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們的住所,我自己的家。您們看看可還滿意?我跟你們講哦,我家可是這個村里數一數二氣派的呢。您叫什么呢?“
”我叫夜無仇。“夜無仇抬頭看了眼眼前的屋子,那屋子不過是用石頭隨便壘成的,堪稱簡陋,和氣派絲毫沾不上邊。
”無仇小兄弟,您看,我這個房子可是全村最氣派的,是不是……“大漢笑瞇瞇道。
”嗯?“夜無仇正奇怪于大漢的話,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旁邊的弗克洛卻冷哼一聲語氣不善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差不多得了,小心胃口太大撐死你。“
夜無仇恍然大悟,原來此人是在討小費啊,暗覺好笑,他擺擺手示意弗克洛道:”無妨,再給他點錢財打發了。“
弗克洛無奈地只能額外從包裹里取出并塞給他一小塊金子。
漢子喜笑顏開。
”既然受了我們的錢財,我們的要求你能滿足嗎?“
”您請講,有什么要求包在我身上。“
”我不希望在我們休息期間有人打擾,你能做到嗎?“
”這還不好辦,包在我身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也沒用,您就放心休息吧。“
聽著漢子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語氣,夜無仇稍感心寬。
隊伍安置下來,在土炕上,草席露天鋪著的地上,很多人連收拾整潔都未來得及,便沉沉睡去。夜無仇看著他們迥然不同的睡姿,以及無一例外都擁有困頓且酣然的面龐,心里萬千情感在脈脈涌動。
夜無仇熱淚盈眶,他打量著一張張可愛的面容,腦海里浮現出他們在沼澤里經歷的人間地獄,兩相差距觸目驚心,強烈的情感沖擊讓夜無仇心中郁然凝結。如鯁在喉的情緒是一面凸透鏡,它將重如山岳的責任感映射到經歷的底板上,這使得夜無仇在悲歡交集中,找到了拼搏的另一個原因,一個在他人生漫漫旅途中散發性靈的熠熠光輝之理由。
無論他們來自哪一個種族,無論在此之前他們與我有著怎么的難以逾越的鴻溝,此刻,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我的兄弟!
“大人,您快休息吧。在沼澤之中您帶領我們勇克難關不畏險阻,您承受的壓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您好好休息,未來的路還需要您帶領我們繼續前行呢。”弗克洛滿懷擔心道。
其他人隨聲應和,勸夜無仇快些休息。
夜無仇擺擺手,他扭頭看向身后四位自己的得力大將,露出笑容,他說道:“你們陪我去外面走走吧。霍杰,你在屋內照顧靈暢,這可憐的小妮子跟著我們遭這等罪,當真令我有愧于心啊。”
霍杰摸著霍靈暢滾燙的額頭,疲倦的臉上涌現出心疼的神色,他對夜無仇點了點頭。
皎潔的明月氤氳蒙蒙,剌剌的邊刺像是發生了毛細現象,一滴瓊漿玉液浸染了墨藍的蒼穹。
六人緩緩踱步在院子中,寧靜祥和的夜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和諧。倒嚼的老黃牛晃動著尾巴驅趕蚊蠅,這個老家伙不緊不慢地看著幾人一眼,低低地發出哞的聲音。
“百人的隊伍就剩下這二十多人。”夜無仇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其神經的撥弄。
“大人,您也別太感傷,代價雖大,但成果確是顯而易見的,我們成功的走出了那片沼澤!那片連教廷都諱莫如深的沼澤!不得不說,我們完成了一個壯舉。”德魯粗獷的聲音響起。
夜無仇仰面朝天,眼淚肆意地在臉上流淌,他囁嚅道:“或許以后的我終究會變得堅強到漠視生死,但請你們記住今天痛哭流涕的我。一切為了所有在沼澤里勇赴黃泉的英靈,更為了陪伴在彼此身邊的人!”
星辰大海,總有人替你負重前行,夜無仇正是踏著無數同伴的鮮血,創造了這項看似不可能的奇跡!于絕望中誕生,于黎明中獻祭,夜無仇于沼澤中率領隊伍硬生生撕開一條修羅道,此時此刻,這是一支從地獄走出來的用鮮血澆筑的隊伍,這是一支真正意義上的鋼鐵雄師!
夜闌人靜,晚風習習。
夜無仇躺在草席上,渾身酸疼不容許他隨意動彈,所以他也不能輕易輾轉反側,空有滿腔的思緒在沸騰燃燒。無邊的舒適從四肢百骸涌上來,他從未料想到,自己有一天光是躺著便能覺得無比幸福。
他雙手墊在腦后,從微敞的窗戶向外望去,夜空是如此的寧靜祥和。村子外邊的聚會似乎是散了,沒有一點除卻自然之音額外的嘈雜聲傳來。
“如果璀璨是生命的常態,那么寂靜便是永恒的歸宿。生命的本質,便如這夜空吧。”夜無仇目光中滿是憧憬。
“生命歸根結底,到底還是場旅行。旅行的風景或許會讓人有所獲得,旅行的意義或許會使人心向艷陽,但若是放棄這些心浮的萬宗意象從根源來看,旅行便意味著鞍馬勞頓奔波疲命,是舍棄身體安逸的行為,這便是生而為人最本質的凄涼寂靜吧。”霍杰的聲音似夢囈般傳來。
“靈暢怎么樣了。”夜無仇微微一笑,轉移話題。
“靈暢睡了,很香甜。可是她的體溫還是未完全退去,真令人擔心。”
“那就好。”
兩人陷入了沉默,他們各自想著些自己的心事。
“無仇,那日在邁恩瑞城中與大祭司對峙之時說得話,確是有些傷到靈暢了。你什么時候解釋一下呢?”
夜無仇沒有做聲,就在霍杰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才突然道:“靈暢是個單純且正直的姑娘,她還年少,閱歷不夠很多事不明白,因此她對我的心思也是未知的。我們何苦跟一個孩子這樣較真了?若是她對我有一些情感的話,那最多也就是妹妹對哥哥的崇拜,僅此而已。”
霍杰沒有做聲,回答夜無仇的,是一陣輕微的鼾聲。
睡得可真快,夜無仇苦笑道。他扭頭看了眼藍鏢頭冰肌玉骨秀色可餐的容顏,又撇了眼薛可琪嫵媚妖嬈的身段,他緩緩閉上眼睛,在溫柔的涼飔中,意識飄忽抽離,有種堪堪入夢的感覺。就好比在風和日麗的湖泊中游泳,忽而浮出水面,又忽而潛進水底,通透與夢幻間的交替就是此刻夜無仇清醒與迷離的更迭,在變化中臻入佳境。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泣涕零落,淚眼婆娑。年歲易逝,逝不可追。朝暮競渡,惵惵瑟瑟。
就在夜無仇淺淺入夢尚未睡沉之際,一陣細微的異樣聲音傳入耳畔,這讓他猛然驚醒側耳傾聽。
“噓!小聲點,走路不能輕點么?這些人富得流油,若是能得到他們的財產,我們還種什么田耕什么地,直接享福去!你們若是這次讓你們幾個笨手笨腳的給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這個聲音?貌似是這間屋子的主人那個大漢的。因為隔著不近的距離,而那人又刻意壓低聲音,這使得夜無仇不敢確定。
“我們何不真刀真槍跟他們干,然后光明正大地搶過來。我們為何要干這等茍且之事?”
“你放屁!這些人自稱是鏢局的,那鏢局便是專門為人的貨物保駕護航的,若是沒點本事他們怎么會干這等危險的行當!你沒看見這群人個個都是煞氣纏身,一看便是刀尖舔血的主,如何惹得?”
“那你這話說的,偷人錢財不就是惹人家么,俗語云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這還不如光明磊落點。”
“你榆木腦袋啊!老子又要錢又要命,二者兼得!”
夜無仇又仔細傾聽半晌,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后停在屋外的墻角下。
夜無仇朝土炕下面的草席上掃了眼,只見四位將領皆是清醒著的,外邊的人驚動了屋內的白虎鏢局卻渾然不知,仍以為天衣無縫。
夜無仇見此情景,大感興奮,他心中正忱度著這些人要以什么方式行竊,結果就令他忍俊不禁。這些人竟然爬到屋頂上,欲以釣鉤行竊。
輕微的咣當聲后,夜無仇只覺一束光線打在眼睛上,他眼睛瞇開縫,發現屋頂的瓦片被拿走一塊,月光穿孔成柱。
而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那當口,正是那個大漢,這間屋子的主人!
偷竊偷到城隍廟上,那還了得,當真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