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溯那時候聽穆桐講金陵和歐陽青紅的故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很不喜歡聽到金陵這兩個字,所以當聽到歐陽青紅把金陵綁架起來,把雁蕩山給燒了總是十分激動。穆桐讀雜書其實很少,閱覽的古籍倒是頗多,在上神之中對于古籍研究最多的就是金陵了,他不僅博學且待人溫和。自從穆桐聽說金陵上了祭神島就開始準備上島修行。現在算是得償所愿。
藜岸抿了抿唇,蹙眉嚴肅道:“姚溯,你得救我。”
姚溯正胡思亂想,一聽藜岸這么說,咬著唇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要是說救吧,她也不是打不過歐陽青紅,但是偏偏歐陽青紅看起來就是一個霸道的角色。現在還知道歐陽青紅還是魔界的公主,惹上歐陽青紅就等于跟魔界的人結下了梁子。可是要是不救吧,藜岸和她又是同道中人,怎么能跟一個妖女在一起呢?再說了,要不是那時候她手犯賤扔出捆仙索,藜岸就不會受那么重的傷。她糾結了半天終于扭扭捏捏的點了點頭,就是不想往藜岸看過去。
藜岸挑了挑眉,問道:“你知道你現在救我屬于什么行為嗎?”
“救人啊。我知道你想說救人是好事,作為一個積極向上,時時刻刻保持崇高的意識的神仙是應該義無反顧的支持這項高尚的職責。”姚溯道。
藜岸卻睜開眼睛,慢慢坐起身來望著姚溯難得正經道:“你知不知道就在今天本公子就即將被逼婚娶了歐陽青紅,你現在來救我就是搶婚。如果你不搶婚,不把我帶走的話,你根本就救不了我……還有啊,我是覺得,你最好越早動手越好,不然歐陽青紅回來就不好解決了。”
姚溯聽了他的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以為然道:“至于嗎?不就是把你救出去至于說的那么嚴重嗎?雖然搶婚這事兒說起來挺好玩兒的……但是我可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人。”
藜岸見她有些心動,不禁笑了笑,又咳了幾聲,咳著咳著就咳出血來了。姚溯一見頓時緊張了,跑過去拉住他咳在手心里的暗紅色的血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藜岸只覺得眼前開始發暈,虛弱道:“沒事……”
“都是我不好,進來這么久竟然沒有給你療傷。那個歐陽青紅到底在搞什么,都沒有給你治治么?快躺下讓我看看……”她抿了抿唇,讓藜岸在床上坐好,手中運起一股仙力,朝藜岸肩頭拍了過去,姚溯緩緩的遞送著體內的仙氣,但是不知道藜岸額頭卻開始冒冷汗,姚溯覺得一股詭異的妖氣此時此刻正在藜岸身體里竄來竄去,姚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運足了仙力朝那團妖氣窮追猛打。藜岸臉上頓時開始露出痛苦的表情,姚溯閉著眼睛,手中再輸了一次仙力,好不容易才把那團躲躲閃閃的妖氣給打散。藜岸只覺得胸口的悶氣一下子泄了出來,口中一甜朝前方吐了一大口血。姚溯才不管這些,繼續輸入仙氣,藜岸只覺得身上此時此刻就像冰火兩重天,但是他又咬了咬唇一聲不吭。
姚溯只覺得頭腦開始發暈,收回仙力倒在床上虛弱道:“你好點沒有?”
藜岸只覺得自己剛才身體里就像是打過一場架一般,但是此時此刻身體里所有的不適感都消失無蹤,反而精力充沛,他活動了下手腳只覺得比之前還要靈活。回頭見姚溯有些艱難的從床上站起來,她道:“我想,現在你已經可以自己走出這黃金屋,即便歐陽青紅回來你也不必害怕。”
“真是小丫頭,你真是太低估歐陽青紅了。就算我能跑第一次,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呢?不過折騰了那么久,我還是想出解決此事的辦法了的……”藜岸笑的頗為胸有成竹,他瞥了姚溯一眼,從床上起來,拿了一套衣服跑到屏風后去。
姚溯站起來,只覺得眼前發黑,一陣又一陣的暈眩感沖擊上來,腳下有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股腥甜的液體從體內沖入口腔。姚溯緊緊閉著嘴巴將那液體吞了下去,她好不容易才走到桌子旁坐下。氣息終于漸漸平復,她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了下去,希望能沖掉在口腔里的血液,再擦了擦唇角的殘紅。她蹙眉望了望那畫著幾株嫩竹的屏風,隱約見到里面的人正在脫衣服,然后將衣服隨意的搭在屏風上。她呆呆著聽著里面悉悉索索的聲音,繼而像是受了驚嚇般轉過頭盯著自己手中的金色的茶杯,小聲嘀咕道:“這妖怪到底從哪兒來的,也不看看這屋里還有女孩子呢。一天到晚說自己如何美貌,現在倒是怕別人看了……”她想著想著就覺得好笑,喝了口茶撇了撇衣服搭得越來越多的屏風道:“那你倒是說說此事的解決之道。”
“你眼睛現在在望哪里?”藜岸在屏風里穿衣的動作頓了頓,忽然瞥了一眼屏風笑道,“如果你現在的眼睛盯著屏風,那就是你覬覦本公子的美色,要是你盯著自己的茶杯……”
“我現在盯著茶杯,你千萬不要想太多。”姚溯抽了抽嘴角,頓時感覺把這人救了絕對是一個禍害,就知道耍流氓,就知道賣弄自己的美貌。她覺得說的還不夠果決補充了一句:“也就只有歐陽青紅那樣的睜眼瞎才會對你窮追猛打。”
藜岸剛脫完衣服,拿了件內衫準備穿,漫不經心道:“我是說,有些人盯著茶杯看啊,絕對是做賊心虛,何止是覬覦我的美貌啊……”
“真是……沒有人敢再喜歡你了。”姚溯一口氣喝完那杯茶,搖了搖頭,不想跟他瞎扯,正經道:“你還是說說怎么對付歐陽青紅吧。”
就在這時,姚溯聽到樓下一陣咚咚咚的上樓聲傳來,姚溯小心翼翼跑到門口朝外望了望,只見那樓梯上歐陽青紅拿著一把銀色折扇閑庭信步的走上來。姚溯身上的結界因為方才修為大為損耗,自動解除了,這時她問道黃金屋里那種摻雜著淡淡稀奇藥味兒的妖氣頓時上下氣血翻騰。甚至此時根本不是歐陽青紅的敵手。眼看著歐陽青紅就要朝這邊走過來了,姚溯想都沒想就跑進屏風后面,藜岸還沒有穿好內衫,此時衣衫半敞,露出內里白皙的胸膛。姚溯猛一見那此,俏臉上就像點了一把火,順帶加了大把大把干柴似得,火熱火熱的燒了起來,瞪著眼睛不知是被歐陽青紅嚇的還是被那半敞的衣衫給嚇。那俊秀飄逸的男子愣怔了一會兒,想難道是方才自己說對了。下一瞬間,藜岸就掛這玩世不恭笑容一把攬過像是被驚嚇到的姚溯,把臉親昵的靠在女子的肩膀上道:“我還從來不知道女神仙也有耍流氓看別人換衣服的習慣?”
姚溯一把推開藜岸,雙手捂著臉苦哈哈道:“你個死流氓,你們家公主都到門口啦!要是看到老娘在這兒,不死也是死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就是現在真的跟歐陽青紅打,也不見得她會輸啊。
藜岸摸了摸下巴,終于正兒八經把衣服快速的穿好,笑了笑道:“你在這里等我。”
那是姚溯第一次聽他說“你在這里等我”,莫名的,她透過自己的十指直直望向那個輕笑的男子,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忽然覺得里面溢滿了穩重與成熟,或許還有一絲叫做溫柔的東西。心里的驚慌與不安似乎在一瞬間就被平復下來,那如墨的黑瞳里好像有一種粘稠的東西將所有動蕩不安的情緒都帶走了。一點也不像是一個紈绔子弟,而是一個早已成熟的大人了呢。
——那好像是穆桐一直期望的我的模樣。
——這樣好像不太像她見過的藜岸,但是明明又都是一個人。
——是因為其實還不是很了解眼前的這個人吧。但是了解不了解有那么重要么?
歐陽青紅走進房間來的時候,臉上不禁露出一種復雜的眼神,三分不敢置信的懷疑,三分突如其來的歡喜,還有幾分對于常年謹慎沉默的冷靜。她直勾勾的盯著桌子旁的劍眉星目俊逸不凡的男子,就是不說話,像是女孩子賭氣一般。
賭氣并不是某一類女人的專利,撒嬌不是,賣萌也不是,無理取鬧更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有賭氣的權利,無論是對誰。但是有時候她們也會挑錯對象,這時候她們就希望自己沒有賭氣還好些,她們所賭氣的對象定然是他們所在乎的,但是當那個人不理會她們的時候她們就會懊惱,恨不得這賭氣沒發生過。
歐陽青紅挑錯了對象,她對面氣定神閑坐著的藜岸,此時正閑閑的為自己倒上一杯熱茶,自顧自的輕啜起來,仿佛是沒見到門口站著的歐陽青紅和那雙懊惱的眼睛。藜岸見過的女子不知幾何,當然能猜得到歐陽青紅的目的。他唇邊溢出淡淡的似嘲諷的微笑。躲在床下面的姚溯心里直打鼓,胸口發悶,空氣中那種帶著怪藥味兒的妖氣似乎開始越來越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聽到歐陽青紅的腳步聲呼吸也壓抑的低了低,咬著手指心底直嘀咕:“歐陽青紅堂堂魔界公主沒事搞那么多鬼干嘛?什么亂七八糟的妖氣?魔界公主喜歡這些邪門歪道的東西?這跟傳聞中的描述不一樣啊?公主殿下你不在魔宮里好好修煉不再魔宮里好好念著金陵跑出來禍害人間這樣真的好嗎?”
藜岸差不多喝了半杯茶,覺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道:“公主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恐怕還沒那么無聊。”
“承蒙公主殿下……”他歪了歪頭笑的邪肆道:“……的盛情款待,但是本公子實在是無福消受。本公子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歐陽青紅終于開始不冷靜起來,抿了抿唇,眉頭蹙得更緊。她方才暗暗觀察了良久,發現藜岸眉目清明,渾身上下有一種淡淡的靈氣纏繞,本來因受傷虛弱的身體似乎已然痊愈。她知道自己留不下藜岸了。她朝前走了兩步,問道:“誰救了你?”
“樓上那個練毒成癡的人,對于煉藥似乎也頗有興趣。”
歐陽青紅淡淡瞟了他一眼,繼續問道:“樓下的人是你放走的?”
“你覺得呢?”藜岸喝了口茶,拿起茶杯把玩,歪著頭望了望杯子上普通的青花瓷,模棱兩可的說。床底下的姚溯憋著氣,瞪著眼睛望著床底,心想難道真是歐陽青紅的杰作?你說魔界公主沒事在凡間搞什么人命?!從藜岸口中那個練毒成癡的人也不知好似誰,貌似這事兒跟那人還有點兒關聯。也不知道瀟瀟口中的毒到底是什么?
歐陽青紅蹙了蹙眉,想了想對面這人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氣倒也相信了,然后她緩緩將手中折扇展開,直直的望著藜岸道:“雖然我知道自己留不下你,但是我還是很想試試。”
“歐陽青紅,你知道么?你是我第一個將我逼出手的女妖,也是第一個將我刺成重傷的女妖,更是第一個把我困住的女妖。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接二連三。要是不先收拾了你,恐怕以后撲上來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多。所以,本公子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藜岸將茶杯握在手中,眉眼里依舊是玩世不恭和桀驁不馴,只是里面多了一絲戾氣,似乎是有點生氣的模樣。
“……”姚溯默默的吐了一口小血,聽著怎么感覺一只大灰狼在為了欺負一只小綿羊在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怎么那么像一個市井流氓在為了調戲一個良家婦女在強詞奪理呢?這種邏輯混亂的感覺是怎么回事?她無語的朝地面上一趴,抬頭的時候正巧看到旁邊一個雕刻精致的木匣子,就放在靠墻的位置上,木匣子是用紫色的黃金所鑄造的,上面雕刻著大朵大朵的曼珠沙華,那紫金的色彩配合起來有種莫名的厚重感。姚溯扯了扯嘴角,頓時想:行啊,藜岸你這小子竟然還藏了東西。要是以后娶了老婆,估計是最會藏私房錢的神仙了。
姚溯一激動頭朝上一揚,“咚”的一聲,然后她摸著被撞得頭悶悶的齜牙咧嘴,淚花都快冒出來了,她挪了挪身子,有是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姚溯當然不會看到歐陽青紅神色一變,目光如刀的朝床下面不敢置信的望過去,也不會看到藜岸握著的茶杯的手突的一緊,本來舒展的眉有一瞬間蹙了起來又恢復原樣。
“床底下有人?”歐陽青紅雖然是對藜岸一臉疑惑的問道,但是她心里已經認定下面有人了。
姚溯瞪著眼睛捂著嘴巴,再次小心翼翼的憋住呼吸,一只手朝那個木匣子伸手過去拉了過來。木匣子上竟然沒有鎖,姚溯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想都沒想就直接打開了木匣子。其實當時姚溯的想法十分單純,單純的讓人覺得有點肉疼。她當時就想,把木匣子打開,然后她變成一只木釵直接藏在木匣子里不就萬事大吉了么?但是下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身子一下子天旋地轉,身子下面的地板像是塌了一般往下掉。姚溯當即被嚇得半死,張著嘴巴驚叫出聲,但是就是怎么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她淚流面目的想:不會是遇到鬼了吧?不然怎么這么安靜,連讓人驚叫兩聲都不行。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十分害怕一種東西,但是她就是偏偏喜歡想起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