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爺一聲震怒之后,滿院靜寂。
太子和云初的目光也豁然看向他。
云王爺觸到太子那冰冷的眼神,心下當即一顫,驚覺自己失言,光顧著喝斥云初了,倒是忘了太子……
“臣是說,云初在太子面前,太過放肆了。”云王爺很快穩定心神,對著太子謙恭一禮。
太子沒說話,看向云王爺那冰冷的眼神卻也沒收回,直看得云王爺遍體生寒。
“本宮并不覺得放肆。”半響,景元桀薄唇輕啟,吐出的字讓云王爺更加覺得周身猶如三月飛霜。
云初卻趁這時,猛然一用力,掙脫開景元桀,還顧自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太子既然不覺得放肆,那云初就不送了。”
“云初。”一旁云王爺見得云初這大膽,對太子這般無禮,當下聲量又高了高,當然也學聰明了,極力忍住,沒有說出過份的話。
不過,那隱隱而動的青筋卻可以看出云王爺此時隱忍的怒意。
云初不以為然,眸光輕揚著,直接落在景元桀身上,語氣有些冷,“難道太子還想在這里用晚膳。”
“回云王爺,府門外的方小姐……”而這時,方才在一旁稟報的下人又對著云王爺輕聲道。
話聲雖輕,可是該聽清楚的,還是聽清楚了。
云初這下倒是沒作聲,而云王爺的目光卻豁然看向云楚,意思很明確,那是皇上親自下旨賜婚的,是云楚的未婚妻,當然需要他去周旋。
云楚自然明白云王爺的意思,他雖然與云王爺的父子感情不好,可是如此時候,也知要顧及大局,他雖也不想去理會這個所謂的方小姐,可此時若是真的把方婉晾在府外,傳出去,最不利的,還是云初。
權衡利弊,云楚點點頭,就欲轉身。
“哥哥,方家小姐又沒指名要見你,你去做什么?”云初出聲阻攔。
云楚當然明白,看一眼云初,又看一眼太子,語氣中似有嘆意,“總得去見一見,不可失了禮數。”
“不用了,說不定,人家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方婉與皇上的交情這般好,我看,還是太子去招待比較好。”云初卻道,說話間,目光直辣辣的落在景元桀身上。
而云初話落,四周一靜。
一旁,玉無洛此時也清楚的看到景元桀那一瞬間,釋放的冷氣壓,心下知,太子是生怒了。
很明顯,云初是在趕人,還如此不留情面的趕人。
這下,連云王爺都已經怒至極至而反而沒了脾氣,看著云初,無語再吐。
空氣,突然死一般的寂靜,下人們都不敢作聲。
“景元桀,你此次違背我的底線,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次你又會因為什么而再次觸及,所以,我想靜靜。”然而,云初觸到景元桀面上的情緒,面色不動,卻以兩人方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景元桀聞言,眸光一怔,氣息一動,眼底情緒幽暗難辨。
云初卻已經轉身,徑直朝主屋方向而去。
只是,走了一步,這才對著一旁的奶娘吩咐,“奶娘,給玉公子準備最好的客房,就在我的院子里。”
聽到云初前半句,院內院外所有人一怔,可聽到云初后半句,云王爺面色沉暗難看,云楚晦暗幽轉,玉無洛神色淡淡。
景元桀的目光這才直落落的射向玉無洛,眼底沉色一生,“但愿你安分守己。”說話間,手一拂,一股勁力就要向玉無洛掃去,卻被云初飛快的轉身一攔,“景元桀,你現在就要他死是不是?”
如此冰冷而置問的語氣,景元桀神色一滯,一貫最是面色不透,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子,此時此刻,連一旁的下人都能看出出來,太子是動氣了,那霜死人面色,讓人直覺從頭頂到腳心都是發涼的。
普天之下,也只有小姐有這個本事,能將太子氣成這樣吧。
云王爺此時的心都揪緊了,生怕太子一個不慎,就要牽連他。
而此時此刻,由始至終,玉無洛就那般站在那里,淡定其然的沒說話,引得云王爺的面色也更不好了。
雖說,這是玉家公子,身份不低,可是,比起太子來,那還是天差地別,此時竟然讓云初為了他和太子叫板。
真是……
云初不是很聰明嗎,怎么也這般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云初,你如此護著他。”景元桀終于將手一收,垂眸看著云初,聲音似自雪山里磞出來的,好像,又滿是疲憊。
云初明媚的面上此時也滿是肅穆,不退不讓,點頭,“對。”
“好。”景元桀一字落,突然轉身,長腿一邁,徑直離開。
只留下修長背影冷若冰霜,暈染一院涼寒。
“太子,太子……”云王爺惱怒的瞪一眼云初,當下追了上去。
云楚沒有動,站在那里看了云初和玉無洛好半響,這才上前,“你這是何若。”話落,不待云初回答,便也帶著華落離開。
云初也還站在那里,目光這才自景元桀的越來越遠的背影收回,看向一旁面色也不太好的奶娘,“奶娘,給玉公子準備吧。”
“……是。”奶娘點頭,神色復雜。
一旁知香方才插不上話,眼下本想說什么,卻被奶娘眼明手快的一拉,“先讓小姐靜靜。”
知香動了動唇,終究將奶娘的話聽了進去。
而這邊,云王爺一路跟著,方才追上太子的腳步。
“太子,云初不懂事,你千萬別和她計較,是臣未管教好,以至于讓她任性了些……”
“她任性和你有什么關系。”景元桀的腳步突然頓下,轉回身,一雙鳳眸里光束沉沉的看向不過幾步之遠的云王爺。
云王爺之話給懵住了,這話說得……
云王爺有些不明就理,又有些恍惚,向來游刃有余長袖善舞的云王爺生生的垂了垂頭,竟不知該如何答答話。
云初是她女兒,他該管,可是過去十數年,他好像也沒管……
“本宮就喜歡她任性,她這樣任性就是本宮寵的。”然而前方,景元桀的聲音又低沉冰涼的傳來,扣得云王爺更是神思晦暗。
“還有,不管云初如何生本宮的氣,也都是本宮的太子妃,還請云王爺以后對她客氣點。”景元桀的聲音又再度響起,話落,云王爺再抬頭時,面前,早已經不見太子的身影。
太子向來惜字如金,方才,卻說了那般多話,這是,真的生氣了,還是……
同樣身為男人,云王爺有些不懂了。
當然,三妻四妾最愛美色的云王爺如何會懂。
云王爺心中只是覺得,太子,完全在受虐。
女子,是要管教的。
而此時,云王府大門口,方婉面色溫柔,即使等了這般久,云王府還沒有人來傳話,依然不見半絲不耐煩。
“小姐,我們還要等多久。”身后,那丫鬟卻是壓著聲音上前詢問。
方婉面上依然帶著恰如其分的笑意,頭微偏,紅唇輕動,“很快,方才你不是聽到傳來的消息嗎,云初和太子鬧得很兇。”越兇,才越好。
那丫鬟眸光閃了閃,正要應聲,卻見云王府大門豁然打開,然后,便見一道身影未從正門出,而是騰飛一挪,瞬間飄遠。
“小姐。”
“跟上。”方婉只說了兩個字,整個身形已經一躍,跟了上去。
當然,待她跟到太子府邸門口時,早已沒了太子的身影。
方婉站在巍然森嚴的太子府邸門口,也不失望,反而對著空氣中道,“太子,方婉有事相告。”
四周無人應聲。
“如果是關于云初的呢,不知太子有沒有興趣聽。”沉吟片刻,方婉又不急不徐道。
空氣靜了一瞬,路十瞬間出現在方婉面前,眸光沒什么好意的掃量她一眼,“太子說,如果你不想死,就繼續站在這里。”
“哦?”方婉挑眉,卻道,“以太子的武功,如何會讓我從云王府跟到這里呢。”言下之意太子難道不是故意?
路十聞言,一張年輕英俊的面上,神色暗了幾分,卻聽方婉又不慌不忙,“太子若不是生氣到極致,如何會讓我跟上呢,而太子如此生氣,不過就是因為云初小姐,因為云初小姐對玉公公子的在意,而云初小姐之所以對玉公子在意,無非就是因為玉公子為她而如此病體,不久于世,但是……”方婉說到這里,突然話鋒一轉,沒了聲兒,很適時的留下了懸念。
路十狹長的眸子打量著這個方家小姐,不算極美,而此時,整張面上都流轉著得意而自信的光芒,明明看上去該是美麗幾分,可是就是覺著其渾身都透著涼薄殘戾之意。
“轟。”然而,下一秒,猝不及防,畫面一變,待路十再一看時,方才還好好站在那里的方婉整個人已經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向遠處飛去,落下。
而一旁,太子冷著一張臉,勢如雪霜。
“小姐。”隨后趕來的馬車里,丫鬟當即跳下馬車,上前將方婉扶了起來。
方婉撫了撫唇角的血,卻依然笑著,由丫鬟扶著向太子的方向走來,“難道,太子就當真想看到云初和玉公子如此?真的如了皇上的意,無形之中,便已經廢除了這次大婚。”聲音鏗鏘,卻字字挑釁。
景無桀看著方婉,幽深如海的鳳眸里光束終于動了動,沉聲開口,“你當該知道,挑釁本宮的下場。”
“但是,太子心動了。”方婉道,明顯看到景元桀眼底的殺意肆起,這才識時務的壓下心思,詢詢相商般道,“玉公子身上的傷是因為曾經在兩大內力相擊之下遺留,以至長年纏命于身,氣血相虛,命不隨心,可是,若是有我方家的獨門心法相救,就算是不能身體康健,卻也絕對不會英年早逝。”
“什么條件?”景元桀鳳目冷凝,很直接。
方婉也是個聰明人,面上神色頓時殷切軟生,在距離太子面前三步之遙站定,“只要太子讓我能夠順利嫁進云王府,助我方婉在大晉有一席之地,讓方家揚名立世,區區小忙,身為臣屬,方家自當幫忙。”
“方家所謀不小。”太子薄唇上泛開涼意,語無波瀾。
方婉看不出來景元桀是何意思,站在那里,似在思量太子的心思。
“何時可以?”太子沉默一瞬,看向遠入的目光這才落在方婉身上。
方婉心頭一喜,卻極力掩飾住。
向來生人勿近,倨傲禁欲般的太子只要開始注意她,那一切,就都容易了。
方婉當下拉起一抹自以為自信又明然艷麗的笑,“入夜。”說話間,眼底更是好像簇上團團輝焰,
“到時本宮隨你一起去云王府。”
“是。”方婉話落,斂下心頭喜意,這才又微微一禮,帶著丫鬟上了一旁的馬車,離開。
馬車伴著車轱轆聲遠去,一方身影方才現身。
“太子就這般相信這個方家小姐?”范語走上前,雖然從不置疑太子的決定,可是當下,面色卻緊皺在一塊,尤其是,她是女子,是曾經傾慕過太子的女子,自然看出來,那個方婉對太子,不懷好意。
一旁路十看一眼范語,也看向太子,言辭間有著隱憂,“太子,屬下也覺得,這個方家小姐有問題。”
“再有問題,也逃不了,我只需要她方家的心法,而已。”
范語聞言,又看著太子那好似高山厚雪般巋然不動的身形,眸子里光束幽轉半響,這才上前,“太子,我和云初小姐有些交情,要不要讓屬下……”
“不用。”不待范語話落,太子抬手一阻,同時,轉身,進了府邸。
范語站在那里,與路十對視一眼,眼底皆有擔憂。
太子曾經是天上神,人間雪,從來是讓人望塵莫及望而生畏,不可逾越的跨度,可是,自從認識了云初小姐,他們一步一步看到太子在變化,太子是變了,變得好像一個正常的人了。
他們都清楚的得能感覺太子在提到云初小姐時,那種深深的無可奈何與抵死的深愛。
……
京中一處安靜的院子里。
季舒軒看著安靜下來的大廳,這才起身,收起一應問診之物,輕挽了挽長袖,又去親自收整草藥。
“公子,云王府之前鬧得那般厲害,你現在要不要去看看?”一旁,仆童上前一步,詢問。
季舒軒將一把藥草取出來,目不斜視,“太子不會傷害云初的。”
“不是,公子……”仆童有些激動,“公子,我是說,你對云初小姐有這般好,你可以,爭取啊……”
“爭取什么?”
仆童無奈,“公子,如今,玉公子可是入住了云王府,還住進了云初小姐的院子里。”
“那又如何?”季舒軒凝著溫潤的眉目,將手中藥草放在鼻翼處嗅聞。
仆童上前一步,很是苦口婆心的樣子,“公子啊,我的意思是,你留在這里是為了什么,你之前那般幫云初小姐一是為了什么,如今,她和太子鬧別扭了,你大可以前去關心關心,也可以在云初小姐的心里,留下一席之時,到時……”
“我在她心里已經留下了一席之地。”季舒軒將手中草藥放下,聲音一貫的溫潤無波瀾。
仆童聽到這里,面上當即一喜,“那……”
“我和云初,永遠是朋友。”季舒軒又道。
那仆童當下失聲了,面上替季舒軒泛過苦意,“所以,公子,你就是因為云初小姐說了這句話,才這樣沒有動作的待在這里,不去找她……你要拿出以前小蠻姑娘糾纏你的勁頭啊……”仆童說到這里,話聲一頓,而是目光看向某一處。
季舒軒此時看著前方路過的婦人,倒是面色不變的喚,“溫姑姑。”
“我剛給那些孩子買了過冬的衣衫。”溫姑姑面色到底是不太自然,顯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小蠻。
“小蠻如果在,一定不想看到溫姑姑為她傷心的。”季舒軒上前一步,聲音溫潤如玉,笑容是親切的沁化石,讓溫姑姑面色頓時好了幾分,“過幾天就是中秋節,到時,小季,你來陪陪孩子們吧。”
“好。”
“那我先忙去了。”溫姑姑微笑著走開了。
那仆童看看季舒軒,見其面色無異,可是到底是心虛,也不言聲了,垂下頭,目光四處亂飄。
“想事,不可太簡單。”季舒軒這才看一眼仆童,輕輕一語,便走開了,也沒有責怪的意思。
那仆童倒是有些不明了,看著自家公子的背影,聲音低了低,“公子這是,什么意思啊。”
“做好份內事。”季舒軒耳朵一動,自然聽到了仆童的話,溫和的丟下一句話。
那仆童摸摸頭,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不過……
公子,你如果真的如外表這般淡然,今日又怎么打整起了草藥,平日里,這些不都是我的事兒嗎。
云初……
走遠的季舒軒這才抬手輕按了按眉心,溫潤的眉宇間,若春風煦淌淌。
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的,而我在你心里,總是會有一席之地的。
……
入夜。
天色蒙蒙暗下,鬧市里酒肆林立,人聲不斷。
在云王府一處,卻是異常安靜。
云初早早就上了床榻,院子里也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
太子府邸,通體暗紅色的馬車,此時安靜的停在那里。
方婉看著面前的馬車,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悅色,“太子,我,和你一起乘這馬車?”
景元桀遠遠看她一眼,面色不動,沒有答話。
一旁路十不悅的看一眼方婉,卻是道,“以防節外生枝,太子才破例讓你乘這一輛馬車太,太子會比你早一步到云王府。”
聞言,方婉眼底喜色退去幾分,路十的意思再明確不過。
太子不會和她乘一車,而太子只是為了怕她中途反悔才如此破例讓她坐這馬車,其實,也就是監視她罷了。
心下好似冷水一澆。
方婉也只得緊了緊唇,上了那馬車。
到底是太子的馬車,一步一步來,她就不相信。
有些東西,早就在潛移默化中作用,她只是需要一個契合的時機而已。
路十見方婉坐好,在太子的示意之下,一揮馬鞭,馬車頓時絕塵而去。
景元桀這才看向身后的路十一,“準備好了?”
“回太子,一定萬無一失,太子妃一定……”一定什么,路十一沒說,風息靜靜。
天色,好似不過一瞬間,便又更暗了些,這一夜,好像與素日不同,又好像比以往每一個夜晚,都要來得寧靜。
馬車很穩,沒有半絲晃動,方婉和丫鬟坐在馬車里,四下看看,到底心里是得意的。
這馬車,除了云初,她是第二個乘坐的女子吧。
“小姐,太子沒有和你一起,你的計劃,會順利嗎?”一旁看了看緊閉的簾幕,這才湊近方婉身邊,低聲詢問。
方婉點點頭,“放心。”那個人提供的法子,如何會不行。
半個時辰后。
景元桀比方婉先一步到了云王府大門口,正要身形一躍,身后卻突然響起云初的聲音。
“太子又想趴窗戶。”云初的語氣不算好。
景元桀看著云初,她與往日一樣,淡色衣衫,發絲輕挽,不著妝粉顏色卻如欺霜賽雪,似朝霞初生,尤其一雙明亮光奕奕的眸子,如此的吸人眼神。
而此時,她精致的小臉上,紅潤的唇瓣微微提起,很是不滿。
景元桀下一刻直接上前一步,不容分說的將云初摟在懷里,“還不原諒我嗎。”男子強烈的氣息噴灑在云初的脖勁間,低低訴語。
云初顯然沒料到景元桀這般直接,推掙幾次無用,尤其是男子那寬闊有力的臂膀和胳膊將她抱得死緊,那樣的在無聲訴說著他的思念。
“景元桀,我們分開才多久,你要不要這樣。”云初的心氣好像是終于軟了一分,掙扎的手也終于軟軟的垂放在了景元桀兩側。
景元桀見此,當即將云初攔腰一抱,便上了一旁的馬車。
云初看著越來越遠的云王府大門,倚在景元桀懷間的臉上,簾幕晃動間,一絲得意的笑意在空氣中流淌。
太子,我會比云初更好。
然后,“云初”的手輕輕的扣向了景元桀的衣襟,如此,溫柔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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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明天大婚,哈哈,保證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