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的侍婢與執事太監,盡數跪倒在宮殿正門外。
如玥的軟轎只能停在院落一角,想往前多走兩步,也是擁堵的不行。該不會連下院燒火的粗使宮人都趕了出來吧?如玥暗暗的想,不覺想笑出聲來。
可所有的喜悅轉瞬間都化成了悲慼與焦慮,如玥猶如一陣清風似的,盈盈走進了正殿。
“你是不是想存心氣死我,啊?太上皇病,卻還健在呢!你竟然一夜之間,置辦了幾車的白綾運送進宮來,是存想咒太上皇歸天麼?今兒是什麼日子,嘉慶元年正月初一啊!你竟然沒有頭腦至此,犯渾到這樣的程度,幾車幾車的往宮裡運那些東西讓人忌諱!
是要昭告全天下的人,朕迫不及待要執政了麼?迫不及待的盼著朕的皇阿瑪去賓天麼?是要讓全天下的人朕的笑話麼?還是要朕千百年揹負不孝的罵名,遭人唾棄戳朕的脊樑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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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聲音威嚴的唬人,且帶著歇斯底里的怨恨。如玥本是想過皇上會震怒,卻不曾想到他會氣急敗壞成這個樣子。
若是在別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頂著風勸和,退出來也就退出來了。可今日,偏得如玥勸解皇上不可,若非如此,皇貴妃怎麼會對她忌憚更多一些,想要過上安穩日子,少不得要多花些功夫了!
“皇上,皇上,臣妾當真不是這個心思。皇上,您相信臣妾吧……皇上。是內務府的奴才們,說宮裡的白綾不足,臣妾不過是想……以備不時只需罷了。皇上,就算臣妾辦得不妥,也是臣妾沒有選對時候,絕無半點不敬之心,更不會陷皇上於不義啊。
臣妾心裡,滿滿都是對皇上您的愛慕。事無鉅細,總想著能爲皇上辦好,可臣妾真是一時犯了糊塗啊。皇上,您就相信臣妾吧……皇上……”睿澄哭的撕心裂肺,一顆心不住的顫抖,彷彿生與死均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如玥見她伏倒在地,雙手緊緊保住皇上龍靴,撕心裂肺哀嚎的樣子,心裡痛快的不行。倘若皇后娘娘要是見了,也會高興吧?只是現在還不是該高興的時候,不趁著皇貴妃垂死掙扎之際踩上兩腳,可是真要對不住先皇后昔日的幫扶了。
“皇上息怒啊。”如玥的聲音柔婉,且帶著深深的心痛。“臣妾本不該進來,可全因心繫皇上龍體,纔不得已求了常公公,讓如玥進來。”
皇帝沒有回身上如玥一眼,只是語氣的怒意,顯然消退了些:“這個時候你來,朕也沒有心情於你說話。姑且先回去吧!”
如玥聽了皇上的話,並沒有退下。反而上前一步,跪倒在皇貴妃的身側:“臣妾前來,本是爲皇上的龍體憂心。可剛纔聽了皇貴妃的話,心頭也是感慨萬千。”
皇帝不待如玥把話說完,冷聲道:“你是要爲這個沒有心肝的罪婦求情麼?別白白枉費了朕對你的一番心意。”
這話說的頗爲嚴重,如玥幾乎是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原來皇上的愛,說給就給。若是不想給了,竟然還能收回去!當然,如玥也知道這是皇上的氣話,可就衝著這份薄情,還是讓如玥傷了心。
側首對上皇貴妃譏諷的雙眸,如玥格外的不服氣。索性將心一橫,迎上了皇上森冷的帝王氣:“臣妾不敢替皇貴妃求情,臣妾不過是再替皇上寬心罷了。即便皇上不讓臣妾說,臣妾也不得不將憋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內務府的公公辦事不利,纔將沒有白綾一事知會了皇貴妃意圖補救。而皇貴妃娘娘也是本著爲皇上分憂的心意,纔會這樣耐不住性子急著運這些布匹進宮。姑且擱下白綾的白字不談,那幾車,不過也就是皇宮日常開銷的布匹罷了。
除了親自督辦布匹的公公,又有誰能瞧出內裡的不同來呢!即便有人質疑,誰又扯開了裹著白綾的厚布過?可是有證有據來指責皇貴妃娘娘辦事不利麼?”
如玥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柔和,像是娓娓道來說著故事一般,讓聽著故事的人心平氣順。皇帝臉上的神色稍霽,鐵青的臉色也著柔和了許多。
睿澄彷彿見了一絲曙光,忙解釋道:“臣妾不敢張揚此時,是吩咐了小旦子親自去辦的。小旦子是臣妾身邊最可靠的人了,必然不會走漏半點風聲,如今除了皇上與如貴人、常公公和小旦子之外,再無人知曉臣妾運送進宮的是何布匹,絕不會有損皇家的威嚴。”
“方纔皇貴妃說,心裡滿滿是對皇上的愛慕,纔會這樣心急操辦此事。這一點臣妾是最能理解的了。”如玥垂淚,語調也變得綿軟如絮,輕柔的飄灑在皇上的心田。“臣妾自入宮那一日,就以皇上爲天。相信後宮裡所有的妃嬪亦都如此。
皇上您喜悅,臣妾等便如沐春風。反之,皇上您日夜不寧,臣妾等便如坐鍼氈。旁人著臣妾等好似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其實最苦的莫過於期盼著皇上能來,時不時的陪我們說說話也就是了。”如玥仰起頭,飽含著淚水的雙眼柔情無限。
皇帝只了她一眼,便觸動了情腸:“朕,今日莽撞了。只聽了個音兒,便興沖沖的來景仁宮問罪了。”
這話睿澄聽著糊塗,聽了個音兒,聽了誰的音兒。又是怎麼說的,怎的幾句話就惹的皇上暴跳如雷?
當然這個當口上,她也無暇多想。只得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繼續悽悽婉婉的哭。
如玥忙替皇上找了臺階下:“也是後宮瑣事繁多,又在新年事兒多的時候。皇貴妃一雙手周全不到也是有的。而如玥人微言輕,幫襯不上什麼忙,才使得皇上憂心了太上皇的龍體不說,還要爲後宮的細碎事兒煩擾。”
“起來吧。”皇帝伸手,對如玥虛扶了一把:“朕這些日子心浮氣躁,難免口不擇言,方纔說了那樣的重話,如玥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怨懟朕。”
“如玥不敢。”說這話,如玥淡然一笑,淚水還沒有拭去,卻竟然能笑得這樣好。當真是一副梨花帶雨的圖畫,皇帝心疼的爲如玥抹去了淚珠子,自己心裡也略微鬆動了些。
既然事情沒有想象那麼糟糕就好,能挽回總比處置了皇貴妃少費些力氣。這樣想著,皇帝便對睿澄道:“即便是這件事沒有鬧得人盡皆知,你也是犯了打錯。朕念在你是一片好心,就暫且不提此事。”
“謝皇上,謝皇上……”睿澄如獲大赦,心裡卻一點也不感激如玥。說不定此事,根本就是她叢安排的,這會兒又在這裡充當好人。
“謝朕就不必了,若非如貴人冒險爲你求情,只怕朕這會兒早已廢了你去冷宮,與瓜爾佳氏作伴了。”皇帝半玩笑半認真的口吻,無疑又給了皇貴妃當頭一棒。“要謝,你就好好謝謝如玥吧。”
“是。”睿澄面露感激,對如玥道:“多謝妹妹爲我求情。”
“娘娘快快請起。”如玥彎下身子,雙手將皇貴妃托起。
只聽皇帝又道:“如玥入宮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既然睿澄你一個人力有不逮,往後就讓如玥跟著你好好學學打理後宮事務也就是了。誠妃雖然位份高,朕也是個不頂事兒的,倒不如如玥伶俐,你就好好幫襯著她熟悉各項事宜,往後她也能幫襯上你。”
是分權麼?睿澄的腦子嗡嗡的想著,若是方纔還不透,此時再沒有半點疑惑了。今日景仁宮的事兒,必然是如玥一個人的傑作。
要她辦了這件錯事兒,再來替她解圍,一來一回,充當了好人不說,且還分走了自己手裡的實權。
好一個鈕鈷祿如玥,睿澄恨不得撲上去掐到她斷氣才解氣。
“謝皇上。”如玥難得欣慰的一笑:“皇上這樣重臣妾,臣妾必然會好好跟著娘娘用心學。不讓皇上失望。”
“唔!”皇帝長長出了一口氣,才道:“朕也該回養心殿了,那幾車……你們妥善處置好。朕不想聽見一言半語。”
“是。”睿澄與如玥難得的齊心齊口,又一併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前腳才走出景仁宮,睿澄緊跟著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索性如玥早就料到她有此一招,輕而易舉就閃避開了:“娘娘方纔哭的那樣歇斯底里,怎麼這般快就回復了力氣?如玥是娘娘的救命恩人,您就是這樣報恩的麼?”
“救命恩人,呸!”睿澄氣急了,也顧不得什麼儀態:“若不是你放出的風聲,我會巴巴的置辦這麼些白綾運回宮來麼?是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索性還讓我謝你報答你不成?”
“沒有我,皇貴妃娘娘就該去冷宮和瓜爾佳氏作伴了。現在有我在身邊,您才能高枕無憂的當你的皇貴妃,怎麼不該謝我呢!”如玥玩味兒一笑,眼的輕蔑之意只增不減。
氣的睿澄險些閉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