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德祿每次找我談心, 我都要長些見識,也許是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連日來就越發(fā)的覺得心虛。
現(xiàn)在光心虛還不夠, 當(dāng)真相越來越離奇的時候, 我簡直是心塞了。
“怎么的, 這還扯得玄乎起來了?”
蔣德祿訕訕一笑:“那小主子好奇否?”
好奇否?那是想到好奇啊, 可是你要是接下來安排了一堆幺蛾子, 那你還是請便吧,我好奇一會兒,也就算了。
“蔣德祿, 你長膽子了?在我這兒打起了哈哈?”
“小主子息怒,實(shí)在是……”
“你可不要給我出什么大的難題, 你也知道, 我為了蕭煜的面子, 在立妃大典上,已經(jīng)和我大哥鬧得很不愉快了?,F(xiàn)在私下里, 不勞煩到蔣公公這張老臉也就算了,萬萬是行不了什么方便了?!?
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我除了擔(dān)心我大哥上門給我談嫁人的事情,第二怕的就是和占星閣慎家有關(guān)系的消息了。
“移魂”那件事兒,我還沒有很任何人說過, 謹(jǐn)兒還在昏迷中, 應(yīng)該也還沒有機(jī)會向外人透露的, 蔣德祿突然跑來扯上這么個話題, 這還要不要人安分過日子了!
我怒瞪他一眼, 一把年紀(jì)的老人家于是眼淚汪汪道:“小主子,你倒是叫雜家說啊……”
我:“…….”
“得了, 你說吧,說吧。”
我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直了直一旁的下榻邊說:“公公坐著說,可別憋出個好歹來?!?
“多謝小主子體恤。事情是這樣的…….”
在蔣德祿絮絮叨叨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后,我已經(jīng)守著僅存的幾魂兒瑟瑟發(fā)抖了好久了。
事情居然是這樣的!我聽完后,整個人都虛了,而且感覺再也不能安生了!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居然不是在說笑,而且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shù)。之所以大胤所在的東陸,要區(qū)分出守衛(wèi)王權(quán)大勢的六令,那是因為,政權(quán)的更迭,早就在天命的掌控之中。換言之,大胤氣數(shù)將盡,蕭家氣數(shù)將盡,而且就在先帝謀位的時候,一切就早有預(yù)兆。
玄龍令主最大的悲哀就是,明明沒有一顆能逆天的命,卻空有一顆想要逆天的心,他以為,只要偽造出一份逼宮的姿態(tài),就能掩蓋去王朝覆滅命運(yùn),繼而延續(xù)蕭家對這片東陸的統(tǒng)治。
“三十年前,先帝是得到了占星閣的預(yù)言的,六令主,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敵人。除去先帝不好掌控的幾個家族,只有小主子是其中兩家最好的紐帶,一個真正的昏君,斷不能計劃得如此周詳!”
“依你所言,這個預(yù)言是必會應(yīng)驗的。所以他當(dāng)年制造那幾起冤案,難道是為了叫他們彼此牽制,來拖延時間么?”
“是,也不全是。事情交代到奴才這里,奴才已經(jīng)沒有什么野心了。早年先帝一直屬意玳王,但是在嫡庶問題上又不能悖逆祖訓(xùn),所里七皇子繼位實(shí)在是大勢所趨。可是玳王以及慕氏一族野心膨脹地太快,并且脫離先帝控制已久,先帝晚年又的確沉溺美酒女色,愈發(fā)隨性而為,愈發(fā)得過且過。小主子不是糊涂人,想必知道舒太嬪是誰的人。”
“哼,舒太嬪要是玳王的人,那穎夫人那邊又怎么說?蔣公公是覺得沒了退路了,才來找我攤牌么?”
蔣德祿臉上煞白,猛地跪到了我面前,連連磕頭。
“奴才有罪!”
我瞥他一眼道:“不敢當(dāng)。先帝指定的‘顧命大臣’,我這個傀儡太后怎么得罪得起!”
“太后娘娘!”
“喲、你怎么不套近乎,再喊我小主子了?”
蔣德祿眼里終于閃現(xiàn)出蓄謀已久的陰寒,尖酸道:“太后娘娘何必如此逼迫老奴?至少看在先皇后的份兒上,老奴待皇上的心,可是真真兒的!”
我笑著扶起他來:“也對啊,我那不中用的姐姐,做了一輩子的好人,雖然自己吃了虧,喪了命,不過早年施與公公救命的恩惠,到底如今作用在了自己兒子的頭上了。能讓對先帝忠心耿耿的蔣公公,對先帝進(jìn)言,施與我玄龍令,也是我與公公的緣分呢?!?
“既然太后娘娘心里有數(shù),那還有什么是信不過雜家的?”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從不信你,我只信發(fā)生的事兒?我入宮半年,承蒙公公看得起,給我的‘歷練’還少么?若不是走到今天,慕家實(shí)在沒了指望,公公還打算在我面前當(dāng)多久的笑面虎呢?今日也不說實(shí)話,明日也不說實(shí)話,難道非得等到我們穎夫人害了蕭煜的那天,再捶胸頓足么?”
蔣德祿滿眼驚慌:“不,奴才,奴才不是要的這個結(jié)果……”
“那你還不準(zhǔn)備和我說實(shí)話?”
蔣德祿絕對是我見過的最狡猾的老狐貍,總是在不動聲色中給你找盡麻煩??墒鞘侨司陀兴?,當(dāng)他所求的越來越偏離預(yù)設(shè)軌道,他不尋求避風(fēng)港,那才是有鬼。
“是,先帝的確屬是意玳王的,而且因為先皇后的緣故,他對咱們皇上其實(shí)并無顧忌。只不過文貴太妃的怨念太深了,她恨這些年總是被別的女人騎在頭上,所以她對于儲君之位根本按捺不住。舒太嬪是玳王的人,先帝早就察覺自己有中毒的跡象,除了失望,卻也找不出個內(nèi)鬼,所以才那么急迫地要迎您入宮,并且受傅大人所托,為了周全,將玄龍令一并交給了您。不承想,慕氏那伙人那般的按捺不住,居然……”
“你是說,先帝是被謀殺的?!”
如果先帝是被人謀殺的,那么幕后黑手果然只是慕氏一族么?先帝這么些年來,完全放縱我大哥的消息了么?慕容恪,他又參與了多少呢?
蔣德祿突然地沉默,像是一個巨大的陰霾籠罩在我頭頂,先帝的計劃大了水漂,他們的希望將重新凝注在蕭煜的身上,我的身上。
“主子,奴才還知道……”
蔣德祿還待說什么,外面卻突然想起了折顏冷冷的聲音。
“太后娘娘,傅將軍來了。”
“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蔣公公,你先去里頭避一避吧,我來見見他。我大哥他生性多疑,見你在這里,又要生事兒了,我們……”
我們還沒商量妥當(dāng)呢,外頭我大哥已經(jīng)邁著大步進(jìn)來了。
“太后娘娘倒是貴人多瑣事,本將軍已經(jīng)在外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怎么,娘娘和蔣公公就有那么多話,不吐不快?”
“奴才給傅將軍請安了。將軍慣愛玩笑的,這不是皇上那邊又鬧別扭了么,皇貴妃受了些委屈,奴才私心里想著,太后娘娘和皇貴妃主子的交情是最好的,又能降得住咱們皇上,這不是來支招兒了。”
蔣德祿擋得不露痕跡,我大哥盯著他看了兩眼,冷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寿F妃暫理六宮,居然還有閑情爭風(fēng)吃醋?看來葉家女兒的賢德也不過如此。太后你可得好好壓一壓這個風(fēng)氣?!?
“這、將軍……”
“蔣公公也不必跟著勞碌了。折顏,你去一趟椒房殿,就說太后娘娘吩咐的,皇貴妃的德行還有待提升,今明兩日就去佛堂里誦經(jīng)吧?!?
“折顏回來!”
我強(qiáng)忍怒意道:“本朝雖然未立皇后,可是誰是皇后,誰是嬪妃,大家心里有數(shù)。傅將軍,當(dāng)初作出這個決定的是您不錯吧?您的理由是國喪未過,又值皇室內(nèi)亂,不宜鋪費(fèi)婚典。可也是您和我說的,皇貴妃或者皇后不過是一個叫法,本質(zhì)是什么就是什么。葉皇貴妃就是正妻,穎夫人就是妾!蕭煜糊涂,干出這種寵妾滅妻的勾當(dāng),憑白叫人家沒臉,我作為太后,尊長,非但不能給予安慰,還要助長這種氣焰,將軍倒是告訴我,于情于理,哪里合適!”
“哦?太后娘娘是這么認(rèn)為的?那么蔣公公再留著也不妥了。我們兄妹說會兒話,公公就先回去吧。告訴皇上,可別太任性了,叫太后為難。”
蔣德祿幾乎是解脫了一般,逃也似的走了。剩下我?guī)е鴿M眼怒火瞪著我大哥。
傅恒將軍不愧是很有修養(yǎng)的人,屏退了左右后,恰好迎來了我派放出去的阿沫。阿沫見了他,連請安都省了,扭頭便往外走去。
阿沫對我大哥的態(tài)度簡直比我還隨意,小時候是那樣,現(xiàn)在知道了一些事情以后,還更加厲害。
可是我大哥卻很喜歡她,不但總會問起,而且表現(xiàn)地很耐心。就像今天,他幾乎要和我翻臉了,被阿沫無視后,居然還能靜下心來。
“是阿沫么,進(jìn)來吧?!?
我大哥這么喊了一聲后,阿沫姑娘終于愉快地找到正當(dāng)?shù)睦碛傻疟亲由夏樍恕?
“可不敢在將軍面前瞎晃蕩。我那倒霉的哥哥還等著我呢,托將軍的福,指不定我那天去間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咳了一聲道:“阿沫,你說什么胡話?”
“哼,主子現(xiàn)在顧的人多了,也管不到我哥哥了。主子也不必覺得委屈了自己,反正我哥哥最不愛欠著人情,他已經(jīng)幾天不吃藥了,昏迷到了重度,主子還是管著宮里的事情,別惦記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