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就住在劉老先生家里,由于是農村,家里也沒有多余的住處,我倆也只能把兩個方桌拼了一下,鋪上一層被子就當床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師父問我,剛才你為什么要問劉老先生那些事情發生的時間前后的問題?
我以為師父要責怪我了,于是趕緊說道,因為只有把時間先后順序搞清楚了,后邊調查起來才不至于到處亂撞,師父我不是故意要插嘴你們說話的,我只是沒忍住。說完我開始嬉皮笑臉,試圖用裝天真的方式逃避師父的責怪。可是師父并沒有責罵我,而是對我說,你問得很好,有時候我們這行做事情在正式開工之前,必須要盡可能多的去了解情況,現在多了解一點,后邊就少繞彎路。時候不早了,快睡了吧。
得到師父的表揚,這讓我心里有些得意。盡管我跟師父大多數時間都嘻嘻哈哈的,但是他卻很少這么認真地肯定我的做法。
那天晚上就這么跟師父擠在連床都算不上的地方,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好心的劉老先生給我們煮了荷包蛋,還準備了自家泡的鹽水白菜。
吃早飯的時候師父問我,按照你的想法,今天咱們該從什么角度開始?我說,劉爺爺說這一切都是施工隊來了才開始的,那么從施工地點開始查起應該是最穩妥的,不過現在我們只問了劉爺爺一個人,說辭還是相對有些片面至少是不完整的,所以咱們最好還是先在村子里找人多打聽,也許會改變咱們的判斷,如果最后的結果還是和昨晚咱們的想法一樣的話,再從施工地點調查也是來得及的。
師父點點頭說,這樣也好,那就這么辦吧。吃完飯后,我一路跟著師父在村子里到處走訪,問了很多戶人家,全村人對于這件鬧鬼的事都是清楚的,而且一看我們兩個外鄉人,師父還穿著道袍,就知道我們倆是專程為這件事而來,于是每個人都非常熱心的告訴我們他們所知道的情況,大多數人是沒有親見這件事,都是從他人口中聽來的,所以內容實際上相差不大,于是我們也打聽到了當時那個最后走出樹林的人和另一個親眼看見黑袍女人鬼魂的人,這兩個人都是事件的親身經歷者,他們的話應該是最有參考價值的。
找到了劉老先生說的那個最后才從小樹林里出來的人的家里,他正在做著農活。表明來意之后,他告訴了我們當天小樹林起了濃霧之后,他在里面遇到的情況。
起初他跟大家一樣,覺得那只是傳聞而已,不足為信。所以當天進入小樹林也是為了辟謠,可是當濃霧冒出來以后,他就不這么想了。因為在濃霧當中,他除了身邊的樹之外,別的什么都看不見。不過卻聽見耳邊四面八方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種聲音像是風在樹林間急速地刮的感覺,緊接著他看到在霧中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快速移動,不過具體是什么他卻沒有看清楚,由于之前已經盛傳了一陣黑袍女人的事,所以他也先入為主認為那個黑影就是黑袍子女人。于是到這個時候他就有些害怕了,他呼喊自己的同伴,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緊接著就從其中一個方向傳來許多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就好像是自己的同伴們正在遭受折磨一樣,他轉頭面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在這個時候看到濃霧竟然散開了一道口子,就好像刻意給了他一條路一般,當下的他也沒來得及多想,就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跑,誰知道這一炮還真就跑出了小樹林。
師父問他,那你當時有沒有聞到什么氣味,或者是你人有沒有受傷之類的。他搖搖頭說沒有受傷,但是受到的驚嚇卻不小,鼻子里充斥著落葉在泥土里腐爛的味道,還有一種類似死耗子的臭味,但是那種味道即便出現在鼻子當中,卻也感覺沒有那么真切。
他還說,自己在這件事發生之前,那片小樹林已經來來回回進出了幾十年,樹林里的情況他是一清二楚,從來沒出過這么大的霧,更沒有遇到比這更古怪的事。師父又問他,你當時看到那個黑影的時候,能盡可能回憶起點什么嗎?例如這山里以前是不是鬧過什么精怪之類的。那人搖搖頭說,精怪沒聽說過,有野獸到是真的,山雞、野兔、猴子都有,大些的猛獸就是前幾年有人傳鬧過豹子,好些動物的尸體也是在樹林里找到的,也發現過大貓的腳印,但是卻沒有人親眼見到過豹子。
那天那個黑影就隔著濃霧在我隱約可看得見的樹木背后橫向移動,速度特別快,一眨眼就不見了,隨后就聽到了慘叫聲。可是當我走出林子問他們的時候,他們卻說沒有人慘叫,反而是聽見我在樹林里慘叫,這就讓人搞不明白了,也許是我當時被什么東西迷住了,也許是大伙都被迷住了。
師父點點頭,看上去是在思考。然后他又問道,那你經過了這件事之后,你覺得會不會真的像傳聞那樣,這山里鬧鬼?那人有些沮喪地搖搖頭,嘆氣說道,這誰說得準呢,我本來不信的,現在多少還是有些信的,只求這件事能快點過去,咱們村子也好太平。
跟這家人告辭,我們準備去拜訪下一位親眼目擊黑袍女人的一個村民,既然他能夠準確說出這是一個女人,說明至少在視覺上他的觀察是比其他人更真切的。
師父在路上告訴我,那些死掉和消失的牲畜,既然在那頭大水牛身上找到了抓痕,也被村民找到過豹子的腳印,此刻不管是不是豹子,肯定都是野獸所為,應該跟那黑袍子女鬼沒有關系。我行走江湖這么些年,因為鬼事而死的牲畜倒也遇到過,不過絕大多數都是暴斃,這種有明顯外傷的,我還從來沒遇到過。我默不作聲,此時此刻,任何一點線索的分析都是很重要的,既然師父這么說,肯定是基于經驗,這就是多年積累的一個過程,也是我進入這行必須要做的一步。
另外一個村民我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一個人默默在地里干活,我和師父上前打招呼,說我們是劉老先生請來幫忙的人,他倒是愿意配合,不過他看上去比先前那個人更為沮喪。算算日子,距離這件事開始到現在也已經很長時間了,這么長時間都沒讓一個人走出當初的陰影,不難想象,當時的那次驚嚇想必是讓這個村民畢生難忘。
師父請他說一下當天究竟看到了什么,這位村民背靠著竹籬笆坐下,掏出一卷煙草塞進煙斗里,然后告訴了我們當時的情況。
那天他是去縣城里的自由集市賣自己家挖來的山竹筍,但是賣完后往回走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村民告訴我們,他從小就在這里長大,除了解放初期的時候這附近有軍人打過土匪,也是幾天就解決了戰斗,除此之外這里沒有戰亂,也沒有動蕩,祖上三代人都世世代代住在這里,這條路自己也來回走了無數次了,就算天全黑了,自己不打燈籠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那天路過那個小樹林邊的時候,突然有點尿急,于是就地解決了,正穿褲子的時候,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聽上去有些像風吹著樹林子,也有些像什么東西快速從落葉上移動的聲音。起初他以為是田鼠之類的夜行動物,也就沒有在意,剛準備走的時候,就映著微弱的天光看見小樹林和小山包之間那條狹窄的小路上,有一個高大的黑影。當時就把他嚇了一跳,但是他卻并沒有逃跑,而是站在原地問道:前面是誰啊?
那個黑影一動不動,他就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朝著那個黑影丟了過去,也沒看清砸沒砸中,反正黑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于是他壯著膽子打算從黑影身邊繞過去,因為他直到那個時候還絲毫沒有往撞鬼的方向去想過,還以為是村子里那個人喝醉了,站在這兒發愣。可就當他距離黑影大約兩三步的時候,那個黑影卻突然之間轉頭,張開大嘴朝著他大聲嘶吼起來。
村民說到這里的時候揉了揉鼻子,從他的表情上來看,即便時隔多日,他依舊心有余悸。師父寬慰他說,老哥你別害怕,我來這里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所以你想起了什么都告訴我,這樣我解決起來也更順利一點。
村民看了師父一眼,然后接著說,那種嘶吼的聲音他一輩子都記得,就好像兩三個人的聲音重疊起來一樣,其中有很沙啞的男聲,也有很尖銳的女聲,而且那個黑影當時突然轉頭,那速度特別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它的嘴里沒有牙齒,也沒有舌頭,那個聲音聽上去就好像一個沒有舌頭的人嘶吼起來那種空洞的感覺。
師父又問他,那你看清那個鬼的樣子了嗎?村民點點頭說,它的臉特別白,就算是晚上也能看得清的那種白,眼睛只有兩個黑黑的眼窩,看不見眼睛,鼻子有點長還有點歪,記不得有沒有眉毛,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個女的。看上去比一般的女人高大了不少,頭上的黑帽子和黑袍子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整個人看上去就只有那一張臉能看清,其他的都只是黑黑的影子。
師父問,那它只是嘶吼,別的沒做什么嗎?村民搖搖頭說沒有,自己當時嚇到了,立馬拔腿就呼天搶地地往村子里逃,連自己的竹筐都丟下了,但是那個黑袍女鬼也沒追上來,在我跑出去十幾米的距離都還能聽見它的叫喚,再回頭它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