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暨敖的夜晚比起以往多了不少節日的氣氛,大街小巷間三三兩兩的人群把原本還有些寬闊的街道擠了個水泄不通。偶爾有馬車經過都會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騷亂,然后是一陣更為高漲的喧嘩。
林蘇揚和司君行慢步行走在人群中,不時停下看看一旁攤鋪上的玉佩掛飾,或是找個不起眼的小店喝上一杯茶,吃上一碗面,倒是甚為愜意。想是夜舟早已開始,不過看現在人潮涌動,要去邀船恐怕已不大可能,倒不如趁大家都奔去江邊悠閑地逛一逛暨敖里城,既不用去“摩肩接踵”,也可以看得更多。
說到逛街,林蘇揚最常去的要數書畫店了,倒不是說她文人氣重,只是單喜歡那些描刻深意的圖畫,或是做工精細的筆墨紙張,順道讀上一兩句詩,整個心性都會受益頗多。這晚的閑暇中,碰巧遇見了一家專賣書畫的文齋,她拉著司君行就往里走。
雖說是書畫店,但此時店里也站了不少書生公子,或是買紙筆,或是賞畫鑒詩,低聲探討,嚶嚶語語,書卷氣彌漫。
林蘇揚挨個看了看掛在墻上的畫,一邊欣賞,一邊往前走,一面墻的畫都快看完時她才在角落里發現了一張署了龔季名字的畫。上面畫的是一個打著油紙傘的年輕女子站在荷塘邊,絲絲雨下,滴落荷上,本應是空氣清新景色優美的好氣氛,卻不知那女子為何鎖了眉,讓天光都帶了陰沉。
畫的一旁照舊留了一片空白,不過那上面已經有人題了一首詞:
紅焙爐晚,金杯玉盞添不滿
池蓮欲開,點滴青翠任憑摘
煙雨絲就,廊街油傘遮云袖
為望深眸,減字木蘭強說愁
用減字木蘭花來應了這畫,分分貼切,將蓮、雨、人看似無形又有形地連接了起來,不得不說題詩之人的文采也算不錯了。能夠寫上龔季畫上的詩這個人就可以把畫拿走,為何如今畫還好好地掛在這里?
林蘇揚問了老板才知道題詩地人染了寒疾不得不又把這畫給當了回去。后來藥石無醫。撒手歸去。畫也就一直留在了這里。雖然也有人甚喜愛龔季地畫。不過知曉了原因后又擔心不吉利所以遲遲沒有賣出去。那老板見林蘇揚似乎對這畫很有興趣。便問她要不要。可以低價賣給她。
林蘇揚笑了笑。當即就買了下來。因為先前題詞地人立了章。老板要她也立個章在上面以證明這畫已成為她地。她淡笑著拿出了印章在柜上地紅泥上摁了摁。然后印在了畫地右下角。想起大央地學士府里還有一張龔季地月夜圖。暗笑自己何時成了龔季忠實地崇拜者。學士府……不知秦羽她。怎樣了……
出了文齋。司君行問道:“買了什么?聽起來你很高興。”
“一幅書畫而已。”林蘇揚斂了斂心緒。笑道。“我家地司大公子對這個不感興趣。對吧?”一眼看見他有些凌亂地領子。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司君行行著地腳步停了下來。感覺心里裝滿了幸福。他微微笑著說:“只要你喜歡。我都會去喜歡。以后。我會陪著你天天逛書畫店。回到家你畫畫、作詩。我就在一旁聽你寫。聽你念。好不好?”
四周川流地華彩似乎全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林蘇揚望著他失去了明亮地雙眼。一點一點。眼神匯聚地光照得他閃閃地。如同最溫雅地松柏。為了不肯放下地人。而立千年。
看著遠處密密麻麻地人群和不斷移動地花燈。秦皓站在暨敖最高地一座酒樓里嘆道:“看來今晚是沒法盡興了。”
林子言低聲說道:“臣探得今晚圣瀚帝會在豐江名叫月仰樓的坊船上。”
“是嗎?”秦皓不在意地問道,“林太傅……沒有一起吧?”
林子言愣了一下,垂頭回到:“沒有。”
“探了這么久,還沒有找到林太傅在哪里嗎?”
“臣……沒有。”其實林子言真的不知道林蘇揚在哪兒,只是猜測她有可能會在燕遼皇宮,他也急得不行,想那瀚宇風當初在大央時是如何對待林蘇揚的,他還記得清楚,現在沒有她的任何消息,難道是瀚宇風把她囚禁了?一想到這里林子言心里更加是七上八下,可是軍人的理智告訴他不可亂了陣腳,瀚宇風是堂堂燕遼皇帝,若別國重臣在他的領土上有任何差池,勢必會引起兩國紛爭,相信他還不至于會亂來,怕只怕他知曉了林蘇揚女子身份,另有圖謀,這樣就難辦了。
秦皓沒想到短短時間林子言就思考了這么多,他轉過身對林子言說:“你不是找了船嗎,你就上豐江看夜舟吧,我去街上走走。”
林子言忙道:“可是公子身邊沒人保護……”
“你當朕是一無是處嗎?”秦皓笑道,“去吧,輕松一下,我轉轉就回。”說著便下了樓。
秦皓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心里總是不平靜,自己會到燕遼不過是想接回林蘇揚,可來了這么些天卻沒有他的消息,他是不是被瀚宇風帶走了已經得到了肯定,如仙的人,除了他還有誰才有讓人印象深刻的相貌?
林蘇揚啊林蘇揚,能讓朕放下國事親自尋找的,這世上恐怕只你一人了。
秦皓只顧想著心事,沒注意到從前面走來一個人,那人好像也在發呆,就這樣兩人很巧地撞到了一起,那人手中的東西被撞得掉了下去,秦皓聽到她一面說著對不起,一面彎下身去撿。
熟悉的聲音伴隨盈入鼻翼的熟悉氣息,使秦皓的身軀震了震。他站在那里,等對面那人抬起頭來就開口叫道:“林蘇揚。”
對面那人不可微見地僵了一下,然后就聽見她說:“公子認錯人了。”轉身便要離開,秦皓一把拉住了她:“姑娘何不摘下面紗讓在下確定確定看是否真是認錯了?”
“公子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么?看公子也是讀書之人,莫非也如市井之徒般無禮?”女子冷聲道,想要掙扎開,秦皓卻硬是不放。他抬起另一只手就要強行摘去女子的面紗,這時只聽一個溫和的聲音問道:“怎么了?”
抬眼望去,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正站在女子身后牽著她。看他那毫無光彩的眸子,赫然是失明之人。
“沒什么,這位公子認錯了人。”女子回頭對他說。
“是嗎?不知公子把我家娘子認成誰了,想必也是公子著急之人吧?”男子跨前了一步,將女子護在身側。
秦皓怔住了,難道真是認錯了嗎?這女子已是有夫之婦,怎么可是會是林蘇揚?那男子也是面生得緊,也許自己是想得入魔了。他苦笑著,放了女子對他們抱拳說道:“不好意思,在下找人找得心急,一時認錯,還請兩位見諒。”
男子笑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公子會認錯也不奇怪。公子既無事,請恕在下夫婦先走一步。”
秦皓忙道:“兩位請。”
女子向秦皓福了福身,然后挽著男子匆匆離開。秦皓望著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舉步要走,結果踩住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俯身拾起來看,是一枚印章,應該是剛才那女子彎腰時不小心掉的,他趕緊抬頭找人,茫茫人海,也不知去了哪里。
抹去灰塵,正要揣回懷里,突然覺得這個很眼熟,他好奇地看了看,上面凸起還帶著新泥的三個字讓他差點拿不住這塊小小的東西,不相信地走到亮處仔細確認,一筆一畫刻著的林、蘇、揚幾個字真切地擺在他眼前。
若說人有相似倒有可能,可是如果連印章也“相似”得一模一樣,那就沒有可能了。這塊印章秦皓見過,以前在御書房林蘇揚時常用它來批注,所以絕不會認錯。
秦皓緊緊地握著印章,隱然的怒氣嚇得身邊的路人馬上跑得遠遠的。很好啊,林蘇揚,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竟然敢裝作不認識朕,朕就非要把你找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