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月?若是平常……從瓦倫要塞走上這段路,抵達羅斯城只要一個星期,可是現在……隆貝里哈森齊產生一種幻想,他好像身在國外!遍地都是侵略軍的探子和斥候騎兵,他得像田鼠一樣在夜間的田埂里活動,這是他的祖國,這是他的泰坦!這種做鼠輩的感覺真是叫人心煩,不過更多的是痛心。
這個時候……西方來的下等人多半已經完成對瓦倫要塞的合圍!隆貝里心虛地琢磨著,他擔心魯賓元帥能否在5月11日,也就是昨天,按捺不住的虎克艾爾曼上士第一次向他的指揮官說了一些心里話,虎克說,他不想離開要塞,那就像是把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友徹底拋棄。
隆貝里哈森齊中校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戲謔的眼光和輕佻的語句打發415師最棒的帶兵長,他在事隔一天之后才向一直悶悶不樂的艾爾曼上士解釋這件事。
隆貝里對自己手下唯一一名軍官說,“魯賓元帥命令我們遠離戰場,是為了給英雄的415師留下種子!只要我們還在,415師就會保留建制。犧牲的戰友就會在天堂獲得永生!”
聽了這句話,虎克再也沒有提起回到前線戰場地事。
除了一言不發的虎克,僅存十人的415師還有一些小問題。“大蝦“肩膀上地傷口有發炎的跡象;“卷毛狗”一直念叨著要回家里看看;“六指”在戰前就做了父親,他想老婆孩子想得要死;“餡餅”地精神出了點問題。他總是對一個筆記本自言自語:“扳機”對火器著了迷,他在參加要塞攻防戰的時候就想開小差,跑到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那邊去;“小婦人”剛剛中學畢業,提起分隔兩地的初戀情人就哭哭啼啼;“老滑頭”最不是東西,若不是中校看得緊。這個老痞子遲早會當逃兵!
“快箭”……終于說到“快箭”了!
“頭兒……”415師甚至是整個瓦倫衛戍區射得最快最準的快箭手有些難堪地朝指揮官敬過軍禮。
“你又想干什么?”縮在草垛里假寐著的隆貝里中校不耐煩地瞪大眼睛。
“快箭”拍了拍自己地箭壺,他更加難堪地攤開手,“頭兒!箭壺里沒有箭!這就像有媽的孩子喝不到奶水,這種感覺……”
“哦不……”隆貝里重重地躺倒在草地里,“我說你還有完沒完?你念叨了整整一個星期!”
“噓!”一直默不做聲的虎克艾爾曼上士突然從草垛里滾了起來,他抓緊自己的鐵錘,并小心地從摞得高高的草淀上探出頭。
十名泰坦戰士紛紛丟下手里的活計,他們抽出刀劍,像乖巧的小貓一樣聚在一起,屏住呼吸。
“……九……十……十一!真見鬼!”虎克一邊縮頭一邊詛咒了一句。“挑著利比里斯人的戰旗。是鬼子們的一支滲透小隊!朝咱們這邊過來了!”
所有的士兵都望向指揮官,隆貝里卻望向草垛后面那座廢棄地農舍,剛剛,“梳妝打扮”過的近衛軍中校極為晦氣地啐了一口:“看來鬼子們也是想到這座農莊打打牙忌!”
“我們怎么辦?”面相有些心驚肉跳的“小婦人”慌慌張張地湊了上來。
隆貝里四下望了望。左近地草垛高低不平,對方雖然是游騎兵,可狗子們只有十一個人……“嘿嘿!”貴族出身的近衛軍中校露出一臉惡作劇般的笑容,他拍了拍空蕩蕩的行囊。“但愿那些小雜種們帶著干肉和面包!”
415師地九名戰士在聽到干肉和面包之后紛紛露出異常向往的神情,但此時已經傳來帶兵長的聲音:
“大蝦、餡餅和快箭負責右邊!卷毛狗、老滑頭負責左邊!扳機、六指在中間!小婦人滾進草垛里!”
隆貝里點了點頭,他信任虎克的布置。
透過草尖,虎克能夠清楚地看到敵人的身影,這位身經百戰的帶兵長已經發覺對方同樣是精明的老兵,他們沒有冒冒失失地跑過來,而是在農莊通向森林的開闊地上排開散兵陣,兩個背著弓箭的家伙還落在最后邊。
“沒個五六分鐘他們還不敢過來!”隆貝里在盯了一會兒之后突然有些頹唐地坐回到草垛里。
虎克艾爾曼收回視線,他盯著指揮官望了一會兒,然后突然坐到師長大人身邊。隆貝里哈森齊有些驚詫地瞪了過來,他了解這頭野象的為人,野象喜歡獨居,即便激戰正酣也是如此。
“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隆貝里為了掩飾自己的好奇就邊說邊朝正在逐漸接近的敵人望了一眼,可鬼子們的動作還真慢。
虎克欲言又止,但他最后還是指向已經隱伏起來的戰友們:“聽他們說,您喜歡詢問每個人的出身,是不是這樣?”
415師師長欣喜地點了點頭,并不是所有的軍官都像他這樣在乎自己的士兵:“是的是的!我喜歡這樣!大蝦在戰前是一位伯爵老爺的馬夫、老滑頭有個快要破產的雜貨店、餡餅是面點師、卷毛狗是給商人看家門的仆役、扳機是一家煙花作坊的技工、六指在一個酒館拉手風琴、小婦人是學生、只有快箭出身軍人世家,他生下來就是列兵!”
“恩哼!這些您都知道……”虎克艾爾曼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可您從來沒有問過我在戰前是做什么的!”
隆貝里中校眨了眨眼。他不想告訴對方自己一直以為虎克艾爾曼是一個為了躲避牢獄之災才參軍入伍的殺人犯。
415師師長尷尬地吸了吸鼻子,“你看看!我正打算問呢!”
虎克沒有追究師長大人地虛情假意,他的眼睛露出與布滿橫肉的面孔極不協調地緬懷神情。“在戰前……我是家鄉的一所中學地教師!”
“噗……”隆貝里差點把捧在手里的水袋甩出老遠。但他嘴里噴出來的清水還是濺了虎克上士一頭一臉。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面相一如殺人犯一般兇悍、身材像狗熊一般健碩的虎克艾爾曼難得地笑了起來。
隆貝里上上下下又把自己的帶兵長打量一遍,虎克若說他混過幫派或是當過打手這樣地話。那么隆貝里自然不會這么大驚小怪,可……中學教員?什么中學?監獄里的中學?
艾爾曼上士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師長大人那副難以置信的嘴臉,他帶著緬懷的神情,自顧自地講述著那段開心的往事!
※※※
“那時我還小,跟一位伯爵老爺學得一手好劍!我有四個兄弟。可他們都沒有我那樣的好運氣!可有一天,一場試煉,我用箭傷了那位伯爵老爺的小兒子,那個家伙非禮過我的妹妹,還不斷向我挑釁,可他畢竟是一位少爺……”
“后來呢?”隆貝里有些期待。
虎克攤開手,“我的父親、我的爺爺……艾爾曼一家世代為伯爵家服務。事發當天,我地父親和爺爺親手把我綁到一根木樁上,用皮鞭狠狠地打了我一頓!我始終相信,他們是要打死我的。可你相信嗎?那位老爺只是把我逐出莊園,還給我在鎮上的中學找了個差使——教同齡地孩子擊劍!”
“這么說你遇到了一位品格高尚的伯爵大人,會像他這樣做的貴族并不多見!”隆貝里哈森齊中校興高采烈地拍了拍虎克上士的肩膀。
“不!”虎克堅定地搖了搖頭。“事隔一段時間之后家里人才發現我地小妹妹懷孕了!她只有十四歲!我的父親帶著她跪在伯爵老爺的家門口,想求見那位少爺,可老爺卻說,他的家庭不會允許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一位伯爵少爺和一個佃戶的女兒扯不上半點關系,若是父親一家人不離開他的土地,他就會把傷害少爺那件事報告鎮上的法警!”
“我的天!”隆貝里哈森齊終于瞪大眼睛,“我收回剛才的話,這位貴族老爺可與高尚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小人!”
“呵呵!”虎克冷冷地笑了笑,“至少我在鎮上的中學還有一份差使能養活家人,那位伯爵老爺還不算趕盡殺絕!”
“告訴我他的名字!”隆貝里中校有點不耐煩了,虎克是他的兵,這種事他得管管。“我在將來也會是一位伯爵,我可以替你揍那老家伙一頓!”
虎克艾爾曼有些疑惑又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指揮官,直到聽見持續接近的馬蹄聲他才從討厭的貴族子弟身上收回視線。415師僅存的這位帶兵長沒有回答師長的提問,他只是攥緊手里那把染滿血銹的大鐵錘,同時又向草垛深處低喚了一聲“小婦人”
“小婦人”在得到命令之后便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在草垛里一陣亂鉆,利比里斯侵略軍的滲透小隊馬上就注意到高低起伏的草淀。
蹄聲越來越近,自以為有所發現的侵略者馬上就要踏入泰坦戰士的伏擊圈!
在敵人的戰馬就要踏足虎克上士隱身的草垛時,出身低賤的佃戶子弟突然朝著身邊的貴族長官微微一笑:
“你想知道那個偽君子的名字嗎?他就是邦達列省阿齊里耶鎮的哈森齊伯爵——你的父親!”
隆貝里哈森齊完全被驚呆了,倒不是因為突然闖出視線中的那匹高壯的戰馬,而是虎克艾爾曼上士向他講述的這個故事!他該有所了解、他該有所發現……可在青春年少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僅僅懂得如何享受生活地伯爵少爺。
哈森齊伯爵少爺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派頭,他呆呆地注視著虎克上士的背影!虎克地重錘在敵人的戰馬與他擦身而過地時候兇猛地擊出。酷熱的夏日草場立刻刮起一陣勁風!重錘砸實戰馬的胸脯,這匹結實的利比里斯低地馬在奔跑中便哀嚎著跌在地上,還帶著馬上的騎士不停地翻滾。
虎克開始喊叫。就像平常那樣,埋伏在左近地泰坦戰士便紛紛動作起來!六指由斜次里沖出。他攀上一名敵人的馬背,由后邊割斷了敵人的喉管:老滑頭砍斷一條馬腿,他用厚重的盾牌砸裂了鬼子的頭盔:餡餅喜歡細致的活計,他早已算計好一名敵人的速率,手里的刺槍只是稍稍往前一探便令對方撞在上面:扳機不能同時對付兩個人。他只得解決掉看著最不順眼的那個,把后面趕上來的那個留給小婦人!
小婦人“呀呀”叫著沖出草垛,敵人地戰馬受到驚嚇便人立而起,倒霉的小婦人便從一個草垛撲進另外一個草垛,剛剛干掉手邊這個鬼子的卷毛狗嘆息著追了上來,他不明白為什么總是自己給小婦人擦屁股,但當他地馬刀劈開對手的胸甲時,沐浴著飛濺而出的鮮血,卷毛狗不得不承認——他非常樂意這樣干!
虎克!又輪到虎克了!狗熊一樣的帶兵長躍過戰友和敵人地尸體,他像壁畫上投擲鐵餅的古羅曼斗士一樣掄起了十幾公斤重的大鐵錘。只聽“嗡”的一聲!戰錘離手飛出,打著轉地砸向已經張弓搭箭的利比里斯騎兵!
利比里斯箭手還是射出一箭,但那是在鐵錘砸扁他的面孔之后!失去準頭的箭矢飛進農莊外邊的樹林。“快箭”終于按捺不住了!他一直都在留意那個背著箭囊的家伙,現在可好了!他鉆出草垛,向著夢寐以求的補給奔了過去。
“快箭!回來……”赤手空拳的虎克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但他畢竟還是晚了一步。一支鐵箭不偏不倚地刺入“快箭”的胸膛,狂喜中的泰坦箭手在中箭之后還奔出數步,然后他才栽倒在地。
“頭兒!頭兒!快箭中箭啦……”
一直恍恍惚惚的隆貝里中校終于一骨碌爬了起來,他心緒混亂,只能任由本能驅策身體追隨戰士們的身影。
快箭倒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他的軍衣被胸口涌出的血跡染濕了一大片。快箭瞪大眼,他的帶兵長緊緊抱著他,他信任虎克,他就告訴虎克:“箭……箭……”“快箭”是瓦倫衛戍區射得最快最準的快箭手,可在這場戰斗中,他還未射出一箭。
隆貝里哈森齊的胸口突然被憤怒填滿了,在那條朝著他的戰士施放冷箭的漏網之魚快速鉆進樹林的時候,他叫喊著奔向一匹戰馬,不由分說便跨上戰馬追了過去。
近衛軍中校一邊策馬狂奔一邊丟棄馬上的輜重,他敢肯定這匹戰馬原先的主人一定是個貴族子弟,要不然有哪個游騎兵會在出門執行任務的時候帶著那么多東西。隆貝里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刻意不去留意馬鞍摩擦大腿的巨痛,也不去撥弄刮破面頰的枝條,盡管開戰至今他已結果了好幾個敵人的性命,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求殺人取命!他想喝對方的血,他想錄對方的皮!他憤怒至極,可又感到這與對方射傷自己的士兵沒有多大關系!他一門心思地追,嘴里噴著口水,血紅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逃竄著的利比里斯箭手已經感到身后的壓力正在不斷迫近,他在馬背上回身射箭,可泰坦戰士竟然躲開了,他不甘心地瞄準對方射出第二箭,可對方還是躲開了!他不得不放緩馬速、仔細地瞄準,第三箭……
隆貝里哈森齊中校感到肩膀上傳來一陣鉆入心口的巨痛,疲憊、憤怒、痛楚!一時間所有的情緒和感知全都涌進他的腦子,他想暈倒,可他已看到敵人的后背!近衛軍中校使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吶喊,昏沉沉的頭腦立刻清醒,再接下來他要做的只是目送自己的長劍鉆進敵人的后心。
“哈哈!哈哈哈!”隆貝里興高采烈地笑著,圍攏快箭手的士兵動作遲緩地給“滿載而歸”地指揮官讓出空地。
近衛軍中校跳下馬,又從馬背上取下由敵人的尸體上奪來的一個插滿箭矢地箭囊。這件東西足夠令他的快箭手興奮半個月!
“快箭!你看啊!看我給你帶來什么啦?”415師師長大步流星地迎向重傷倒地地士兵,興奮的隆貝里甚至沒有留意身邊幾名戰士的神情。
快箭仰躺在虎克上士的懷抱里,他呆呆地瞪著眼。瞳孔湛藍,但卻沒有天空一般的光彩。
隆貝里哈森齊中校地身影輕輕顫抖了一下。他把手中的箭囊放入快箭手的胸懷,然后便為這名普普通通的士兵闔上眼睛。
“小婦人”像往常提起初戀情人那樣哭哭啼啼地湊了上來,“師長……大蝦……大蝦和扳機……不行了!”
大蝦和扳機?我們只知道大蝦在戰前是一位貴族老爺的馬夫、扳機是一家煙花作坊的技術工人。大蝦本來就帶著傷,這沒什么好說的,至少他死于一場戰斗而不是傷口感染。扳機……應該怎么說呢?扳機過于信任“小婦人”直到臨死之前他仍然相信“小婦人”會跳出來為他解圍,所以……小婦人一直哭個不停,他知道是自己辜負了戰友,不過……光明神可憐見!誰會為這種事去怪責一個剛剛從學校溜出來的半大孩子?不信就去問問扳機,雖然扳機再也無法開口,但他絕對不會責備小婦人。
草場上升起三處火頭,隆貝里哈森齊中校和他的士兵遠遠地望著,他們該離開了。天色越來越暗,火光會吸引更多的利比里斯游騎兵。
三縷煙火在空中流轉,很快便匯成一團。灰黑地煙霧載著三名帝人的魂靈直登天宇,快箭、扳機和大蝦,他們必是到天堂去了!
轉過一座低矮的小山。低沉地暮色就在西方大地的盡頭鋪陳開來,綠色的原野變成一潭墨汁,蒼翠的櫓樹和橡樹變成造型古怪地雕塑,山腳下有一處小河彎。河水在響,水色也亮過黑沉沉的浮云。
火光算是這幅圖畫中最不協調的色彩,圍繞著農莊,大火燒毀了籬笆、燒踏了馬舍、燒得農莊主屋只剩下一具枯瘦的骨架。
曠野中的烈火和蓬勃肆虐的火色映紅了左近的大地和天空,也映紅了近衛軍戰士們的面孔。
泰坦帝事情報局的戰地搜查官塞比斯阿盧索爵士頗為難堪地望了望護送他前來此地的騎兵長官,年紀輕輕的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倒沒抱怨什么,他只是朝山腳下燃燒著的農莊攤開手:
“這就是咱們的目的地?”
阿盧索爵士難過地點了點頭,他用在場的士兵全都聽不懂的法蘭語低聲咒罵了幾句。
圣騎士潘尼蒂哥隆回頭望了望列在自己身后的九名士兵,他的視線停在獵人妥斯拉克身上:“到下面看看……小心點!狗子們放了火,他們必定走得不遠。“妥斯拉克沒有說話,他跳下馬背鉆進山上的董草叢,人影只是閃了幾閃就在夜幕之中消失不見。潘尼蒂哥隆收回視線,他轉向呆坐馬上的戰地搜查官:“好啦朋友,現在你該告訴我咱們是來干什么的了,我得回去向我的方面軍司令復命。”
“哦!抱歉!”塞比斯阿盧索的臉色更加難堪,按照戰場保密條例的規定,他不能向隨行的護衛騎士泄露機密,可是現在……還是算了吧!他注定白跑一趟。
“按照約定,我應在那個燃燒著的莊園與西部戰場北部戰區的軍情主官交換敵情通報,可是……”塞比斯也朝山下的火光攤開手,他一邊說一邊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里不安全……獵人回來咱們就立刻動身!”圣騎士拿出地圖,借著還有些透亮的天光仔細查看起來,不管怎么說,潘尼蒂哥隆在各個方面都已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騎兵指揮官。
“好吧……”塞比斯有些不情愿地答應一聲,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能按原路返回!”圣騎士打量著地圖,他對湊上來的幾位騎兵戰士搖了搖頭。“肖伯河在漲水,河套地區和附近的渡口又有重兵把守,咱們得繞個大***……”
草叢一陣聳動。矯捷的獵人鉆了出來,妥斯拉克抹了一把被濃煙熏得灰黑地面孔,他有些抱怨地瞪了潘尼一眼。“狗子們存心要毀掉這個地方,快燒光了。什么都沒有,我只找到這個東西!”
獵人邊說邊把手里的一塊石板丟在地上,“它就擱在水井邊,看到上面的記號了嗎?似乎只有軍情行動人員才會這么干!”
“沒錯!”塞比斯阿盧索爵士低叫了一聲,他興沖沖地跳下馬。
揀起石板像校驗寶貝一樣查看起來,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哦……如果我沒記錯地話……哦不!我不會記錯!這是半個月前的戰地聯絡密語!”
阿斯根少校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搜查官閣下,咱們得動身了!任務不是完成了嗎?”
塞比斯只得跳上馬背,就在騎士們紛紛掉轉馬頭地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潘尼的口氣透露了不耐煩,他和他的士兵身在敵占區,雖然他討厭“敵占區”這個稱謂,但事實是他們隨時都有可能遭遇數倍于己的敵人。
“這段密語標記的意思是……向北……進森林。”阿盧索爵士不舍地打量著石板。
“可你說過了,這是半個月前地戰地聯絡密語。誰又會在更新了密語本之后使用半個月前的東西?”圣騎士嘗試著說服軍情搜查官:“說不定……這是敵人布置的陷阱,就等著一位好奇心重的軍情官員栽進去!”
塞比斯阿盧索搖了搖頭,他又不能告訴一位近衛軍少校能夠使用這種密語的人都是直接受命于軍情總部的高級官員。
“我決定了。咱們得去查探一下!”阿盧索爵士仰起頭。
“你當真?”圣騎士瞪大眼睛,他望向密語里面提到的北方森林。
按照地圖上的標記,森林再往北就是反坦聯盟軍圍攻杰布靈要塞的西線北路集群,那里會有二十萬外國鬼子。足夠潘尼和妥斯拉克這對老搭檔砍上好幾年。
“這無關好奇心的問題……這是我地責任!”塞比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圣騎士應該比任何人都懂得責任這個單詞的含義。
“哦……”果然!盡管潘尼有些懊惱,但他還是向橫陳在火場后面地森林撥轉馬頭。在一番計較之后,圣騎士還向他的隊員下達了輕裝、備齊戰具的命令,也許他們會被埋伏在森林里的狗子們射成刺猬也說不定。
小心翼翼地進入森林,夜色便更加濃暗,其實樹冠頂端地天宇還透著微亮,但在森林里,景物就像被淘氣的孩子潑上一身醬湯,樹、草、石、灌木,入眼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在一位戰地軍情搜查官看來,密語記號依然清晰可見。
越往森林深處走,塞比斯阿盧索爵士越快樂,在他認為適合布置記號的地方,他總能稱心如意地找到聯絡密語,這至少說明布置記號的人絕對不是反坦聯盟軍的那些半吊子的密探,留下記號的人必定受過軍情總部的嚴格訓練,同時他也是名經驗豐富、老道機警、工作態度嚴謹細致的軍情行動官。
“所以!你大可放心!”塞比斯喜聲安慰著面相冷峻的圣騎士,“我敢斷定咱們一定會有所發現!”
潘尼蒂哥隆嘆了口氣,林地寂靜,他也沒有任何遭遇伏擊的知感。
“有所發現?那是什么?”
阿盧索爵士順著圣騎士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可這一次他也不敢確定。一塊剝開的樺樹皮上刻著鮮明的記號,但塞比斯從沒見過,甚至不用翻閱密語手冊他也敢斷定,這個記號從來不曾被帝情局使用過!
甚至……樹皮上的圖案更像是小孩子的涂鴉!這令塞比斯傷透腦筋。
由于一個莫名其妙卻明顯是人為雕刻的記號,探索的隊伍不得不提起一百二十個小心,圣騎士在前進中使用了特種作戰部隊才搞得清楚的“三三四”圓陣,三名大劍手在前,兩名箭手和一名刺槍手居中,最后又是四名劍手斷后,經過一番折騰,直到記號消失的地方,圣騎士一行人還是沒有看到敵人的蹤影。
“沒了?怎么沒了?”塞比斯失望透頂。一座高出林地地山壁擋住了他的去路,由火場一直延伸到森林中的聯絡記號也消失不見。
獵人出身地妥斯拉克上尉跳下馬,他在山壁四周轉了幾轉。憑借多年叢林狩獵的經驗,他那異常靈敏地鼻子終于在某個地段捕捉到了不同于森林的氣息。那是只有地穴或是深邃的坑道才會發散的潮氣。
“看我發現什么啦……”獵人在翻找片刻之后就輕巧地撥開了一叢完全遮住山壁的灌木,就在他向眾人展示自己地功績時,包括阿盧索爵士在內,所有的人都臉色大變,居中的兩名箭手甚至向眉開眼笑的近衛軍上尉張弓搭箭!
妥斯拉克疑惑地攤開手。“你們這是怎么了……”
獵人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感到鋒利冰冷的劍鋒緩緩由隱藏在灌木林后的石洞中探了出來,劍鋒貼緊妥斯拉克的脖子,緩緩向前探。倒霉的妥斯拉克一動不敢動,他只能閉上嘴。
“你們……你們是誰?”
潘尼蒂哥隆和呆愣的塞比斯阿盧索爵士都聽到了,可石洞里傳出的竟是女人地聲音!
“你是誰?放開我的士兵!”圣騎士驅馬前行,他不著痕跡地向舉弓瞄準的箭手使著眼色,可箭手竟搖了搖頭,石洞深邃黝黑,從外面只能看到探出地劍鋒。根本看不到說話的女人。
“泰坦近衛軍從不會在戰場上向敵人妥協!放下武器!走出來!”
潘尼有點不耐煩,他已經看到獵人額頭上的汗珠,若這樣對付老朋友的不是一個女人。相信潘尼早就沖進洞。
“帝國近衛軍?”女人地話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驚喜。
潘尼呵呵一笑,他有點佩服這名軍情行動官的單純,她的喜悅泄露了她的底細,若來的是敵人她該怎么辦?
圣騎士的輕笑引起了女人的警惕。鋒利的長劍稍稍一扭就把獵人的脖子切開一條淺淺的血口子。“布塞巴克渡口和河套平原地區的帝國近衛軍早在一個月前就撤走了!從這兒到杰布靈要塞已經找不到一個帝人,你們是騙子!你們是西邊來的狗賊!別以為幾套制服就能蒙混過關!”
“冷靜!冷靜!”潘尼收起輕佻,他小心地應對起來。“女士!不管什么原因令您流落荒林,但如果那些記號是您留下的,那么我們就是您要等的人!”
石洞突然失去聲息,等得有些不耐煩的軍情搜查官迎了上來,他向石洞里面大聲呼喊:
“嘿!主人家!還有牛奶嗎?我在院子里看到牛棚!”
左近的近衛軍騎士都用看待白癡的目光打量著阿盧索爵士,戰地軍情搜查官狀似乎無辜地攤開手,“沒辦法,這是當初定下的聯絡暗號!”
也許是在響應塞比斯的話音,石洞里傳來腳步聲,那把鋒利的騎士劍也緩緩離開獵人的脖子,近衛軍騎士齊齊瞪著洞口,在下一刻他們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婦人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奶牛被侵略者奪走了!這里只有紅茶可以用來招待過路的旅人!”
“哦!我的光明神!”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大聲感嘆,他十分慶幸自己在剛剛能對半個月前的聯絡密語抱持巨大的好奇心。
就在軍情搜查官發出感嘆的時候,高壯的獵人突然朝女人撲了過去,他把手持騎劍的女人死死按在地上,手掌只是一撩一探就把明晃晃的兇器奪了過來。
余下的騎士反應也不慢,他們紛紛跳下馬背,也不理會在獵人身下不斷尖叫掙扎的女人,只是持著各式刀兵迅速沖進漆黑的山洞,不一會兒,山洞里就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士兵們從山東拖出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又朝迎上來的騎兵少校搖了搖頭,這表明山洞里再也沒有人。
潘尼踢了一腳仍把女人壓在地上的妥斯拉克,“快起來!你就像個急色的流氓強盜!”
獵人嘿嘿笑著,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奪來的騎士劍仍然指向女人的咽喉。
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搓了搓手,他向怒目圓瞪的婦人致以軍禮,“抱歉了女士!感謝您為祖國所做的一切!但請理解這些英勇地騎士。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維護我的安全。”
女人沒說什么,她只是迅速把自己的兩個孩子攬到懷里,孩子們已經停止哭泣。盡管森林中地光線十分暗淡,但孩子們還是認出了帝人的軍衣。那是他們永遠也忘不掉地天藍色,年齡稍小的男孩子甚至帶著滿臉的淚痕傻呼呼地笑了起來,這令神情緊張的軍人也自動卸下緊緊攥在手里的兵刃。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是你暴露身份了嗎?“塞比斯有點擔心地打量著這位母親,他并不確定西部戰場北部戰區地軍情總官是不是面前這位野人一樣的女性。“不!是……是我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女人邊說邊朝阿盧索爵士搖了搖頭,在提起丈夫的時候。她的神情也低落下來。
“等等!”一直在旁觀望的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突然湊了上來,他近乎無禮地打量著神情凄苦的婦人。“我……我一定在哪見過您!”
婦人循聲望了過來,她用同樣的目光仔細打量眼前這名英俊的圣騎士。片刻之后,女人突然大力掩住嘴,“光明神在上!竟是您!您確實見過我和孩子們!您還記得嗎?第一次衛國戰爭、布塞巴克渡口、擠滿難民地棧橋!是您把我和孩子們送上最后一班渡船,您救了我們一家子的命!”
潘尼恍然大悟,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那是他在率領學生兵奔赴死地之前遭遇的最后一個場景。
“好吧好吧!這些事情以后再說!”情急地戰地搜查官等不及了,他冒著被捕的巨大風險穿越由南至北整個敵占區可不是來敘舊的。“您說您的丈夫就是北部戰區地軍情主官?那么他在哪?”
婦人疑惑地瞪大眼睛:“我……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我的丈夫、格拉斯勞爵士!他只是一個素描畫家,他只是托付我把一份異常重要的東西交給他的友人!”
“該死的保密條例!”塞比斯低聲詛咒了一句,他反倒不懂得怎么向婦人解釋這件事。“別的不談!我就是格拉斯勞爵士的朋友。盡管我們此前從沒見過面,但是……該死的!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那份重要的東西又在哪?”
婦人望了望站在一邊的近衛軍少校。她已認出賜予她再生的學生兵長官,現在她只信任這個年輕的圣騎士。
“相信他吧夫人!這很重要!”潘尼給予婦人鼓勵的眼神。
婦人讓出石洞的通道:“他就在里面!”
剛剛進過山洞的一名騎士有點狐疑地碰了碰指揮官的手臂,“頭兒……里面只有一具死尸!”
“死尸?”塞比斯,阿盧索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刻他就不顧一切地沖進洞穴!如果西線戰場北部戰區的軍情主官變成一具死尸……那么他該怎么辦?
格拉斯勞爵士。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這位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的軍情戰場測控官,他曾以畫家的身份出入戰陣,曾為時任近衛軍統帥的銀狐阿蘭定制戰況分析報告,曾為時任第二攻擊集群總司令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元帥制定全盤作戰計劃、導引戰場通辦——,“現在!作為一名軍情行動官,格拉斯勞爵士走到了使命的終點,他平靜地躺在石洞深處,潰爛的傷口和蛆蟲再也無法騷擾他,他伴著兩盞火把、伴著戰爭中相識相愛的妻子!如果他還不滿足,遠道而來的近衛軍士兵為他的尸身罩上一面戰旗,他等待的同事也取走了無數生命換來的寶貴戰場資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塞比斯阿盧索不甘心地拋開了一大疊素描畫,他好像突然變笨了,因為他根本看不出格拉斯勞爵士留給他的畫作藏著怎樣的玄機。
婦人低垂著頭,“是半個月前!半個月前有幾個荷茵蘭騎兵闖進家門,他們打算對我……格拉斯勞像瘋了一樣!他殺光了對方所有人,自己也受了重傷……”
“這個笨蛋!”來自西線戰場南部戰區的軍情搜查官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他是一位秘密行動官!他該避開麻煩保存自身!”
“是啊是啊!”狀似興高采烈的獵人突然大聲叫喊起來,妥斯拉克故做開心地瞪著塞比斯,“遇到麻煩就該遠遠避開,一切以完成秘密任務為重!就讓鬼子們去照顧自己的妻子吧,泰坦軍人都該這么干!”
“哦……”已經聽出不對勁兒的阿盧索爵士沉吟一聲,他在嘆息一聲之后才轉向傷心的女人。“抱歉!我收回剛才的話!不管怎么說……格拉斯勞爵士是英雄,他是英雄!他守護著妻子兒女,又完成了任務!”
女人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落在昏暗的洞口,即便遭遇戰爭,她想擁有的仍是一個丈夫,而不是一個英雄。
“你們……一直躲在這里?”潘尼蒂哥隆突然醒悟。
北部戰區軍情主官的妻子點了點頭,這是丈夫對她的囑托!不管多么危險,她都要等到丈夫的朋友用即定的聯絡密語取走一份重要的東西。在此期間,她得照顧丈夫的傷勢、得在夜里出門給孩子們“覓食“!她得躲避叢林里的野獸,她得看顧孩子和丈夫的安危……半個月的時間就像半個世紀那樣漫長,可她在圣騎士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就像叢林中的蠻荒生活只是一次旅游!她只是為了丈夫的囑托,即便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艱難和困苦,可她相信這件事在任何一位妻子眼中都是天經地義的。“再次感謝……感謝您為祖國所做的一切!”潘尼凝視著野人一樣落魄的女子,他只能這么說。
騎士們拿出了全部的補給品,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見到肉干和白面包之后就露出瘋狂的神色,可女人斷然拍掉孩子們向食物伸去的小臟手,直到圣騎士說戰士們還有很多的時候她才為孩子們揀取了不多的一些。
望著狼吞虎咽的兩個孩子,近衛軍士兵的感情從最初的欣慰變作深深的酸楚,他們紛紛別開頭,誰也不忍再去目堵眼前這一幕。
“請問……我的丈夫……不是畫家嗎?”女人轉向對著一疊素描畫頭疼不已的南部戰區軍情搜查官。
“哦!他是!可也不是!”塞比斯阿盧索無奈地攤開手,誰敢說畫了這么多幅素描的格拉斯勞爵士不是一位畫家?
“我說過,您的丈夫是隸屬帝事情報局行動總部的一位重要官員,受到帝情局最高保密條例的約束,所以……他不能向您透露他在戰場上的工作。“塞比斯試圖向女人解釋這件事,可他在看到女人眼中的茫然之后最終還是擺了擺手。“您只要知道您的丈夫是一位英勇的帝官就行了!等到戰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會親自追贈他為帝國勇士,您和您的兩個孩子從此之后就是榮勛貴族!”
“我不是說這個!”女人連連擺手,“我是說格拉斯勞的工作,也許……也許我會幫上您的忙!”
“哦?”阿盧索靈機一動,他捧著大疊畫紙貼近寡婦,“您仔細回想一下,格拉斯勞爵士一定向您交代過一些事情?”
婦人點了點頭,她指了指丈夫的畫作,“這些畫……是有順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