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去太子府赴宴,梅陳夢一早起來,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想著,今時不同往日,既是與純仙打交道,可不能隨意應付,當從形貌開始,讓人沒有鄙夷的機會,少遭些白眼。
梅陳夢與水千游相攜而至太子府,還是那個聽風亭,太子齊舜正坐在那里等候。
“太子殿下久等,千游來了?!彼в紊锨埃茈S意地打了招呼。
梅陳夢不敢怠慢,俯身行了一個標準禮,嘴里道:“小仙梅陳夢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齊舜擺擺手,示意免禮,梅陳夢便起身移至水千游身側。
齊舜與水千游很自然地開始聊起了天,梅陳夢陪坐一邊,覺得今日比起昨日自己似被冷落了,沒她說話的地方,完全就一背景板。
就在梅陳夢百無聊賴之際,有侍從的聲音從外傳來:“予光大殿下來訪——”她循聲望去,正好望見一道頎長身影從花叢那處道口顯出。
“風光霽月,無雙身姿”,梅陳夢只覺當頭砸下此句,恍恍有些癡然。只見那人沐浴在日光之中,白色長衫染上淡淡金華,在碎白花叢的掩映中一步一趨,從容不迫,眼神直望此間。目光凝視之間,似乎這個人是為你踏光而來。
及至眼前,模糊的面容變得清晰,長美身姿帶來的高期待并沒有導致失望,反而獲得了深刻動魄的美:眉如遠山,眼如深淵,眼波流轉間似吸進萬物般吸引了梅陳夢的目光;面如白玉,刀削般深刻而利落的下頜,少一分則尖,多一分則失了精致,真真是個天賜容顏。
梅陳夢向來是個愛賞美的,特別是這種空谷幽蘭般的淡雅之人,一面有“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自覺,一面又不可抑制地發出向往之情。因而此刻,她忘卻了所有,只通過一雙眼睛貪婪地享受這突如其來的美。如果此刻時光停止,她恐怕也是愿意的。
有美人看,她很興奮,可是美人怎么可以露出鄙夷的目光呢?一個激靈,她從癡迷中醒悟過來:剛剛那目光正對著自己呢,他鄙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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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失態了。梅陳夢心想,哪怕我自己愿意時光停止,人家也沒道理當個供人賞玩的物件?。∮谑敲廊思词狗税籽郏谒睦镆惨琅f是美人。
思及此,她大大方方地微笑施禮,倒讓美人微微詫異。
“咳!”太子齊舜的一聲輕咳恰好響起,蕩化了二人間微妙的氣氛,只聽齊舜開口道,“哥,你來了,快坐下吧?!彪S即招手吩咐擺宴。
作完吩咐,齊舜開始說出宴席的目的:“哥先前說,若是千游尋到伴侶,一定要帶上人請你好好吃上一頓,現今是千游履行承諾的時刻了。你平日不出遠門,我今日又得閑,千游就把宴席開在了我府上。至于仙子,”停頓一秒,齊舜望向水千游,”還請千游親自向大哥介紹?!?
水千游收到齊舜的目光,從善如流接口道:“是是,游生千年得此良緣,以為我幸,迫不及待說與二位好友,同享游心內之喜?!痹挳?,雙手作揖,一副誠懇的樣子。
齊舜面色不善:“讓你介紹仙子,扯這么多做什么?”
齊舜不滿的話出來,梅陳夢恨不得跳起來跟他握手,要知道水千游剛剛那番話聽得她尷尬癥都犯了,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水千游還沒反應,予光倒覺著不對勁了,狐疑地往二人面上來回掃視:“你們今日怎么都怪怪的,莫非這其中有什么文章不成?若是有,趁早說了吧!”言畢還掃了梅陳夢一眼,眼神似有深意,看得她心里發毛。
水千游笑道:“啊,奇怪嗎?許是情竇初開,沒拿好分寸,孟浪了,見諒,見諒?!?
予光不接他的話,在低眸的瞬間輕哼一聲,似笑非笑,眼睛盯著手里酒杯,把玩著。
水千游繼續笑著,介紹他的佳人:“陳夢是我……”內容與上回無他,只更甜蜜了些。
酒過三巡,宴席將近尾聲。
梅陳夢照舊不多話,眼看這宴席快散了,內心松了一口氣,哪知予光給水千游使了個眼色,二人結伴“如廁”去了。按說如廁便如廁,這在天界并非什么羞人不可說之事,怪就怪在他使的眼色上面。
予光使了個什么眼色呢?一個除了齊舜,別的人都能看見的眼色,還特地刮了她一眼,眼里是滿滿的警告意味。
看來這予光,對我確實是不友善,他不滿什么呢?
如果梅陳夢尾隨偷聽的話,她這個疑問能解掉一半。
陰謀,予光覺得他們之間有陰謀。
他拉著水千游到無人之處,摒退下人,背著他劈頭就是一句:“你在搞什么鬼?”
水千游看著他的背影,有些驚訝,卻仍是裝傻充愣:“予光兄,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予光倏地轉身,瑩玉的手指指著他,“你跟那個凡仙的扭捏之態,哪怕是一般人看不過,也能收住情緒,可齊舜他,平日里也算冷靜自持的一個人,今日怎么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水千游被那“扭捏”二字鎮住了,心內暴汗,顫著聲道:“扭……扭捏?”
“哼!”
“這個……予光兄,哪怕您再嫉妒我,也不該作此言語吧?”
予光氣得渾身發抖,手直指水千游眼睛。
水千游只覺快被他指到眼睛里去了,大感不妙,馬上丟盔棄甲,把事情跟他坦白了。
原來,水千游此前在齊舜大鬧司命府的事件中看出齊舜的不對勁,從齊舜的親侍嘴里套出了事情的內幕,知道齊舜被前司命擺了一道,跟個凡仙做了人間情侶,回了天界還念念不忘的。他感覺事情有趣,便去接近那小凡仙,以此來逗逗齊舜。
“胡鬧!”予光依舊怒不可遏,是水千游從來沒有見過的怒氣,只聽他道,“天界太子是什么身份?凡仙又是什么身份?那司命挑釁我天族正統權威已是大不敬,你怎么也犯這種糊涂?!馬上把那凡仙帶走!”
“這……”水千游顯得有些為難。
“罷了,我收她為我府上侍女,親自管束她,看你們還能起什么風浪!……待她在我府上安分起來,此事會逐漸淡去,你無須擔心有什么意外。”
“……好吧?!?
水千游自覺理虧,知道捋了這位大殿下的逆鱗,不敢多說,除了答應別無他法。隨著予光回到席上,一眼就對上梅陳夢詢問的目光,為不致她擔心回了個眼神安撫。予光也再沒有奇怪的眼神看過來,可以說看也沒再看梅陳夢,讓她輕松不少。
宴席散去,水千游送梅陳夢回去的路上,跟她說了予光的打算。
聽起來予光也不愿事情擴大,梅陳夢并不關心事情敗露之事,只是……
“到大殿下府上的事,無可挽回了嗎?”
“嗯,大殿下比較固執,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大殿下雖然對凡仙有偏見,但是為人正直守格,不會苛待下屬,而且大殿府的待遇會比現在好很多?!?
“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之前還擔心受虐待呢?!?
水千游聽出她隱含的擔憂,卻無可奈何,只能道:“作為補償,報酬我會加一顆清元丹?!?
梅陳夢沒有推辭:“卻之不恭?!?
“說起來,你為什么要收集丹藥?”
“我在凡間時,受過它的好處,所以喜歡?!泵逢悏粽f這話時,眼睛看著遠方。
水千游順著看過去,只是天界的一片虛空,渾無一物。于是他也看著遠方,輕聲道出三個字:“這樣啊?!?
梅陳夢她,在天界的位置,也像這虛空里的一粒塵吧?以后,恐怕連四處游走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