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就快要天黑了,夏天的夜來的很晚,顧流蘇陪著白亦儒一起看了日落,看著天邊的晚霞漸漸由黃變紅再消失。白亦儒說他們倆個也要跟晚霞一樣,攜手走完彼此的人生,然後像落日一樣消失。
“流蘇,即便是我在這世間存活一世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記得我,我也絲毫不在意。我只希望當我們都歸爲黃土之後,有風吹來,我們能互相感受到飄在空中的灰塵是對方,這就是我認爲的最好的人生。”在太陽落下後,白亦儒握住她的手如是說。
顧流蘇抿嘴微笑,心中不知爲何,總覺得有些不安寧。
白父白母按時來送飯,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白母並沒有刁難她,但是也沒有對她的態度和緩多少,只是徹底地無視了她,跟白亦儒聊了一會兒後,便跟白父離開了。
顧流蘇耐心地給他餵飯,看著白亦儒臉上的笑容,她知道他現在很幸福。
直到夜幕即將到來之時,她還是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亦儒哥哥,我回去一趟,取些換洗的衣服來,你在這裡好好休息,不用特意等我,知道了嗎?”
這是她想了一天想出來的藉口。
季延熙在卡片上寫下的那句話她一刻也不曾忘記。如果不去,她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事情。
若是隻折磨她,那麼她認了,但是亦儒哥哥還是傷員,他若是再對他下毒手,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這一趟,她是必須要去的。
白亦儒聽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放在被單上的手微微握緊,不好的感覺迎面而來。
他微笑著說道:“有什麼東西你跟媽說,讓她給你帶來不行嗎?”
顧流蘇笑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白阿姨的關係,怎麼能勞煩她這種事呢?”
“我去說,沒事的。”
“我自己去啦。而且放在哪兒她也不一定知道,我的東西還是自己最清楚,就這樣了,我走了啊。”
顧流蘇一邊說著,一邊拿著包包就準備離開,心知白亦儒定是還有些顧忌,她想了想後,轉過頭走到他的身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好好休息。”
白亦儒點了點頭,“我等你回來。”
顧流蘇愣了愣,但是知道這已經是白亦儒做出的最大的讓步,於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白亦儒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突然覺得要是她就這樣走出他的世界,那該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顧流蘇故作鎮定地快速地朝前走著,直到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騙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更何況還是欺騙自己這麼親近的人,演技稍不到位就會被拆穿。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了一輛車,便朝著郊外的“十三季”趕去了。
“十三季”……想到這個名字,她心裡還是會忍不住微微悸動一下。
其實去那裡除了季延熙的威脅之外,她自己其實也挺想再去看一眼的,看一看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她的習慣跟現在還一樣嗎?房間的擺設是什麼樣子呢?可愛風?淑女風?
顧流蘇看著車窗外不斷閃逝的風景,陷入了沉思。
因爲太專注,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跟司機說要去哪兒。
直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是察覺到窗外的風景有些不一樣的時候。
她昨晚上從“十三季”朝著市區跑了那麼久,已經很熟悉了,而現在雖然也是郊外,但是絕對不是去“十三季”的路上!
“不好意思司機先生,這裡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要去城東的郊外,現在這條路好像是去城南的!”顧流蘇禮貌地對司機先生說道。
司機先生卻有些詭異,沒有回話。
“司機先生?司機先生?”顧流蘇有些疑惑地伸長脖子朝他看去。
他卻突然轉過了頭來,將顧流蘇嚇了個半死。
“司機先生,我要去的地方不是這邊,是城東的郊區,麻煩您繞道可以嗎?多出的油錢我會付的。”
“顧十三,你還記得我嗎?”司機先生聲音陰沉,眼裡對她流露出了不友善的目光。
不知道爲什麼顧流蘇一瞬間就斷定了那雙眼眸裡含有殺意。她猛然間往後一退,下意識地就想要去開車門。
卻不料被司機鎖住了,根本推不開。
“你是誰?”顧流蘇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剛剛上車的時候她太草率了,根本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容貌,現在看來才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鬍子拉碴,左臉上還有一道刀疤,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兒八經的好人!
“我是誰?哈哈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兩年前你誣陷我兒子販賣毒品,活活地逼他死在了監獄中,如今卻來問我是誰?只怪我當時太天真,居然沒有察覺到你只是來套取我的消息,而真心誠意地待你。我兒子才二十三歲啊!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司機先生悲痛地朝著顧流吼叫道,顧流蘇簡直傻了,她實在是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她害死了一個二十三歲的少年?怎麼會?
就在她驚慌失措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前面已經沒有路了。
“停下!老伯!前面是懸崖!快停下!”顧流蘇簡直傻了,大聲地尖叫著。
但是司機老伯卻當作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快速向前開著。
“從小凱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著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親手殺了你!之後沒過多久就聽見了你出車禍而死的消息,我既高興又痛恨!高興的是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終於有了報應,痛恨的卻是我不能親手殺了你!直到昨天看到有關你的報道,你居然沒有死!上帝居然對你網開了一面沒有讓你死,真是不公平!不過這樣也好,就讓我親手了結了你,你就去給小凱陪葬吧!”
老伯面容扭曲地說道,他現在已經完全處於瘋狂的狀態!
“老伯,求求你清醒一點兒!這樣下去你也會死的,你會跟我一起死的!”顧流蘇慌張地拿出了手機,心裡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是季延熙。
“小凱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留戀了,現在上天讓我知道你還活著,我能親手殺了你再死已經是賺到了,顧流蘇,我要帶你去跟小凱謝罪!哈哈哈哈!”老伯說完之後,便再次加速了油門。
顧流蘇慌忙打開手機,發現第一個電話就是季延熙,這才反應過來這部手機是他送的。
於是趕忙撥了電話過去。
“我說你怎麼還不過來,是想死了是嗎?”電話裡的聲音有著蝕骨的冷峻。
然而顧流蘇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大聲地尖叫著,“季延熙,救我!求求你,救我!”
季延熙聽到電話那頭歇斯底里的叫喊聲的時候,先是愣了一愣,下一秒就脫口而出“你現在在哪裡?”
“懸崖,南邊的懸崖。有人想殺我!”這話剛出口,只聽到季延熙那邊一陣刺耳的極速轉彎的聲音。
“不要怕顧流蘇,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一個人,沒有人有資格殺你!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裡!”
顧流蘇聽得這話,只覺得背脊一冷,爲什麼這樣的話會讓她感到比即將要奔赴死亡還要害怕?
她一直沒有掛斷電話,聽著季延熙那邊開車的聲音跟他劇烈的呼吸聲,她突然覺得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季延熙?他還留著你在這個世上?他沒有殺你?呵,我還以爲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最想殺你的就是季延熙了呢,要不是你的話,他當初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顧流蘇,顧十三,我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狠毒的女人,卻從來沒有見過能夠狠毒到你這種程度的女人!就算你殺光了全世界的人,唯獨季延熙,你怎麼能夠下得去手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顧流蘇脫口而出,完全沒有想到手機對面的季延熙將這話聽得一清二楚。
這個聲音是……凱叔?怎麼會?季延熙心裡一驚,也開始有些亂了手腳。
“想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死掉了就知道了,到了陰曹地府,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隨著凱叔最後一次加速,車子朝著懸崖下衝去。
“啊!不要!”顧流蘇尖叫了一聲,這邊的季延熙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大聲地叫喊著:“顧十三?你還好嗎?”
但是卻沒有聽到她的迴音,聽到的只是“怦怦砰”的撞擊聲,季延熙知道車子已經掉到懸崖下去了。
那一刻他全身都軟癱了下去。
但是當聽到手機那頭傳來虛弱的聲音的時候,他又突然精神了一下。
“季延熙,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那麼我道歉,求你……求你看在我得到了報應的份上……放過……亦儒哥哥……”
顧流蘇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後,便沒了聲兒。
季延熙心中一疼。臨死之前她最在意的還是那個男人嗎?哪怕是死也想要換他安穩嗎?
顧流蘇,你以爲你把我變得這樣悲劇之後,就能以死來謝罪了嗎?你死之後一了百了,卻要讓我一個人這樣痛苦嗎?我不要,你讓我多痛苦我就要你雙倍痛苦!我絕對不能容忍你用死來逃脫自己犯下的罪行!
季延熙深吸了一口氣,便加速油門朝著城南的懸崖處奔去。他撥通了季家的私人醫生電話,讓所有的人都到“十三季”去待命,然後還派了一隊人,讓他們儘快趕到城南的懸崖處來,一半人來崖上,一半人去崖下。
佈局完了之後,他一心一意地朝著顧流蘇奔去,那個女人簡直就是他這輩子的剋星,爲什麼總是能輕易地就讓他亂了方寸。
如果他是一頭猛獸,那麼顧流蘇一定就是飼養他的獸師,他總是會忍不住地去保護她,彷彿已經成了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