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猛烈的午後,七個仙風道骨,六個眉毛幾乎和鬍子一般長的道長和一個眉清目秀年輕的小道士正押送著什麼在路上踽踽而行。那被押送的東西被一張藍色的帆布嚴嚴實實的蓋住了,那是用一輛拆卸後改裝的馬車押送的東西。帶頭的白鬍子老頭停下來擡頭望了望,再湊過去小心翼翼的揭開帆布的一角檢查了下車上的東西,頓時放心不少對諸位道友道:“諸位師兄弟辛苦了,這兒離祭神島大概就是半天水路的事兒……”
“白沉師兄,這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這一路上您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什麼問題,而且還非要到這海外祭神島……”在這羣人中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道士忍不住上前問道,他現在還記得那日白沉出現在道館門口全身是血的模樣,身後拖著用帆布掩蓋的東西,他只說了一句話:“快,快……去祭神島……”
白沉道一個慈眉善目的白鬍子老頭,中年的時候捉妖不小心劃傷了臉,老來的時候夾雜著皺紋的臉上就出現一條如同蜈蚣一般猙獰可怕的傷痕,但是對於他來說那是除魔衛道的所留下的最光榮的的印記。此時他的手搭在帆布上,頗有些爲難的皺了皺眉,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啜蠕著嘴脣不知說什麼。諸人也很想知道此事,只是都不想第一個去問,目光便朝白沉望過去,也都一一附和道:“師兄,我等既然都快到祭神島了,不若告訴我們……”
一行人中較爲穩重點鬍子花白的道長捻了捻鬍鬚,搖了搖頭,過來拍了拍白沉的肩膀,轉過頭對那頗爲年輕的道士道:“子墨,既然白沉師兄有難言之隱,作爲師弟你又何苦問呢?再說了,師兄這樣做自有師兄的道理……”
“可是,子言師兄……”那子墨還想說什麼,子言摸了摸自己長了幾十年的鬍子語重心長道:“不問,心方能靜?!?
白沉笑道:“子言師兄說的極是。只是……”他看了看一衆師兄弟,嘆了口氣道:“諸位師兄能將此物從繁華之地與我一起運到祭神島,我白沉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只是……只是……”他深深的望了望那藍色的帆布,心中又是一番思慮,思及已快要到祭神島,說出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再者師兄弟多年,個人的秉性他還是知道一二的,舒展了眉宇道:“不蠻諸位師兄弟,這車上的是九……”
正當一羣人巴巴的等著答案,白沉馬上就要脫口而出時,哪知從旁邊樹上忽然驚叫了“哇”的一聲,衆人回過頭便看到摔在路邊荊棘堆里正捂著屁股艱難爬起來的女子,只見那女子明眸皓齒,皮膚白皙,眉心之間一點硃砂,十六七歲的模樣,她在荊棘堆裡摸著被扎到的地方直喊疼,身上有些地方被荊棘扎破皮,星星點點的血液染在潔白的衣服上,煞是刺眼。子墨見那女子如此,足下一點便飛去將那女子從荊棘堆里拉了出來。
“姑娘,你沒事吧?”子墨見她身上許多地方都被扎破,手上還有幾根刺,頓時從揹包裡拿出金瘡藥遞給那女子道。
那女子擡眼微笑著看了看子墨,一雙眼睛裡是隱忍著疼痛的倔強的淚花,那是一雙怎樣澄澈趕緊不然世俗的眼睛呢?恐怕只有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個沾滿成愛的世界的地方纔能養育出如此有靈氣的女孩子了。她笑著拒道:“謝謝道士哥哥,我沒事?!?
子墨抿了抿脣,再看了看她正在仔仔細細將刺拔出來,那手上的血慢慢的流了出來,真不知道一個弱女子怎麼能承受的了這種針扎的痛,不禁擔憂道:“姑娘,你手都流血了……”
那女子似乎感覺不到疼一般,笑嘻嘻道:“道士哥哥,瀟瀟真的沒事,瀟瀟的師傅說了,被荊棘刺傷流血是正常的,這種傷過段時間就好了。瀟瀟的師傅還說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瀟瀟已經是大人了,瀟瀟能照顧自己……”
子言見那女子靈臺清明,身上似有若無的靈氣,正想著會不會是祭神島的人。上前對二人道:“姑娘,即是貧道師弟的一番心意收下又何妨?”
瀟瀟見子言拿著拂塵慈眉善目的模樣,盛情難卻便收下了,見一行人運著一車什麼東西想必正在趕路,順口問道:“幾位道長是要去哪兒?若是去附近鎮上,那再走一會兒就到了,若是出海的話,各位道長還要走半天才能到?!?
“勞姑娘費心,貧道一行人正打算出??纯达L光……”子言摸了摸自己拿長長的鬍子,笑瞇瞇道。
瀟瀟笑笑道:“各位道長,謝謝你們的金瘡藥了。瀟瀟還要到附近的鎮上去,就不打擾各位打擾趕路了。”
“姑娘慢走?!弊友缘?。
瀟瀟轉身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對子墨笑了笑道:“多謝道士哥哥的金瘡藥,後會有期?!闭f完就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子墨見是對他說話愣了愣,擡手想對她說句後會有期,怎料那女子已轉身離開了,他頗爲尷尬的望著她的背影緩緩道:“後會有期。”
幾個師兄見此的笑了起來,白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墨剛進師門,還沒有徹底忘卻凡俗,見了小姑娘心都快被勾走了。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子墨急急道:“師兄真是爲老不尊,老是取笑我,你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不是……不是……”
“師兄就別取笑子墨小友了,我們還是上路吧?!弊友該P了揚拂塵,走到哪車子邊上正經道。
瀟瀟好不容易從七繞八繞的樹林的走出來,身上的傷口不但沒好反而嚴重了許多,她不禁有些怏怏道:“也不知道子墨的金瘡藥和師傅的相比到底怎麼樣?”她拿出子墨送的藥來瞧了瞧,思及師傅千叮嚀萬囑咐出門在外的時候不準收別人的東西。她爲難道:“道士哥哥是出於好心纔給了我藥,但是師傅的話……要不我收著這藥,不用就是了……”
她好不容易走到一處城樓下,見樓上刻著兩個古樸的字——百鄴,想必就是師兄以前說過的城鎮。這次師傅帶著未來師孃回來打算成親,大師兄閉關修煉,她這才趁機溜出來的。這還是第一次跑到島外來,她師傅從很早的時候就說過,若是想一輩子安樂生就一輩子留在祭神島,只要一步跨出了海島,她這一生就將永遠也沒有安寧。瀟瀟每次看著大師兄從海外乘船回來的時候都會激動不已,只要是大師兄和師傅出島,她幾乎每次都算準了時間在碼頭上等他們回來。但是一輩子就在原地打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日子對於她來說就像是海水一般,越喝越鹹,越喝越想喝,但是就是解不了渴。有時候她在碼頭上等師傅的時候也會想,自己難道一輩子就要被囚禁在島上麼?一點自由都沒有,就像陷入泥淖裡掙扎的能力的沒有人。她越想越覺得可怕,但是她又禁不住想,特別是這幾年。但是此時此刻出來了反而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她走在街上正想著,也沒怎麼注意便撞到了人,她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倒在地上,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頭髮上是一些花哨的髮飾,那女子身後跟著七八個打扮得大同小異花枝招展的女人。那羣女人見狀都上去扶,一羣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纔把人扶起來。瀟瀟睜著眼睛有些驚愕的看著這個陣仗,只見那被撞到的女子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粉,許是傷了年紀的緣故,皮膚開始鬆弛,她連忙道歉道:“姑娘,對不起,方纔我不是故意的……”
誰知那女子凌厲的瞟了她一眼,見是個乳臭未乾但是還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身上還沾著些許血液和荊棘,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是不諳世事的清澈和單純,眼睛骨碌碌轉了轉冷哼道:“小丫頭,撞了本夫人道個歉就行了嗎?”她身後的女子誰不知道這女人打的什麼主意,個個附和道。
瀟瀟初來百鄴,對什麼都還不熟,覺得剛剛初來就得罪人總歸是不好的,便誠心問道:“這位夫人,不知怎樣夫人才能接受我的道歉?”
“想你這中鄉下來的野丫頭,想讓本夫人原諒你,那你就到我的府裡做幾天丫頭……”那女人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眼睛偷偷瞄了瞄她幾眼。
瀟瀟爲難道:“這……”她心裡也只是自己的不對,見那女人盛氣凌人的模樣心裡有些發慌,不知如何認識是好。目光閃爍的看了看面前的這幾個女人,咬著脣頗有些委屈的模樣,不知爲何,總感覺是被人欺負了,她只覺得自己眼睛開始發燙,像是要流淚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隻手搭在瀟瀟的肩膀上,瀟瀟驚愕的轉過頭就見一個穿著玄衣英姿颯爽的女子站在她旁邊,那女子朝她爽朗的笑了笑道:“妹妹,姐姐就是出去買幾個包子,你怎麼就被欺負了。你要是哭了,回家咱爹肯定是要收拾我的……”她說著將手中的剛買好的包子遞給她道。
瀟瀟呆呆的接過包好的包子,不覺肚子確實有點兒餓了,見這女子笑的那麼親近,便衝她笑了笑。那女子轉過身抱著胸不懷好意的對一行女人笑道:“本姑娘的妹妹也是你們這樣一羣……”她抓了抓頭髮想了想關鍵詞,忽然豁然開朗道:“也是你們這羣一片朱脣萬人嘗的女人欺負的麼?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們……”
“你是誰?”帶頭的女人見有人壞了她好事,語氣裡不禁多了幾份惱怒。
“你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姚溯??茨銈兇┑幕ㄖφ姓挂桓背商炀椭拦砘斓臉幼?,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婦女,估計也沒少做逼良爲娼,坑蒙拐的事兒,平時也就喜歡勾三搭四,陪吃陪喝,人不要臉樹不要皮,也不知道那家妓院裡的。你有本事欺負我妹妹,就準備等我欺負你吧?!币λ菪n一羣女人自信的笑了笑,她可是已經想好到時候怎麼解決這幾個人。
一羣女人頓時臉上青紅交加,幾個性子烈一點的就準備上去直接掐架。雖然她們確實是她說的那樣,但是她們在外行走到底還是要臉的,更何況那也不是一個多麼光榮的事兒,說出來就像打她們耳光似得。
“你是她姐姐,我看你就是她娘也沒用!”帶頭的女人憤憤說完,打了個手勢一羣女人就衝了上來。姚溯倒是沒想動這羣人那麼不禁說,那麼快衝上來,掏出腰間這幾天纔買的鞭子,在地上噼啪一甩,那羣女人腳步頓了頓,頗爲畏懼,不敢上來。那帶頭女人怒火中燒一喝:“誰敢給我退,你們就給我等著我親自收拾你們?!币涣t女人一聽頓時不顧一切朝瀟瀟衝了過去。
姚溯搖了搖頭,本來她還想對她們溫柔一點的,但是……這羣人實在是太不識相了。她鞭子朝一羣女人一甩,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羣女人綁了起來。做完之後滿意的拍了拍手,回頭見瀟瀟正吃包子,不禁撫了撫額頭道:“姐姐我拼死拼活的打架,你是撐死撐活的吃包子……”
瀟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姐姐,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姚溯愣了愣,扯了扯嘴角頗爲無語,她正想跟這女孩子說:“我已經三年沒吃過飯了……”
瀟瀟吃完了最後一個包子,望了望那羣被綁著正掙扎的女人道:“這羣人怎麼辦?”
“這羣人都是秦樓楚館裡的,那帶頭的估計是鴇母,見你長得還算可人,想把你騙去幫她賺錢。不過她們這輩子也算是完了,我是大人有大量……”姚溯抱著胸對一羣女人道,一副十分可惜的樣子。
姚溯帶著瀟瀟從飯館裡出來的時候,瀟瀟已經在衆目睽睽之下吃了十二碗陽春麪,五碗米飯,三盤雞腿。姚溯第一次看到那麼能吃的人,出來之後仍然有點消化不了這個惡狠狠的事實。這女孩要是被那鴇母帶走不知道到底吃虧的到底是鴇母還是她。瀟瀟見姚溯表情變換莫測,上前搭話道:“姚姐姐,你把那羣女人弄哪兒去了?”
“豬圈。”姚溯想都沒想就告訴她。
“爲什麼?我覺得姚姐姐對她們真溫柔,你其實還可以直接把她們人糞坑裡的……”瀟瀟玩著手指,眼睛眨了眨道。
姚溯轉過頭頗爲驚愕的看了看瀟瀟,頓時覺得這貨也不是什麼好人,腦子裡都想些什麼???不過,她喜歡。她笑道:“還不是因爲本姑娘老是覺得沒人陪陪豬,總覺得對不起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