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站在門前,怔怔地望著一臉笑容,立在她面前的人。
許久,林蘇揚才輕喚:“羽兒,我回來了。”
隱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順著俏麗的臉龐滑了下來,她依舊站在那裡,透過早已迷濛的雙眼,癡癡地看著林蘇揚微笑,“回來了。”
宏歷一年十月,大央國宏帝回訪燕遼歸國,秘密出使燕遼的林太傅也安全歸來,至此,關於林太傅的種種謠言不攻而破,大央京城雲都似乎又回覆到以往歌舞昇平的日子。
林蘇揚實在感到難以置信,離開僅僅大半年的時間,朝中竟然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權傾一時的右相王承竟然就這麼被貶爲庶民,這其中到底有多少內情恐怕只有當事人知道了。如今新上任的右相叫方襲,原是工部主事,因功績顯著得以提拔。
在前任右相被貶後很多人都猜測禮部尚書林呈將會接替這個位置,誰想結果卻大出所料,不過也有不少人知道方襲曾是林呈的學生,如此看來,右相的高權實際掌控在誰的手中倒也不言而喻了,只是,宏帝爲何不直接任命林呈爲右相,是因爲林呈自己不願還是宏帝故意不爲,這一君一臣之間的微妙關係,隱得深啊。
響空山後有一座禮佛寺。寺廟歷史悠久,香火鼎盛,除了雲都本地人喜來拜佛燃香外,不少外地人也常常慕名而來。
人來人往的官道上,一輛小巧卻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馬車緩緩而行。
林蘇揚斜倚在車內的軟榻上昏昏欲睡。今天下了早朝秦羽就拉著她出門,說要去禮佛寺還願,這次林蘇揚能夠平安歸來是上天保佑,所以一定得去。
這個時代的善男信女很多,對於鬼神之說他們都寧願信其有,因此像禮佛寺這樣的大型寺廟時常是人滿爲患,請願還願之人更是不盡其數。
“夫人、公子到了。”喬升在外面叫了聲。
林蘇揚按了按額。有些疲憊地想要清醒一下頭腦。秦羽心疼地看著她:“很累嗎?我們上完香就回去。要不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很快就來。”
林蘇揚朝她笑了笑說:“無妨。上去散散也好。”說著扶她走下了馬車。
爬過高長地千級石階便到了寺廟地前門。一進去就能看見一尊巨大地四角青銅鼎立在廣場中央。鼎裡面插了無數香燭。一股股白色煙霧直直升向了空中。正對銅鼎地後面就是禮佛寺地大殿。殿內佛像金光罩身。寶相莊嚴。讓人不敢生妄一絲褻瀆之意。殿門右側設了一張長桌。一些或老或少地婦人正圍著桌子似乎在詢問什麼。應該就是解籤地地方。
林蘇揚要陪著秦羽進去。秦羽阻止她說道:“你現在精神不濟。進去了恐被認爲沒有誠心。你還是去周圍轉轉吧。”好在林蘇揚也不想在頭腦昏沉之時還要去接受煙霧地洗禮。聽了這話也就同意了。於是說道:“那等會兒我再來找你。”秦羽點了點頭。
看見林蘇揚地身影消失在人羣裡她才側頭對身邊丫鬟說:“走吧。”
進了大殿。丫鬟先去添了些香油錢。然後又去領了香燭。秦羽跪在佛像面前雙手合十說了些還願地話。而後俯身磕頭。起來擡眼望著世人所尊崇地佛祖。口中又喃喃念道:“信女秦羽今在佛祖前祈願。秦羽自問日日行善積德一生無過。只求佛祖體恤信女誠心向善。保佑我大央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保佑林蘇揚她……一生平順。所有地苦難信女願替她一力承擔。”說完再一次俯身拜禮。
這時丫鬟從供桌上拿來了一筒籤捧到秦羽面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嘆息著閉了眼又睜開,纖手輕搖,筒裡的竹籤嘩嘩直響,很快一支籤便被搖了出來“啪”地掉在了地上。
秦羽伸手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十二。還了籤筒,秦羽起身走到了門口解籤的地方,此時解籤的人比剛纔少了很多。秦羽等著別人走後才坐了上去。
解籤的人是個胖胖的老和尚,和尚一臉笑呵呵地接過秦羽遞過來的籤,瞄了一眼上面的籤號,嘴裡像嚼了什麼東西一樣動了動,然後對秦羽問道:“不知施主可是求姻緣?”秦羽愣了愣,過來整理桌子的小和尚聽見了,叫了起來:“哎呀,師傅您又糊塗了,這位夫人已經成婚,怎麼還會是求姻緣?”老和尚不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一雙清明透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秦羽。
秦羽擡手撫了撫頭上的婦人髮髻,心下惻然,是啊,自己已嫁人婦又何以再問!怔忪幾分,卻仍舊是點了點頭。老和尚從她的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堅決,他嘆了嘆氣,轉身從後面取下了十二號的籤紙交給秦羽。
秦羽的心猛地一陣顫慄,思量了一下,慢慢把那張小紅紙展了開來,只見上面寫了幾句話:
鏡花水月一場空,夢裡纏綿不語同。可憐最遠天上去,卻因癡心是離終。
“施主,當斷則斷啊。”老和尚早知其意,竟不忍見如此高貴典雅的女子踏錯了路。
秦羽握緊了手裡的紙條,苦笑著說:“如果可以說斷便斷,那這世間便不會有諸多苦難了。”道了聲謝,默然起身向門外走去。老和尚看著她搖晃的背影,搖了搖頭,不住嘆息:“孽緣,孽緣。”
林蘇揚和秦羽分開後在附近悠悠閒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棵高大的榕樹前。擡頭望去,上面紅紅綠綠掛著很多綢布條。正看得發愣,旁邊走來一對男女,那男子的手裡還拿著與樹上相同的紅綢,隱約可見上面寫了字。
到了樹下,女子不停催促著男子:“聽說這棵姻緣樹很靈,快掛上去,掛高一點啊。”
男子連連答應,後退幾步,右手拿緊紅綢一端的橘子使力向枝葉繁茂的樹頂上扔去。橘子直直向上衝,一直撞到了最高的一枝樹杈,落下來恰好就卡在那裡,女子拍著手叫了起來:“你看,是最高的了。”
眼見那對男女開心離去,林蘇揚心中莫名一動,竟朝著樹旁掛了一排排祈願紅綢的地方走去。伸手取下一尺,拿起下面放著的筆點上墨,想了想然後在上面寫了兩個字:林、司。寫好後她拿著又回到樹下,學著剛纔男子的樣子瞧準一枝樹杈將橘子向樹頂扔去。橘子飛得很高,而且也順利地掛在了那裡。林蘇揚舒心一笑,轉身欲走,卻聽“咔嚓”一聲,那橘子竟壓斷了枝杈離了紅綢滾下樹來。
紅綢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面前,林蘇揚怔怔地望著躺在地上已經摔壞的橘子和弄髒了的紅綢。好一會兒才彎腰撿起細細疊好了放進懷裡。離開時,不知由來的,起了很大的風。
找到秦羽下了山,坐上馬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各懷心事,重重的壓得她們都不願開口。馬車駛回了學士府,喬升在外面叫了幾聲也不見人應,直到他敲了車門,林蘇揚才似驚醒般地輕聲對秦羽說:“羽兒,到家了。”秦羽怔然地看了看她,低低迴了聲:“哦。”
下了馬車,林蘇揚總感覺身後有雙眼睛盯著自己,回過頭看,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雖是一瞬,但她還是看清了那個人影身材窈窕,分明就是個女子,而且還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想了很久都沒有想起那個人是誰。許是眼花了罷,林蘇揚自嘲幾句,舉步走進了家門。
隱在高牆後的身影在林蘇揚踏進大門後的那一刻取下了頭上的黑色斗篷,那樣貌,竟是許久不見的孔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