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與秦將嘉祥一役,湫洛便深知,自己若想和秦王對戰,還相差甚遠。既然秦王不在,他也沒了先前日日挑戰的興頭,干脆鳴金收兵,在府中學起武來。
恰近日狼穆身體痊愈,非但接呈了一半的軍隊訓練任務,還親自督授湫洛武藝。他雖然平日里對湫洛言聽計從,馴服而不多言,可在訓導武藝一事上,卻秉承了領軍的作風,絲毫不摻水。
每每教習劍法,都有他親自演練,然后分解動作,再教授給湫洛。而次日,罔論湫洛是否練習得手,都會二人對打,試探湫洛到底學懂了多少。
“劍法不是雜耍,只有在實踐中才能領悟到真正的技巧?!崩悄聦χ赶蜾新澹粧咂饺盏某挤?,換做了嚴肅的神色。
這是湫洛從未見過的狼穆的另一面。此時的狼穆,眼角眉梢那份說不出的剛毅更甚,沙場上的風霜賜予了他足以對抗死亡的堅強,與他天生的那份執著渾然天成。
“我知道,來吧?!?
湫洛先一步抽劍而出,將昨日教習的劍法利落地舞出,其間變化自如,竟能與狼穆的劍影纏斗起來??衫悄庐吘贡容^湫洛更加身經百戰,稍時就化解了湫洛的攻勢。
“咣”。
這也不知是第幾次,湫洛的劍被挑落在地上。他扭了扭別震得發疼的手腕,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去撿起來,唇形緊抿,露出不甘:“再來!”
狼穆眉梢動了動,目光落在湫洛的手腕上:少主還不習慣自己凌厲的攻勢,因為太過長時間的纏斗,手腕已經紅腫了起來。但狼穆終歸沒有多言,而是恪守本分地舉起劍,準備迎接下一次攻擊。
直到小僮來報,已近午時可以用膳,狼穆才甩劍會鞘,單膝拜了湫洛:“屬下僭越了,傷及少主龍體,特此請罪?!?
湫洛將手腕藏在袖中,閃身不受,負手從狼穆身邊過去,只道:“將軍一心為我,何罪之有?起來吧,一同去用膳。”
狼穆連忙起身追趕上前,擔心地問:“少主的手……”
“不礙事?!?
湫洛淡淡道。這手腕上的痛,如何敵得過心里的胡思亂想。湫洛對自己說,為了能夠與他并駕齊驅的那一天,這些又算的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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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陽光從西山斜照而來,將神武殿的每個窗格都投射在殿內,映出伸長的矩形陰影。隨著時刻的轉換,那些陰影愈漸慢轉,最后落在了秦王足下。
秦王這才自繁重的公文里抬起頭,問坐在下面的扶涯:“什么時候了?”
“酉時了。”扶涯放了筆,回答。
“酉時了……”秦王自言自語道,“那孩子也該從馬場回去了——早上練劍,下午還要騎術,真是一點都不知道休息?!?
扶涯自是知道秦王說得是誰,并不作答。
事實上,自打那次在暖陽宮見過湫洛,扶涯便暗地里幫他疏通了不少暗路,這才讓湫洛得以藏匿在送軍的隊伍中不被發覺。故而,扶涯亦因此掌握了些許燕國的線人,可以稍做利用,以探得些湫洛的生活細節。
當然,這些細節如何得來,自是不能說的。
秦王神通廣大,也有自己的線人,兩方消息一匯合,湫洛那邊的事情,如何能夠逃得了秦王的眼?
只是這知曉歸知曉,秦王也不過是日日猜著湫洛過的好壞罷了。
兒女情長,不是帝王該牽掛的,秦王只能把它們埋在心底。又看了眼天色,秦王這才合了最后一份奏章,這才問:“瀧藥寒怎么樣了?”
扶涯答道:“最近天天陪著‘醫仙’,徹夜的變著花樣玩耍,直到白天才能就寢,現在亦不知道醒了沒有。”
“讓他先拖著吧,能拖多久是多久,”秦王沉聲,磁郁的音色冷得嚇人,“樞之事,還不到能夠放到臺面上談的時候。”
“臣明白,只是……”
扶涯話說到一半,卻聽見舍人來報,說瀧藥寒來了;傳播的話音剛落,瀧藥寒就風風火火地闖入了殿中,一臉狼狽。
“你這是怎么了?”秦王微微蹙起眉,打量著瀧藥寒。
后者發冠略有凌亂,衣袖被什么刮出了口子,又似乎是摔過的樣子,錦袍上還污著些塵泥。
“陛下,臣不行了啊!聽笛在王府鬧得兇,這番前來,您看是把蒙恬借臣,還是陛下您親自去一趟?”瀧藥寒說罷,可憐兮兮地望著秦王。
秦王冷著臉,還未開口,扶涯倒是在一邊幽幽道:“‘聽笛’?這稱呼可是親密了?!?
瀧藥寒知道這死人臉又在挖苦他,反駁:“他不喜歡人叫他公子,又覺得直呼全名過于正式了——僅此而已!”
秦王近期公務繁忙,最聽不得這些瑣碎。他捏了捏鼻梁,閉上眼,以一種更見低沉困極的音色問:“你是來朕這里等蒙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