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遼遠的星辰,冷寂真空中一無所有,虎娃甚至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追了多遠、多久,事先也根本想不到自己竟會來到這個地方。別說是虎娃,就連刻意引他追來的烈鴻子也想不到最終會停留于何處。最高明的陷阱,就是設陷阱之人事先也沒有確定的地點,可隨機而布,這樣便是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此處確實是絕地,世上無人知道虎娃去了哪里,更無人能找到他。烈鴻子是在向前飛遁的途中布下的仙家大陣,虎娃此前從未見過誰有這么高明的陣法造詣。此刻大陣已發(fā)動,他倒是看出了一絲端倪,不得不感嘆烈鴻子的手段雖高超,但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烈鴻子在虛空中兜的那么一圈,撒下了無數(shù)神器,每件神器中都有他本人祭煉的真仙烙印。在神器中留下真仙烙印,需煉入一道分化形神之身。而分化形神之身,本就是仙家修為法力的一部分。煉制這樣的神器通常不可能太多,有一件印證修為即可,三、五件都很罕見。
那么無數(shù)真仙烙印,就等于烈鴻子的修為法力被無數(shù)次削弱。在其他仙家看來,烈鴻子這么做簡直就是瘋了,同時也會感嘆他有多么渾厚的修為法力!
說是無數(shù)其實也是有數(shù),虎娃能看出來,烈鴻子總共祭出了九十九件神器,也就是說他至少曾斬了九十九次分化形神之身煉器。然而這些神器本身也可以分化萬千,比如虎娃的石頭蛋早年是以合器之道祭煉,如今可分化無窮,所以才會給人以無數(shù)的感覺。
換做其他任何一位真仙,這種做法都是瘋狂的甚至是毫無意義的,只會自損其修為。可是對于烈鴻子而言卻另有玄妙,因他擅長陣法,擁有了這些神器便可以隨手布下仙家大陣。只要這些神器都在陣中,修為法力便絲毫無損,也算在此一途走了極端。
虎娃隱約還發(fā)現(xiàn)了另一件事,這些神器中的真仙烙印另有特殊的玄妙變化,恐怕只有真仙極致境界才能辦得到,也只有真仙極致境界才能察覺。
每一件神器中煉入的分化形神之身,都可以變換為烈鴻子的本尊仙身,而且并沒有和神器完全凝煉一體。只要還有這樣的一件神器留著,烈鴻子就不會真正被斬滅。
比如虎娃今日就算斬滅了烈鴻子顯化的形神,又收取了九十八件神器,也不過相當于禁錮了他九十八個分化形神之身,只要有最后一件神器跑掉了,就等于烈鴻子跑掉了。
由此看來,烈鴻子可能會被擊敗,但想將之斬滅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將九十九件神器盡數(shù)收走,誰能保證烈鴻子是否在別的地方還留了一件?
但在這種情況下,烈鴻子也不是不會付出代價,比如虎娃可以設法一一毀掉那九十九件神器,更高明的做法是以仙家大法力將其中的真仙烙印盡數(shù)洗煉除盡,那便等于將烈鴻子的修為法力削落到極虛弱的地步。
赤章發(fā)現(xiàn)自己落入大陣埋伏中,下意識地選擇,就是趁著陣法還沒完全運轉(zhuǎn)順暢,便搶在第一時間企圖破陣而出。照說虎娃也可以這么做,但他只是背手而觀,任由烈鴻子將將仙家大陣完全運轉(zhuǎn)開,仿佛是想領(lǐng)悟其中的手段玄妙。
他這種反應,就連烈鴻子都感到有些不解,又不知過了多久,烈鴻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道:“虎君真是好膽色,可是僅有膽色是不夠的,你難道不知已錯過了唯一的脫困良機?”
虎娃淡淡道:“這就是當年埋伏伯羿大人的仙家大陣嗎?能親眼看見閣下布此大陣,這等機緣才是不能錯過,往后也再難得了。”
虎娃此刻已明白,為何烈鴻子會修煉這么極端的手段?他不可能生來就是瘋子,瘋子也更不可能有這么高的修為,恐怕還是因為伯羿。
能在留于神器中的真仙烙印上另做文章,使分化形神之身并不與神器完全融合,只是相當于某種器靈的存在,還能隨時變換為本尊仙身,這應是烈鴻子的獨門秘法。至少虎娃目前是做不到的,他就算不去效仿,也很值得研究一番。
或許正是因為烈鴻子有此手段,當年才能僥幸于伯羿手中逃脫。但烈鴻子恐怕也被伯羿嚇壞了,既然憑借這獨門秘法保了命,后來就瘋狂地打造更多的保命神器,面對伯羿那樣的敵人,有多少條命恐怕都不保險啊!
另一方面,這不僅是保命手段,更是布陣手段,很契合烈鴻子本人的陣法造詣。這些神器隨時可以布成仙家大陣,應該就是準備用來對付伯羿的,烈鴻子還想著報仇。
當初對付伯羿的仙家大陣,就是烈鴻子親手布下,他本人卻沒有出手,當然也沒有動用這些附有分化形神的神器。他等了那么多年,終于等到了那樣一個機會,準備的手段卻沒有派上用場,如今卻恰好用來對付虎娃。
烈鴻子又問道:“我不知虎君哪來的底氣,難道自比當年伯羿嗎?就連伯羿亦殞落于我的大陣之中,你難道還想脫身?”
虎娃反問:“僅憑一座大陣,也想對付伯羿大人?當年伯羿大人面對的并非是你,我親眼所見,他也并未戰(zhàn)敗!而我如今面對的其實不是這座大陣,僅僅只是你一人而已。你說此處是我的絕地,何嘗不也是你自己的絕地。我從未想過要脫身,就是來殺你的。”
虎娃若想突圍,早就可以動手了,他卻一直看著烈鴻子布陣。烈鴻子是在飛遁途中隨手布成大陣,可見其造詣之高,但陣法之道變化無窮,哪怕大陣已布置完成,總可隨著推演運轉(zhuǎn)得更完美。總之給烈鴻子更長的時間準備,這座大陣也就更穩(wěn)固,而虎娃就是分明讓烈鴻子這么做。
虎娃可不是被烈鴻子追到這里來的,而是他將烈鴻子追至此處的,目的便是要斬殺此人,又怎么會首先想著脫身?這座大陣主要的妙用就是封困、讓虎娃逃不走,可是虎娃根本沒想逃啊!被困就被困唄,他的目的就是斬殺對方,在陣中動手并沒有區(qū)別。
如果虎娃第一時間便想著破陣而出,甚至脫身逃走,反倒是落了下乘,對其心境也是極大的沖擊,說不定就會被烈鴻子斬殺于此。
烈鴻子已明白了虎娃的意思,就是要盡全力放手一戰(zhàn),根本就沒有其他的打算,他語氣低沉道:“赤章已死,只要斬落虎君,便再也無人識我。今日一戰(zhàn),就算為赤章報仇,也了斷我在人間的緣法牽絆。”
他們倆在天外虛空中不知飛遁了多久,恐怕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而那赤章早就被斬殺,烈鴻子是有感應的。這話聽得虎娃也很感慨,這位烈鴻子定然也是上古仙家,如今竟默默無聞。
也許在上古時他曾很有名吧,但在那個年代,信息極端不發(fā)達,再有名也傳播不廣,若未立千古功業(yè)、留后世傳承,轉(zhuǎn)眼便無人知。
比如黃鶴,千年前又有多少人知曉,千年后更是無人再識。曾經(jīng)認識他的人和他所認識的人,早已先后逝去,這恐是長生者難以避免的經(jīng)歷,也難怪烈鴻子會有那種冷漠疏離的神情。
赤章已殞,只要再斬殺了虎娃,便再無人識他,烈鴻子說的絕對是真心話。如今認識烈鴻子的人還有多少?當年圍攻伯羿的刺客中肯定有,可惜他們已經(jīng)都死了。與他有仇的伯羿也殞落了,此刻就連當年的坐騎赤章也不在了。
烈鴻子出現(xiàn)在賀蘭山上空時,侯岡、黃鶴等人根本就沒看見他,只有虎娃追到了天外。如果他將虎娃也斬殺了,便真是無名無跡之人,恐怕誰也不會再認識他,甚至無人聽說過他的名字。就算還有人能在人間見到他,也不會知道他是誰、曾經(jīng)做過什么。
烈鴻子如此默默無聞,某方面也可能與伯羿有關(guān),誰讓他被伯羿逼走了那么多年呢?感慨歸感慨,虎娃可一點都沒有手軟的打算,仍淡淡道:“你的仙家大陣早已布成,還在磨蹭什么呢?”
烈鴻子:“難道虎君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只想早點死嗎?”
虎娃:“我只是見你總在的推演改進陣法,覺得辛苦而已。這座大陣無非是想困住我、令我不得逃走。而我根本沒打算逃走,你無論怎么布置都無意義。
我如今終于體會到你當初的心境了。你瘋狂地收集與打造神器,祭煉這等奇異的手段,準備得越穩(wěn)妥,心中卻越?jīng)]有把握。只要伯羿還在世,你根本就不敢露面,別說找他報仇了。如今面對我時,仍是這種心境,總想著多做一些準備再動手。你想斗陣是不是?我也會……”
虎娃點破了烈鴻子的心境,烈鴻子勃然而怒,終于運轉(zhuǎn)大陣要動手了,而虎娃卻搶在他之前取出了一枚“雞蛋”。
看上確實是雞蛋,無論是形狀、大小、色澤、質(zhì)感,與普通的雞蛋別無二致,在虛空中祭出卻爆發(fā)為無數(shù)道劍光,虎娃的形神也化入這些劍光之中。虎娃只用了一件神器,但這件神器亦可分化萬千,在封困大陣之中又布下了一座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