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鬼市?這是什么情況?大毛說的,我還真就沒聽說過。大毛告訴我,何止是我,就連王承乾先生,當(dāng)時都是第一次聽說呢。我趕緊追問道,你說那些沿街的小商販,難道就是販賣鬼魂的人?
大毛點頭說是,在此之前,他們師徒倆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是專門用來買賣死人鬼魂,竟而形成了一個集市。
大毛說,這三川啊,實際上是因為四川分為川東川西,川南川北,北方羌族為主,西方藏族為主,南方苗族為主,東方漢族為主。四個民族各據(jù)一方,有著各自的文化和手藝,但是在西方的藏族里面,他們是講究輪回轉(zhuǎn)世的,是認(rèn)為精神不滅的,所以既然都不滅了。哪里還來的鬼魂呢?于是這三川鬼市里,唯獨沒有的,就是川西藏族那部分人。
我驚訝地問,那就是說,這里是形成了東南北三方各個民族派別的師傅們,用來互相交換或者買賣所抓捕收集的鬼魂的集散地了對吧?大毛說是的。而且這個地方白天也并不是一個人都沒有,而是都在睡覺,因為這個市集只在晚上才會形成,而晚上人恰恰應(yīng)該睡覺,所以久而久之,這里就認(rèn)為是鬼才會逛的市集,于是就叫做鬼市了。
我目瞪口呆,半天都不知道再說點什么好,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但具體要說是哪兒,我卻說不上來。因為我自己也是抓鬼出身的人,我深知抓鬼的不容易。而且有些鬼魂或多或少會因為本身的戾氣很重,以至于短時間內(nèi)無法超度,必須將其供養(yǎng)循環(huán)周天,等到怨氣戾氣減弱或者消散之后才會送走。
我這個教門還算好,可以將這些鬼魂留為兵馬,讓它們一方面為我所用,借助幫著我做好事來積累自身的功德,以達到早日超度的目的,算是戴罪立功的一種吧。可是我知道有些教門卻是沒有五猖兵馬的傳承的,而這些人收了鬼魂去,心狠一點的隨便找個地方就拍了滅了,心慈一點的會專門做靈位加以供奉,供壇看似沒有多少錢,可是天天如此,花銷也是不小的,單單是那點香燭,也要花掉不少。所以如果有些師傅們?nèi)兆舆^得緊,將自己手里供奉不過來的鬼魂交換或者販賣給別的更需要這個鬼魂的人,那也的確不能說不對,只能說有些讓人敬而遠之吧。
這種形成規(guī)模的販賣,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這讓我錯愕萬分。于是我趕緊請大毛仔細跟我說一下那些商販的買賣狀況,接著我立刻給大毛滿上了一杯酒。
大毛說,我和師父都是開了天眼的人。所以我們能夠一眼就區(qū)分出這里不止是有活人,商販后面,小攤底下,破屋子頂上窗口,其實都擠滿了各種各樣的鬼魂,有缺胳膊斷腿的。有奇形怪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是咱們見過的鬼魂種類,在那個地方都基本上能夠找到。而那些上方,清一色地做了竹牌子,上面寫了鬼魂的基本屬性,例如男女老少,大小強弱等,但是都沒寫名字,而是在竹牌的背后,用雞血沾了雞毛貼在上面。一個小商販的攤位前。少則二三十個竹牌子,多則一百多個。
我一聽震驚了,那這規(guī)??烧媸遣恍?,我用了這么多年的兵馬,直到現(xiàn)在都還只保持著三五十號的數(shù)量,等于說我如果去那個地方將我的兵馬悉數(shù)販賣。也只能算個中小攤位。而竹牌上不寫鬼魂的名字,或許有幾個原因,一方面有可能是孤魂野鬼,無名無姓,所以沒有了祭拜和供奉,只能四處流竄,然后被這群人給收來販賣。還有一種就是名字其實象征著一個具體的人,能夠找到這個鬼市并且來閑逛買東西的,或多或少都是我們這個行業(yè)里的江湖中人,例如我去,只要我掌握了對方的姓名,那我是完全有能力偷偷地把這個鬼魂偷走的。所以這大概是所謂“商家”們的防盜舉措吧。
大毛說,因為師徒二人都能夠直接目看,現(xiàn)場那場面還是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因為人和鬼尤其是當(dāng)二者站在一起的時候,有了對比其實是比較容易區(qū)分開來的,而那些到處都是的鬼魂,有些脖子上也掛了個牌子,牌子上也有雞毛和信息等,但是這些東西看上去都是虛的,說明這些鬼魂是被商家販賣的那些牌子而束縛住的,自身未必愿意被販賣。大毛還說,這三川鬼市上,一條長長的街,就算完全不逛,就這么一直走,也得走足足小半個時辰才能夠走到市尾,這當(dāng)中當(dāng)然也有濫竽充數(shù)的,只是掛了牌子在那里,身邊卻沒有鬼魂,或者鬼魂和牌子上的描述并不相符之類的。
大毛告訴我,這個三川鬼市聽說以前還沒有這么繁榮,原本只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兩天開市,但是最近這段日子,死的人太多。于是來做買賣的人也多了起來,甚至好多并不是這三川地的人,外地的都來了不少。
我點點頭,因為我知道大毛口中說的“死的人太多”是在指什么,因為在這一年,北方的一個城市在晚上發(fā)生了一場大地震,死掉的人估計快趕上南方的一個小縣城了。而但凡有這種大規(guī)模死傷出現(xiàn)的時候,就一定會有各地的師傅們低調(diào)地出現(xiàn)在那里,或幫助超度亡魂,或幫助收拾陰兵借道等,可是這場天災(zāi)也來得太過突然,以至于好多人在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去了,這樣狀況下死去的人,會有很大的可能變成中陰身,也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等到恍然大悟的時候,記憶也再次中斷后重復(fù),然后再渡過一次從茫然到醒悟的過程。
這些過程反反復(fù)復(fù)之后,就會消磨鬼魂原本就不多的人性,到了最后,就很容易變成東游西竄的孤魂野鬼。也許是這些外地的商販本身也是師傅之一,在這場災(zāi)難當(dāng)中已經(jīng)收了太多,多到自己已經(jīng)無力處理,才來這里交易販賣。
大毛說,帶我們來的人說了,要我們找的并不是這些竹牌上的任何一個人,而是需要我們用眼睛看,尋找一個穿淺綠色夏式旗袍,燙過的短發(fā),打扮得還算妖艷但是額頭卻又個彈孔的女人,大約三十多歲。
從大毛的描述來看,這個女人應(yīng)該是一個民國年間的女人,因為解放后大家都窮,也沒有了風(fēng)月場所,所以很少會有女人穿著旗袍在街上走來走去的。那些都被當(dāng)做是舊社會的不良形象而被鏟除干凈了,解放之后除了宋慶齡女士之外,誰還敢這么穿旗袍?
大毛說,自己這些年在江湖上也算是歷練了不少,但是突然看到這么多形色各異的鬼魂,還有這陰森詭譎的市場后。心里特別害怕,而且那些三川鬼市雖然熱鬧,但是買賣的人基本上都不說話,而是直接用手比劃,例如我看上了那個牌子,我就用手一指。對方就用手指或者筆書寫來告訴我價格,問價只有一次,不能討價還價,談成了我就掏錢領(lǐng)竹牌,談不成我就接著逛。
簡單粗暴,完全無需用語言來溝通。因為但凡來到這個市場的人,都知道是來干嘛的,所以何必要說話呢,而且這里的鬼魂這么多,如果被那個厲害的,又精力旺盛的鬼魂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豈不是讓自己倒霉嗎?
當(dāng)時大毛和王承乾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于是全程都不敢說話,大毛說只是在自己路過那些商販的時候,身后的,地上的,房屋上的那些鬼魂就會齊刷刷地好像向日葵一般的望著自己,就好像這些鬼魂知道大毛和王承乾能夠看到它們一般,一個個面無表情,這種被許多鬼魂注目,但又不敢胡亂說話的感覺讓大毛非常害怕。大毛說,其實害怕的不只是我,就連師父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啊。但是既然受托予人。而且對方好像也不是善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找個鬼嘛,找到了事情也就算是結(jié)束了,從此以后,大家互不往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淡了。
大毛說,可是這一條路走完,卻完全沒能夠找到。于是對方要求第二天接著找,因為最近人死得多,這里天天晚上都這么熱鬧。雇主每天都會送來很多生活用品,好吃好喝地將大毛師徒二人供著,唯一的問題就是白天不讓出門,鎖在屋子里頭。
大毛告訴我,山空哥,你可知道,這每天一到晚上就被人好像犯人一樣壓出去走一圈,每天來的商販都不同,有些賣完了就走了,有些臨時變卦不賣了也走了,可是足足找了接近一個月,卻還是沒能夠找到。你知道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嗎?就如同你在做一件你早就知道結(jié)果的事情,一兩次新鮮,一二十次,你未必還會這么想了,每天被不同的鬼魂注視一次,害得我從第三天開始,天天晚上都做惡夢,總夢見那些千奇百怪的臉,醒來之后才意識到,原來我夢中所害怕的一切,待會在現(xiàn)實里,還得再經(jīng)歷一次。
大毛說到此處,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一副不堪回首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