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敲門聲響起,何一遠淡淡應了一聲,進來的是陸秉德的專屬司機,宋強。
宋強滿面笑容:“一遠同志,您找我有什麼事?”
何一遠不動聲色的微笑,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文件遞了過去。
宋強不明所以的接過,卻纔翻了幾頁,立刻面色大變:“一遠同志,這……”
何一遠依舊微笑,所有的情緒藏得滴水不露,他看著宋強,一字一句的開口:“你說,如果我把這些文件上交中紀委,你會被定什麼樣的罪?是無期徒刑,還是直接槍斃?”
眼看著宋強哀求,何一遠心內卻是冷漠無比,他平靜的開口,不帶一絲情緒:“我放過你,誰又來放過我?”
與國安的婚姻,讓他與陸秉德的關係無形中近了很多,也因此,他想要觸及陸秉德身邊所不爲人知的人和事並非難事,即便是無中生有,也可以做到證據確鑿。
他固然不會傻得去揭陸秉德的短,雖然自己本身不靠他提攜亦有足夠的資本與能力平步青雲,但畢竟兩人的關係擺在那裡,衆所周知。雖不至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陸秉德若是倒臺了,他也沒有萬全的把握能夠絲毫不被牽連。
退一步說,即便是僥倖得以保全,總有歷史的污點留存,即便所有證據都能證明他的無辜,控制不了的,卻是人心。
往後人們看他的眼光,將無可避免的帶上懷疑,不屑或是其他種種各異神色,想也知道,這會對他的仕途發展造成多大的阻力。而上至高層下至羣衆的人心歸屬,又從來都是爲官的關鍵。
所以,他不會傻得去做自毀前程的事情,他進陸秉德的書房,暗中收集了種種資料,卻沒有一項是與陸秉德本人有關的。
他不會浪費時間與精力,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毫無例外的指向一個人,陸秉德的司機,宋強。
“一遠同志,我,我是一時糊塗,我家裡老老小小都等著我去照顧,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往後,往後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宋強聲淚俱下,而何一遠靜靜看他,終於開口:“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是是是,您儘管吩咐!”
何一遠的眸光微微轉深:“我要你製造一場車禍?!?
宋強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能怔怔的聽著何一遠繼續平靜開口:“不管你選擇怎樣的方式,明天之後,我不想再看見我岳父。”
宋強大驚,駭然得說不出話來,而何一遠亦不多說,靜靜的注視著他。
過了半晌,宋強纔不住搖頭,一面喃喃的開口道:“這不可能,我如果這樣做了,一樣是死。”
“那不同,一次意外,卻可以確保你的家人一生平安,不用因爲你的事情受到牽連,何樂而不爲呢?”何一**淡一笑:“你的孩子,今年才上小學吧,你忍心讓他們因爲爸爸被槍斃而一輩子擡不起頭來嗎?”
宋強定定看著他:“如果我把你今天說的這些話,告訴首長,他必定會想辦法保住我的!”
“你在這個圈子裡的時間比我長,卻還是這麼天真。”何一遠笑了笑:“你覺得,你所說的話,有人會信嗎?出了這間辦公室,我會忘記我今天在這裡說過的每一句話。我爲什麼要害我岳父?他位高權重,是我政治生涯中的強大後盾,我爲什麼要做這樣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你覺得,這樣的話,說出去,可信度有多少?別人只會當你是因爲我檢舉了你,所以蓄意報復,挾私毀謗。”
宋強臉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何一遠看了他一眼,繼續淡淡開口:“你現在還認爲我岳父會幫你嗎?退一步來說,即便他肯,你犯的這個事你自己很清楚,是人力能挽回的嗎?恐怕沒有幾個人願意做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一不小心便會引火上身。”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何一遠不再開口,也並不迫他,只是淡淡看著他越來越焦灼慘然的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宋強沙啞麻木的聲音響起:“你要我怎麼做?”
“我剛纔已經說過,不論你用什麼樣的方法,製造一起車禍,明天以後不要讓我再見到他便成——或許,你喝一點酒,會更好。”何一遠依舊平靜開口:“事後,我會燒了這些文件,也會厚待你的家人,保他們一生平安,衣食無憂。我保證?!?
宋強看了他半晌,終是慘然一笑:“我一條爛命可以換得這些豐厚條件,倒是我賺了。只是,我不明白,首長待你不薄,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這一點不勞你費心?!焙我贿h靜靜看著他,語氣淡然:“你只要記得,如果明天以前,有人提到你的名字,或者明天以後,還沒有人提到你的名字,那麼,八一小學裡將有兩個孩子,會因爲他們的死刑犯父親,而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宋強慘然看了他半晌,終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轉身,步履蹣跚的向門外走去,卻聽見何一遠的聲音響在身後,雖力持平靜,卻依稀可辨幾許蒼涼無奈:“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家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對不起。”
門合上,何一遠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空曠的辦公室內,他想著宋強離去時的那一問,脣邊彎起了一個苦澀的弧度。
報應嗎,他不在乎,只要能護得了他所愛的人從此安寧,遠離苦楚,又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
他想起了那天,小屋前??恐能囎?,他不知道陸秉德是爲了什麼去找汶希,又怎麼樣的爲難她?
他不願意,也再受不了,要她時時刻刻受這樣委屈,甚至連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
他已經那樣對不起她,再不會讓她再受任何的傷害。
他將視線緩緩的移到桌面的文件上,恰好那一頁上有陸秉德的字跡。
他閉上眼睛,再怎樣的狠下心腸,再怎樣的理智冷血,再怎樣的做好心理建設痛下決心,那畢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是他少年時期崇拜的光亮。
或許,他會下地獄,他想。
可是,只要她能從此安寧,那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