿忙俯首應下,“是。”
王太妃百里尺素,見境況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順利,龍首拐杖戳在地上,當即便訓斥,“陌影,你過來,扶祖母上肩輦。祖母有話對你說!”
陌影早已猜到她盡說些沒用的,俯首道,“祖母,孫兒累了,想先回寢宮更衣。”
百官隊列默然分開,眾人依尊卑次序,入宮門。
鳳之珺忙趁機到陌影身側,屏退所有的隨侍,提著袍服小跑跟上她的腳步,滿頭珠翠在披風帽下叮咚作響。
“影兒,多謝你手下留情,否則……”
陌影不想她太難看,剛上了馬背,又躍下,歉疚她沉重華貴的行頭,放慢腳步。
“幽王帶回的那幾個莎車國公主,您瞧瞧,給鳳純選一個吧!您是母親最好的姐妹,當年也一起打過天下的,風風雨雨都熬過來了,犯不著太平盛世下拼個你死我活。”
鳳之珺忙不迭的點頭,看了眼后面抱著晶珝的兒子,痛心地說道,“我記住教訓了。可……影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三年,純兒對你如何,你最是清楚。你可千萬要原諒他呀!”
陌影手撫了撫白羽的臉,正色看著她,淺笑靜冷凝重,“皇姨母,您放心,我沒有恨他。”
“既然如此,還是讓他留在你身邊吧。你若是把他貶出宮,他會死的。”
“他不會的。他有一顆強悍的心謀逆至今,怎會死?”
鳳之珺僵在原地,看著她上馬遠去,忽然想到什么,忙轉身奔到兒子近前。
鳳純早已聽到了她和陌影的一番交談,抱著晶珝對母親笑了笑。
“她已經仁至義盡,您又何必如此?”
鳳之珺愧疚難當,暗隱在披風帽下的臉上,落下兩行血淚。陌影信任她,視她為長輩,從初見便是客氣恭敬的。
她也看得出,她和鳳純兩情相悅,若是沒有百里玹夜的兩個孩子,一切不會是這樣的。
晶珝疑惑地看爹爹,又看這位美麗的祖母,乖巧地從懷里取出帕子,給祖母遞上,“之珺祖母不哭!”
鳳之珺忙笑著接過帕子擦掉淚,憐愛摸了摸晶珝的小腦瓜,對鳳純道,“純兒,讓晶珝去給你求求情吧。在宮里有個一官半職,總歸是有機會看到影兒的。是母親錯了……我會對女王陛下認罪伏法的。”
鳳純搖頭,笑顏淡然,似只是尋常談笑。
“母親,我不是無辜的。女王陛下早已明白一切。她讓你站在這里迎駕,便是不想你丟了皇族的顏面。她登基以來,第一個謀逆之人是自己最好的姐妹,豈不是惹天下人笑話?陌影這樣安安靜靜地處置了我們,對大家都好。”
鳳之珺啞口無言。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投無路。
然而,表面,她卻依舊是光鮮亮麗的,她的兒子,還抱著普天之下最尊貴最受寵愛的小女孩。
奢華的披風帽下,她妝容精致的面容,自嘲地笑起來,笑得有些扭曲。
鳳純不愿讓晶珝面對這些,抱著她側身經過她,“母親,回家吧!以后,那事兒還是別想了。”
入了宮門,鳳純抱著晶珝直入了水晶閣。
陌影和兒女住在一處,驚宸一回來,便返回自己房里,悶聲不出,也不準宮人進去。
陌影習慣了兒子的倔脾氣,干脆不管不問,忙著在寢室里更衣。
幾個服侍的宮女,把曳地的鳳袍禮服為她罩在身上,又拿來腰帶與環佩。
她在鏡子前平舉著手臂,聽到那一大一小追跑著進來,還有雪兒歡快地狗叫聲,手頹然垂下去,眼眶不由酸楚灼紅。
在現代世界里,流傳這樣有趣的小段子。
如果你愛一個人,就為他做一頓美味的飯菜,等待他從美夢中醒來。
如果你愛一個人,就和他養一雙兒女,陪他們調皮嬉戲。
如果你愛一個人,就和他一起養一只狗狗,黃昏里,一起散步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