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究竟該不該說終結纔好?
顯然,北堂玉溪的內心裡,開始感到一絲不安。然而,他的目光已變得黯淡下來。從何時起,他已經不受自己意念的掌控,而是被鬼氣一點點侵蝕手腳,整個成了邪魔。有很多事情,到了此刻,他自己回想起來,自己的選擇都是錯的。他也會哭著懺悔,但,那已是無用的了...
“荃兒,你又開始躁動了嗎?沒有敵人在啊...”,面對著猙獰的葉荃,北堂玉溪從未有過如此發涼,以致不願接近她。並不是害怕被她傷害,吸走鬼氣,而是不知道自己何時也會變得一同瘋魔。
“月...涼...”,聽見身後葉荃的開口,北堂玉溪驚地回頭,卻發現葉荃消失不見。“怎麼可能!?還有人在我面前能裝神弄鬼,帶走荃兒!”,他也顧不得對方如此高明的身法,甚至是誰,他也不關心,便衝破穹頂,飛昇至虛空,探視整個碧水門。
如今的碧水門,可以說是屍橫遍野。北堂玉溪根本不會去清掃收理,儘管那些,都是他曾經的可愛弟子。到了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應重視什麼,或許,也沒必要再糾結葉荃了吧...
想到這裡,北堂玉溪第一次有了離開的慾望。他一個輕身,竟已到了碧水仙湖,何等之快。望著湖面的仙女模樣,他閉上了眼,準備就這樣沉入湖底...
“北堂玉溪!想被湖底異獸所食,沒這麼便宜!”,北堂玉溪幾乎是聽聲即回擊,卻不料對方功法詭秘,自己雖然重挫敵手,卻也是沒防到掌心破裂開來,帶著一股鑽心的疼。
眼前的,是一個薄紗掩面的白衣女子。本來若是與其鵲橋相會,她應是仙女了。可惜,此番卻是生死對陣!
輕紗女子衝將過來,北堂玉溪只當是孩童般去戲耍。不出所料,女子的身法雖高,抓不住她,但其能耐也就平常,毫無進取。
北堂玉溪不自覺地笑起來,當空寫一個法印,卻是沒有任何動靜。女子微怒,正欲欺身前去。不料,隨著一陣巨響,湖面破開,水光聳天,一張望不到邊緣的尖牙大嘴,彷彿食人洞窟一般,要吃下這個天地!
女子慌了一下,稍即穩住心神,施了個法圈,硬生生將那巨口撐開,再數十個雷炎法咒打下去,總算是將那龐然異獸打回湖底去了。
北堂玉溪眉頭輕皺,突地“哦”了一聲,似是有所明瞭,“這個術法,你...”,女子分明不想讓北堂玉溪有開口的機會,揮掌間便拍出一個綢緞狀的黑色術法。那術法上纏繞的是仙氣還是鬼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北堂玉溪大笑一聲,雖然費了點力氣,但卻將那術法全然吸空了,成了自己的助力,“沒想到,連你也會沾上了鬼氣。昔日的小女娃,也變得老練精明瞭啊。哈哈哈哈!”
“別把我和你這種自甘墮落的人,相提並論!”,女子此語一出,天地爲之動容,隱隱有種莫大的力道,在撼動整個天地。她這個術法必定是駭人無匹的,連空氣都被肆意地靜止或扭轉...
北堂玉溪從沒看過這樣霸道的法術,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到這步,“你!怎麼?難道是拼盡全力?不要命了嗎!”,北堂玉溪連忙再施妖法,又引得那異獸浮出水來,撕咬蒼穹下的萬物。
只是這次,那異獸都不頂用了。在恐懼的尖叫聲中,異獸的身軀在一刻間,便煙消雲散,完全不能夠抵擋住那術法所發出的氣息。
“不過是燃起的怒氣,已經如此厲害?!那真正奔襲過來的力道,該會有多強!?”,北堂玉溪呆住了,作爲一代宗師,他也不得不欣賞這份天資。
“只怪我從前沒有好好教導你們,其實,你們一個個都是天縱英才!唉,都毀在了我的手上啊。我該死,該死啊!”,北堂玉溪垂下了手,似乎不想動彈,任由這份力量將他擊打。
女子深吸一口氣,呼出的同時,便欲將這份巨力打出。不曾想,一個身影擋在北堂玉溪前面,令自己無法下手。而那人就是,瘋魔已久的葉荃!
女子猛吐一口鮮血,面紗都染成了紅色,不惜損耗了修爲,纔將那術法硬生生按了下來,收了回去。“爲什麼...”,女子自問堅強,卻不曾想,此刻會止不住流淚。她實是不願與葉荃交手,低泣不語,抽身離去。
北堂玉溪凝住心神,發現眼前葉荃並不那麼兇殘了。可是這些只是曇花一現,葉荃再度變得暴虐,想要啃咬自己。北堂玉溪一個苦笑,又將葉荃封印住,帶了回去。
碧水門,北面,無臨原。
“怎會如此!?”,仲孫白龍嗅著屍臭,根本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碧水門人...死絕了?!”
敬花梓的手微微顫動,那本來就抑制不住的憤怒脾性,現在便是更加猖獗了,“走!去會會那股鬼氣的源頭!”,仲孫白龍看著拿著神劍的敬花梓倏忽離去,自己也顧不得感傷,亦隨著去了。
一一探查過碧水門四處分支,都是同樣景象。唯一不同的是,玉柱觀是更爲慘烈的景象。空曠的平地上,赫然站立著成公渚的屍身。狀似被立即擊死,沒有來得及出手。其天靈、膻中兩處洞開,血漿橫流,幹成烏泥。縱是仲孫白龍這等傲性少年,他和成公渚沒有過多言語,也忍不住爲此景,而哭倒在地。
到了玄天清,是個人都能察覺出,那鬼氣最盛的地方,就是淨虛殿。兩人正猶豫如何對付敵人,不料,殿內人直接走了出來。
“你!?北堂玉溪!”,敬花梓手中神劍按捺不住,自己判出鬼氣所在,一個劈砍迎了過去。而北堂玉溪只需手一擡,就輕輕抹消了這股劍氣,使得仲孫白龍愕然。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面對兩人的質問,北堂玉溪長嘆一口氣,“唉,故事太長了,該從何說起呢。也不怪你們太笨了,被我當作棋子,以致整件事情的發生都沒有目睹。我本來還想騙騙你們的,可這身鬼氣,誰也瞞不住...”
北堂玉溪這番話糊里糊塗,兩人怎麼能懂,只得再次叫囂。北堂玉溪笑了笑,“傻子也看得出吧,我便長話短說。是我殺了成公渚,大狐堯,讓弟子們染上鬼氣。沒錯,一切都是我做的!”
兩人驚愕之餘,根本無從思考。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他們去考慮。敬花梓擎劍飛奔過去,當頭一刺,劍氣直接分開了淨虛殿,所施之力,莫有過之。仲孫白龍則是幻化劍仙,手足飄絮,皆是利劍。萬劍齊發,勢莫能當!
只見二力所到之處,皆是碎石火星,教北堂玉溪怎麼能擋!忽而一個身影衝破封印,飛身出來。一襲襤褸紅衫,披頭散髮,青眼長牙,便是葉荃。
她用身子接下所有氣劍,似也毫不費力,不避其鋒。北堂玉溪這邊則是輕輕抵住敬花梓的劍尖,儘管衣衫被氣浪劃破,但人卻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師孃?!”,敬花梓大爲詫異,轉頭便怒斥北堂玉溪。可是這哪裡有用,只見仲孫白龍久負盛名的劍術,被葉荃一步步擊退,毫無還手之力!
敬花梓怒喝一聲,卻是將神劍擲給仲孫,自己則是飛花舞葉,和北堂玉溪周旋起來。北堂玉溪不禁大讚,“這種時候,還能明確判別局勢,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荃兒若有知,也定以你爲榮。”
“你少廢話!你不配叫她!”,敬花梓殺氣陡生,不斷用花葉,變作鋒利器物,投射過去,連屋瓦門柱都被切分,更別說北堂玉溪的衣袂了,但就是傷不了他本尊!
“爲什麼!你爲什麼犯下如此多的罪狀!你安的什麼心!”,對於敬花梓一連串的逼問,北堂玉溪似乎都不想回答。眼看仲孫白龍那邊稍占上風,北堂玉溪一聲輕嘯,右手直拿敬花梓的臂膀。
敬花梓已經是飛花來擋,暴彈葉鏢,也絲毫不能阻遏北堂玉溪的來勢,只得被打斷關節,整隻左手垂落下來。
仲孫白龍餘光能及,看得勢急,便也心憂不已。誰知北堂玉溪趁隙而來,三兩招,便徒手奪去神劍,領著葉荃,回身而走。
“好厲害!想不到我仲孫白龍自命高強,竟連佩劍也握不穩!”,仲孫白龍正當顧自懊惱,被敬花梓一個傳音喚醒,“師兄!莫氣餒,此刻應全力降敵!”
“也是!”,仲孫白龍重整態勢,運起巨形劍氣,毫不猶豫,便激發出去,直打北堂玉溪面門。一聲爆響,煙霧濃濃,誰也看不清誰。突然一陣狂風起,北堂玉溪直飛出來,只是傷勢太重,帶著葉荃,飛不快。
敬花梓見攻勢奏效,也乘勝追擊,變出花網,籠著二人,不讓脫離。在花簇之中,北堂玉溪更是施展不開手腳。
“啊啊啊!”,敬花梓的術法有祛邪的功效,這可攪得葉荃難堪不已,險些要形神俱滅。不得已,敬花梓晃了晃神,被北堂玉溪尋到罩門,破陣出來。
仲孫白龍知道敬花梓的心事,也來不及說,直飛上天去攔截,卻在一晃眼,被葉荃以鬼爪開腦,登時死去,屍首墜地,血肉橫飛!
“怎麼會!?”,敬花梓竟然聚不起法力,手都是顫抖著的。北堂玉溪冷冷一笑,盯著敬花梓,“你也就這樣死去吧...”,說著,他一掌擊下,萬千魂靈,掙扎而出。敬花梓擡頭看去,無盡的恐怖和黑暗,還有那些個破碎頭顱,他也忘記了驚慌,累得要暈過去...
倏忽間,這個術法破散開去,整片鬼氣漸漸消逝,“不...不許...傷害梓兒...他是我的...孩子...”,敬花梓擡頭望去,葉荃的雙手交剪,擰斷了驚恐不已的北堂玉溪的脖頸,敬花梓頓時涕淚橫流,“師孃...”
北堂玉溪的身軀整個隕滅,鬼氣也消散於天地間,只留下葉荃在面前扭曲可怖的樣子,想要走上前來,卻又剋制著自己發作。
敬花梓知道,這是師孃最後的努力。“師孃,你保持不了善性多久,是嗎...”,敬花梓的眼神如同死了一般,眼瞼合下,手一擡,頃刻間,便用氣,將葉荃整個死死地捏握住,而後,全都捏得粉碎...
“不要!”,突然,先前那個以輕紗覆面的女子,又現身出來,跪倒在葉荃的屍身碎塊前,痛苦不已。“嗚嗚,爲什麼...”
“這聲音是?”,敬花梓奔走過去,依稀能看出那個身影,“月涼?是你!”,女子不想回應,只是默默地哭泣著。
“爲何你要蒙著面紗呢?”,敬花梓雖然不明就裡,但憑過人智計,也已猜到了幾分,顫抖著揭開面紗。女子也不反抗,那面紗下的容貌,竟是深黑醜陋,絕無半點葉月涼往日的模樣,敬花梓不禁嚇得躲開。
“娘也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敬花梓驚魂甫定,看著葉月涼的婀娜身影,也是滄桑哭腔,始終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兩人立於碧水門外。敬花梓提議,施法毀了整個碧水門。葉月涼心神不定,不願去理會。不過,這也是時下最好的法子了。畢竟,誰也不想看到曾是仙家之地的碧水門,如今成了這副樣子。而裡面的人,多少也希望自己的死狀,能不讓人發現。
一聲巨響,天地震動。白光灑下,普照整個碧水門,像是在說,一切都告終了。碧水的命運,也得到了仙神們的諒解,但只有這兩個人知道,這些事情,是永遠都揮之不去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