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那個,孫兒本是在莊子里帶著弟弟們讀書,可是老太爺又吩咐讓孫兒們學騎馬……結果莊子里的馬匹不夠,我想著省點銀子,就吩咐人開了個馬行。沒想到一不留神就把十里八鄉所有的馬市交易給占了。有了馬自然要草料,沒想到一不留神又把周圍的草料都給買了下來,周圍的養馬之人倒要向我買。我干脆用草料換馬,結果沒多久又一不留神,把馬也……”
安子良臊紅著臉在那里嘟嘟囔囔的嘀咕,眾人卻是越聽越奇。
安老太爺當初的命令大家都是知道的,什么為了春闈備考讀書,那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學騎馬更是為了不時之需,只怕是將來萬一有了禍事安家的香火子孫能夠逃得掉。
只是……只是誰也沒想到安子良這小子居然搞出這許多花樣來?
“不學無術??!那商賈之事豈能……”
二老爺安德經腦子里有點一根筋,很是恨鐵不成鋼的教訓,只是一轉眼看到那位自稱錢莊大掌柜的劉總督坐在那里,后半句話卻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只是這話就此打斷,安德經臉上猶自覺得太沒面子,鼻子里沖著安子良重重地哼了一聲。
安子良一臉的誠惶誠恐,低頭認罪道:
“我知道錯了,我不學無術。后來……后來劉大掌柜,啊不,劉大人就不知道怎么來了。自稱是個皇商,我尋思著皇商好啊……那個那個打了一番交道,結果又一不留神,不知道怎么著就變成了現在這番模樣……”
安子良這番話含含糊糊,旁邊劉總督卻是哈哈大笑道:
“你這個臭小子怕什么,我替你說!皇商好啊,買的多油水足,花的是皇上的銀子做得是官府的買賣,這等大肥羊或勾結謀利,或宰上一刀,總之不能是輕易放過了他去!老鐵面,你這個孫子有意思啊,連著我這個大掌柜都成了他的主顧,那價錢喊的叫一個狠啊……”
眾人面面相覷,劉總督善于理財之名天下皆知,安子良居然還把生意做到了他頭上?
安老太爺微一思忖,卻是立時明白這孫子十有八九,本意是怕眾孫兒采購馬匹訓練騎馬太過惹人耳目,故此索性開了個馬行。那商賈之事還真說不定是他一不留神才做大了。
至于怎么碰上了劉總督,只怕倒是安子良自己的一番福緣了。當下笑吟吟地道:
“小孩子胡鬧,倒是讓人見笑了!你這個理財無數的大掌柜既是開了口要收學徒,我這老夫子豈有不遵之禮?只是別跟著你鉆進了錢眼兒里出不來,那便罷了!”
劉總督哈哈大笑,卻是陡然正色道:
“話可不是這么說,經世濟用,哪一件事不需要錢?這孩子文章亦是過得去,算是得了你安老鐵面的家學淵源。我更見他花樣百出行事不拘,小小年紀便有炒買炒賣、囤積居奇、壟斷行市等等的諸般手段。行事之間既有天馬行空的聰明,又有殺伐決斷的辣手。這等扮豬吃虎的天才,愛財如命的徒弟,天下又是上哪里找去!我可是真的動了心,定要將這小子培養成一
個左手文章、右手撈錢的絕世才子!”
安德佑忍不住一聲咳嗽,自家兒子蒙得劉總督這般人物提攜夸獎,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有這么夸人的么!還左手文章右手撈錢?
安老太爺卻是自家知自家事,這劉總督雖然言語之中頗有不著調的語氣,肚子里可是著實真有幾分貨色的,胸中墨水只怕是亦不在自己之下。
安家雖然是家學淵源,但未免過于嚴謹。安子良的性子里頗有幾分不著調,卻正是合了這位大梁國頭號忠犬的路子。
安老太爺琢磨片刻,當下點點頭對著安子良道:“傻小子,還不過來磕頭拜師?”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安子良笑嘻嘻地奔了過來,“嘭嘭嘭”地磕了三個響頭,伸手遞上一碗敬師茶道:“師父請用茶!”
劉總督接過茶來飲了一口,卻見對面安子良的手卻一直兀自不肯收回去,不禁笑罵道:“臭小子,還真是跟我這愛錢的師父一個德行,這就來討收徒禮了?來人,賞他一磚!”
這一次果然又是一磚,只是卻不是那金磚砸人。旁邊的長隨從懷里掏出了厚厚一摞銀票,一張張疊得方方正正,倒好似一塊磚頭一般。安子良接了銀票飛快地往懷里一揣,一老一小胖子惜胖子,不著調對不著調,卻是惹得眾人又是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安家這一場婚禮還沒入正題,卻是先落了個雙喜臨門。
安家正廳猶自喜氣洋洋,某個偏僻角落里,蕭洛辰卻是大搖大擺地學著沈從元的樣子,沖著那趙友仁冷冷地道:
“交代你的都記住了?”
“記住了,絕對記住了!”趙友仁點頭如搗蔥,忙不迭的回應著。
“這就對了,我看你也是個心有抱負之人,可是被那沈從元控制著,卻很難出得了頭??!我和九皇子是對頭不假,不過那沈從元更是可恨!”
蕭洛辰仿佛不經意間的一聲輕嘆,卻是又挑起了趙友仁的某處心病。只是他這時候卻不敢多說,兀自對著蕭洛辰諂笑道:
“對于那沈從元,小人也是早就恨之入骨了!蕭爺您也知道,這人著實不是個好東西……”
“這話你瞧著什么時候合適,留給九皇子去說吧!好好記著,今兒這事若是不按我的意思辦,某家一定找機會宰了你!”蕭洛辰卻是懶得看這趙友仁再做什么痛罵沈從元的丑態,眼見著目的已經達到,臉上微微一笑道:
“很好!乖!滾!”
過不多時,趙友仁已經占到了沈從元的面前。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怎么就對那安家的小娘皮還是念念不忘!咳咳咳……”
沈從元聽得沈云衣還是去了安府參加安清悠與蕭洛辰的大婚之禮,不由得氣得七竅生煙,胸口又悶又痛之際,口中登時是連連咳嗽不止。
不過沈從元還是很快地鎮定了下來,接過旁邊湯師爺遞過來的手帕一抹嘴。對著趙友仁皺眉道:
“照你所說,那安家除了云衣和一個什么
商人,就沒有其他賀客了?”
趙友仁忙不迭地點頭,蕭洛辰教他所說,其實倒有九成是真話。
只是將那安子良送禮,劉大掌柜賀喜等關鍵處說得甚為含糊,只說是安清悠的弟弟回來道賀,另來了一個普通的錢莊掌柜而已,期間更是要求他把安家沒有賀客上門的事情說得過了。
趙友仁心里倒是很盼著沈從元栽一個跟頭,此刻卻是把那蕭洛辰的要求又加上了三分。他口才作戲的功夫本佳,此刻更是把那安家說得門庭冷落凄慘無比。
“他們還打我,大人您看我這臉……”
這一句卻是趙友仁自己加上圓話的,出安家的時候他被蕭洛辰挾持,這自抽嘴巴的一節可萬萬漏不得。
“打得好,好得很吶!這差事辦的不錯,九皇子若是看了心疼,想必就更恨安家了!”
沈從元冷冷一笑,趙友仁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個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從來就沒有真正放在心上過。一扭頭,卻是對著身后那一片轎乘車馬叫道:
“給本官該乘車的乘車,該上轎的上轎!一起去安家的門前逛逛!這一次本官可是和九皇子奏明了的,哪一個敢臨陣退縮,便是不敢和九皇子的對頭為敵!”
這一次沈從元有備而來,之前早已細細籌備了一番。趙友仁不過是個探路的小卒,真正的殺招卻在后面。那些馬車轎子里的諸人,俱是新近投靠睿王府和李家一系的大小官員。人多勢眾之下,到時候把安家門口的這條街整堵個水泄不通,看看那安家和蕭家怎么結這個親!
至于他沈從元沈大人,自然是要以押隊之名遠遠地吊在后面。
私下里沈從元早已布置了,只要蕭家的迎親隊伍一露面,這些人登時是百口千言重重的怨毒言語罵陣過去。若是蕭洛辰一怒之下當場發作那才更好,只要是動了手見了血,登時便會有無數張折子遞了上去。
光天化日之下恃強行兇毆傷朝廷命官多人,這可是形同謀反的大罪!又有諸多人證物證,壽光皇帝若是不嚴懲,滿朝的官兒都沒法管了!
管你蕭家這一次是因為什么又有所抬頭,一把便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官場上從來就不乏跟紅頂白之輩,便是沈從元不提那臨陣退縮嚴懲的話,也有人早就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
這些人新進投靠,不過是睿王府的外圍人員而已。正愁沒什么進身之路,此刻機會送上了門來,哪里還有不奮勇向前的?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大家都懂,更何況這一次也未必便是要去拼命,不過是坐車坐轎,在安家門口的街道上停上一天罷了!
當下便有人急火火地一馬當先,心中倒盼著那蕭洛辰打傷的是自己才好。只是誰也不知道,便在安家門口的街道另一端的某個院子里,蕭洛辰正一把撕掉了那身上的管家服飾,露出了一身新郎官打扮的大紅喜袍。
“弟兄們,隨我蕭洛辰去迎親!”
院子之中,近百條漢子齊聲應諾,眾人早已披掛整齊,轎夫馬侍炮銃手吹鼓手一應俱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