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蕭八的公主身份拉攏薄家,一個后起之秀,自然最感念的就是當初提攜他的人。我原先還覺得孟卿九隨性不羈,并未有什么大的圖謀,可眼下看來,他的野心卻絲毫不比慕容恪的小。
只不過慕容恪依仗的是他姑母文貴太妃的兩個兒子,總算是師出有名,而孟卿九依仗的,又是誰呢?
未嫁的公主除了蕭八,還有九公主蕭暮煙,他會不會……想到這里,我的心立馬涼了半截,面色也不再是一貫的嬉笑之色,若有所思地望向孟卿九,他居然也是一臉的深思考量。
“太后久居深宮,恐怕對外面的局勢有所誤解。向恒山莊的莊主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正延兄正是連莊主的得意門生,日后有所托付的。”
“哦?每況愈下?”
“正是。”薄正延對我躬了躬身,緩緩道:“世人都說向恒山莊十三年前被血洗,失了祖傳的青龍令,卻不知更讓師父傷心的,是那場災難中,師父失去了他的獨生女兒。”
什么?女、女兒?!我是我大舅的女兒?簡直荒唐!這個段子是誰扯出來的?
我的心里跟猛然被雷辟過一樣,傷口撕裂地生疼,眼里的驚愕一閃而過,落在孟卿九眼里卻滿是狐疑。強迫自己定了心,我咬了咬幾乎干裂的嘴唇,強作鎮定道:“還有這種奇事兒?”
薄正延見我這半驚不愕的樣子,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被我接著問下來,只得硬著頭皮回答。
“那年我初拜師,學的并不是經商之術,而是普通的防身本領。因為總是學不好,師父有些惱,發了大火,有半年把我趕回家去,沒在莊里住著。”
我大舅是個極其內斂的人,越是生氣反而看起來會越發平靜,況且對一個初入師門的小孩子發火,我實在不信。不過薄正延的樣子卻真的不像是在撒謊,我只得繼續聽他講下去,不過他越講越離譜,這離譜中,似乎又醞釀了一個驚天陰謀。
照薄正延的說法,我大舅一直有一個“地下情人”,身份不明,行蹤詭異。這個情人給他生了一個女兒,長到三四歲的時候被我大舅找回來,正好這段時間就是他被趕回家的那段日子。
不過好景不長,這個姑娘在向恒山莊呆了不足幾個月,就在刺殺風波中連同青龍令一塊兒失蹤了。我大舅為此消極,現在更是越想越傷心。
這種半扯淡的說法,乍一看還真是天衣無縫,時間地點結果以及后續影響一一都能對上號,只不過是我這一關過不了。我這一關過不了的話,孟卿九那一關又怎么說呢?
我偷偷貓著眼睛去看他,他卻是一派渾然不覺的模樣,無喜無悲。不妙啊,真是不妙啊!
“可憐我的小師妹啊,哎!”
薄正延一聲長嘆結尾,居然還動情地抬起了袖子去抹眼角。
我看在眼里,轉向孟卿九道:“聽聞連莊主與孟首輔也是師徒情誼,怎么孟卿就不勸你師父重新振作?”
孟卿九的淡然讓我意外,他稍稍皺了一下眉頭,隨即舒展開來,甚是無所謂道:“師父老了,退出江湖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
我被他一個問句搞得啞口無言,心下一萬個不悅也不能說出口。
我爹曾經和我拍胸脯保證過,傅家和向恒山莊的關系已經隨著那封密函永遠沉默,變成了秘密,任誰也挖掘不了的,可是卻不知道孟卿九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他故意放出薄正延是我大舅的徒兒這個幌子,難道是想和我套近乎么?我是沒什么好感,可是蕭八已經激動地不行了。
蕭八先是無比崇敬兼含情脈脈地看了好多眼薄正延,然后再死乞白賴湊到我身邊,呵著氣無比嬌羞道:“母后,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啊。”
我恨恨地白了她一眼,給你嫁到深山老林子里去,才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呢。
“這事兒也急不來,一來你皇兄還沒大婚呢,你也趕不出個什么頭緒。二來你到底養在文貴太妃膝下,我怎么能隨意做主,太忤逆她的意思?平侯世子你再不喜歡,去回了人家,也不能太駁了人家的顏面的。你是個公主,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呢?”
我這兩個理由是在實在是堵得她精妙,心想,任她再惱火,也不好意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可我還是失算了,她果然是個不在乎面子這種東西的。
她哼了一聲道:“等我成親了,去太廟給我父皇和母妃告個愿,告訴一聲便是盡了做兒女的心,旁人關我何事?太妃老人家心里不舒坦,自己嫁了唄,反正她和那個老不死的世子看上去年紀相仿。”
蕭八原來如此不在意文貴太妃,一個養了她十來年的養母被她編排成這樣,也真是奇了怪了。
我被她沖得黑了臉,腦子突突地疼,秦嬤嬤走上來給她換了一盞溫茶,說道:“八公主,可不能忤逆啊。”
孟卿九一臉看好戲的模樣,那個薄正延,卻干脆扮演起了嬌羞小媳婦兒的角色,只管悶著頭不說話。
我心想這還得了?于是給了一個服軟的姿態,半打商量說道:“皇上大婚,還是要請占星樓擇一個吉日的,擇了吉時吉日,祭了天告了祖宗,做妹妹的,一同求一求姻緣。薄公子你也別惱,我們安瑟公主那是大胤朝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公主,脾氣大了些,也不是誰都能娶的。”
大胤一向崇尚祭天之禮,大典的盛況不亞于登基或者國主大婚嫁娶。我硬了硬頭皮,算了,能拖一步是一步,我倒要看看,這個我大舅的徒弟,孟卿九心中未來的青龍令主,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
孟卿九淡然一笑,滿心愉悅道:“但憑太后娘娘做主。”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給我些面子了。正想把他們都給趕出去,他又無比邪惡地給我出了一道難題。
“微臣來之前,舒太守遞話給微臣,舒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最近很不安分,鬧得厲害。微臣尋思著,這么就入了未央宮,實在有失偏頗,來日葉沉將軍和新皇后計較起來,也是不妙的。姑且看在同鄉的情分上,微臣斗膽替他們進言,是否可以先以太后的懿旨,將舒娘娘接來長樂宮養著?”
我一個沒站穩,險些從高臺上滾下來。哎喲,還舒娘娘呢,您老空口喊著也不怕閃著舌頭么!還什么是為了肚子里的皇子,沒有的事兒你硬要撤出個蛋來,這是要給我送個危險物品來啊。
我勉強呵呵一下:“孟卿,大婚已在籌備之中了,舒姑娘難道不要趁著為數不多的日子,多多陪護在雙親身邊盡孝?”
他還真夠不要臉的,瞇起眼,幸災樂禍道“在皇嗣面前,個人情感自然不足為總的。”
我:……
可是我們長樂宮真的不歡迎她好么!
我憤怒地朝他瞪回去,他眼里滿是“誰叫你不聽我的話,不聽我的就要遭報應”的快意,面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看起來不覺得壞,整個一個惡作劇得逞的模樣。
這時候薄正延突然默默地說話了:“舒娘娘的娘家人,不是有一個舒太嬪在宮中的?”
居然是這個緣故!舒、太、嬪!竟然水蛇腰也是秣陵來的么。
我登時一股絕望的感覺沖上了天靈蓋兒,這個薄某人話不多,但是似乎句句都是和我對著干的,真不愧是孟卿九找來的人,這要是和蕭八真成了一對兒,此后我的耳根子還能消停么?
一下子進退兩難,既不能放舒媛進來,也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拒絕這個看上去“合情合理”的提議,萬分糾結的時候,又給我整出了一個不安分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宮女匆忙趕緊來,面色很不好,貼在我耳邊低語道:“太后娘娘,慕御史在外等候多時……”
好家伙,又來一個。我無力地撫了撫額,吩咐道:“叫他先在偏殿等著,哀家……”
我話還沒說完,那頭的人已經等不及沖進來了,邊走邊說道:“不用等了,太后娘娘,請恕微臣莽撞,微臣覺得,孟首輔的提議甚好。”
聽墻角!居然還、甚、好、么!慕容恪打的什么如意算盤,居然和孟卿九站在一起了?
我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來了,木楞楞道:“你怎么……”
慕容恪站到我面前,一派正緊道:“舒姑娘懷著皇嗣,自然是要好好調養。雖然是庶長子,不過也是皇室血統。”
我聽著不太對了,心下泛起了小九九,一股不安在心里騷動地異常難過。
慕容恪又說了:“既然是庶長子,一個妾室,自然是需要未來的皇后來照料了。不然日后傳出去了,一個妃子居然比正宮娘娘先到,成何體統?”
一顆心一沉到冰底,我果然遇上了大災難了。木愣在原地,渾身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一般。一個我就夠了,還再來一個?!
一屋子人都有無視我的意見的趨勢,慕容恪扭頭望向孟卿九:“孟大人以為如何?”
孟卿九就跟見著蜜糖兒一般,滿臉堆笑,連聲應和,就差貼到慕容恪身上去了,頭點得和撥浪鼓一般:“那自然極好的,極好的。”
一個個的輪流向我屋里安插人精,居然都不問我的意見?!我正惱著,那倆事兒精突然齊刷刷看向我:“太后娘娘以為如何?”
我嘴角往下那么一掛,哭腔已經出來了。
硬生生迎著四道熾熱的目光,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兩位愛卿言之有理,那自然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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