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居象,四十四歲。
瑞安市岙山鄉岙山村人,一個苦命的家伙——從小討飯做乞丐吃百家飯長大,僅憑著靠墻頭扒窗戶聽課,竟然讀完了小學,然后小小年紀的他勤勞賣命苦干外加乞討掙錢,還能斷斷續續讀到了初三,差點兒就初中畢業了。
然后就是出門兒打工,繼續辛苦賺錢。
但老天爺似乎看他格外的不順眼,套用一句現代的網絡語言來說,佟居象三十五歲以前的人生就是一張茶幾,上面擺滿了各種杯具:
當民工遇到黑心包工頭,拿不到工錢;辛苦撿破爛積攢點兒本錢做生意,讓人騙的一干二凈;給工廠打工遇到意外受傷,不僅拿不到賠償醫療費,反被訛詐承擔廠里的損失;見面相親被人瞧不起,娶了個外地的老婆當天喝多了沒入洞房第二天人家就卷款而逃,路見不平多管閑事兒結果招惹上了權貴被痛扁,大街上練攤兒每次城管都能逮著他……總之,老天爺一次又一次給他一丁點兒希望后,馬上就把他扔進了絕境。
書上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但那是勵志,也是少數成功者的榮耀。
和佟居象毫不搭邊兒。
直到佟居象三十五歲那年,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喝了些酒上山想要跳崖自盡的時候,救了一個受傷的老太太。然后,他就有了一個娘,他的命運,也開始迅速的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前半生的悲慘人生經歷沒有將佟居象促成一個破繭成蝶的偉大人物,而是造就了他偏執倔犟冷酷的一種姓格,還有一種極強的變態心理——他,極度的仇富,仇到了一視同仁蠻不講理的程度;而同時,他又很矛盾的極為善良,善良的想要拯救全天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苦難民眾。
于是就有了現在的冒牌陰陽仙,佟大師。
一個使用卑劣惡毒手段劫富濟貧貌似有點兒綠林好漢味道的偏執狂。
……馬良撓撓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對面沙發上坐著的那位面色蒼白的佟居象,又看了看白發蒼蒼紅光滿面的高老太太,繼而滿面詫異的問道:“你跟我講述這些做什么?”
“求你,放他一馬,他也是個可憐人啊。”高老太太嘆口氣說道。
“我壓根兒就沒想要把他怎么樣的。”馬良心里軟了軟,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開口竟然用了“求”這樣的字眼,馬良有點兒承受不起。而且佟居象除了可惡之外,也確實很可憐的做了好多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善事。
“可是,他騙子的身份和馭鬼訛詐的事情傳出去之后,還能有活路嗎?”高老太太搖搖頭,無奈的說道:“我老了,沒什么大本事,腿腳也不靈便,幫不得他什么,他又不適合修習術法,而且這些年來他也沒留下什么積蓄,都捐出去做了善事,唉。”
馬良想了想,似乎那天自己確實因為一時的沖動生氣,當著林孝和等人的面,說出了佟居象用馭鬼符的事情。
想到這里,馬良便撇撇嘴滿心不愿的說道:“好吧,我可以幫你們圓了這個謊。不過以后可別再用這種手段去賺錢了,太偏執危害太大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掙到的錢都是骯臟的,而且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說到這里,馬良忽而覺得自己越來越往多管閑事濫好人的方向發展了,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盡量心平氣和的勸道:“你說說,你們這又是何苦啊,害人害己,搞的現在連個老婆孩子都沒有,這曰子過的有什么意思?”
佟居象咬了咬牙,堅定的說道:“可我還得賺錢。”
“掙錢的門路多了,而且你真要有那本事,也得去禍害該禍害的人,別一門心思逮著誰算誰,你真活夠了?”馬良心頭的惱意再也忍耐不住,這廝怎么一根筋啊,好言好語勸著你,還他媽給臉不要臉了,“你得賺錢就該用這種卑劣惡毒的手段嗎?那些工人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們辛辛苦苦工作掙錢容易嗎?你為了訛詐企業老板的錢,馭鬼害他們受傷,甚至差點兒死亡,這算什么?”
“一年也就那么一兩次……而且我從沒殺過人,那些受傷的人,事后我都暗中給了他們錢做彌補。”
“放屁”
馬良再也忍不住了,揮手就是一個耳刮子呼扇了過去,怒道:“你去死吧!”
從遇到佟居象那天,馬良雖然心里有些瞧不起這種人,但他不想招惹太多的是非,從而沒有動用雷霆手段去教訓他。但今天這混蛋也太擰了,媽的純粹是一個心理變態到無可救藥的惡魔——就算是他捐款再多,做的善事再多,也不能彌補他犯下的罪行啊。
啪!
咕咚!
佟居象被馬良一巴掌抽的從沙發上滾下去倒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時,卻又被已然大跨步過來的馬良一腳踩在了他的胸膛上,俯下身噼里啪啦又是幾個耳刮子。
頃刻間,佟居象的臉頰就高高腫了起來。
“照你這么說,那我是不是可以理直氣壯的把你的胳膊打斷,幫你看好傷等你好了再打斷,一直這么持續下去?”馬良的腳尖在佟居象的胸脯上使勁兒的攆著,寒聲問道。
“我……”
“還說什么沒殺人,就算是真的沒死過人,那也是受害者運氣好!就他媽你這副德行,也能百分百的控制好鬼仆的行為?”馬良說著話,又似乎氣不過般往佟居象的臉上狠狠踩了一腳。
高老太太顫巍巍的起身上前拉住馬良的胳膊,哀求道:“別,別殺他,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滾開!”馬良憤怒的揮臂將高老太太甩在了沙發上,指著她怒斥道:“你這個助紂為虐的老蠱婆子,你們兩個全他媽該死!娘的,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你這號東西!”
佟居象見母親被重重的甩在了沙發上,當即像瘋了般撲向馬良,卻被馬良輕易的抬腿踹翻在地。
“不要打我的母親!”佟居象低吼著。
“居象,不要再說了。”高老太太趕緊打斷了佟居象的話,急切的哀求道:“這位小友,求求你放過他,雖然他害了不少人,可他也幫助了更多的人啊。還有,我也救過人,從未有害過常人!你可以盡管放心,我發誓以后不會再為他畫符,而且還要散盡鬼仆。這樣的話,居象他不懂術法,也就沒辦法再去害人了,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
馬良的拳頭攥了攥,再松開,強忍著心頭那滔天般幾乎克制不住的怒火,迅即的出手揪下來高老太太幾根花白的頭發,又虛空出指一點,口中輕吟術咒,吸起了幾滴佟居象流出的鼻血,將頭發和血滴在手掌中融合。
心中默念術咒,同時雙手一搓血滴和頭發,頃刻間頭發和血滴盡皆化為烏有。
“說,你沒騙我!”馬良目光森寒的看著高老太太。
“沒有,絕對沒有。”高老太太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她知道,剛才馬良那一手利落的手段,肯定是某種類似于試心咒的術法,如果現在敢于撒謊騙他,那么身心當即就會受到某種摧殘般的巨大傷害。
馬良目光如電的看著高老太太,冷笑一聲又扭頭看向佟居象,問道:“你說,你沒有騙我!”
“我沒有……”佟居象神色間有些恍惚和驚恐的回答道。
辦公室內安靜了下來。
馬良冷冷的注視著母子二人……過了會兒,馬良輕嘆口氣,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不要說出去,另外……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罷,馬良懶得再理會這母子二人,轉身走到門前拉開門走了出去,又重重的把門甩上了——他不能現在動手殺死佟居象和高老太太,那樣需要背負法律責任,從而給自己和周陽平他們帶來很大的麻煩;二來,既然他們母子沒有說謊話騙自己,那么說明還沒有因此死去的無辜人士,而且佟居象確實做了好多好多善良的舉措……
那就……功過相抵吧。
一個低級的奇門術士,一個冒牌的陰陽師……算他們走運,沒有殺死過人。
佟居象精神極度萎靡不堪的起身趟坐在了沙發上,一邊摸著腫成豬頭般臉頰上的鮮血,一邊不甘的說道:“媽,您也害怕這個年輕人?為什么不動用鬼仆?”
“你不懂的,唉。”高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我跟柴家求個情,以后你就去柴家隨便找點兒什么營生,安安心心過曰子吧。”
“我……”
“能活著就好,過些曰子再娶個媳婦,興許還能有個娃,實在不行就收養一兩個。”高老太太輕聲的勸慰道——她心里其實很清楚,佟居象是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即便是有了,恐怕也會早早的夭折,徒增傷悲。
因為,他作孽太深,能活下來已經是大不易了。
……怒氣沖沖的走出來后,馬良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平復下暴躁的情緒后,這才邁步往林孝和的辦公室走去。
柴思誠和柴吉父子不是甘心情愿當冤大頭,把高老太太和佟居象當好人嗎?
隨便吧,我認可!
反正老蠱婆和佟居象現在必然會老老實實配合自己,而且以后也不敢施展術法了——馬良本想著廢掉高老太太的,但考慮到她年事已高,如若廢掉她的修為,恐怕挨不了多久就得病逝了,所以馬良只是收了她的誓而已。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