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要秘書蹇賽康進來的時候，薛震遠正在看國土安全局發來的調查報告。

第一名感染者，即最先進入酒店、與病毒直接接觸的交警段宏光已經病發身亡。根據疾病防控中心的研究，病毒的潛伏期在四到八個小時之間，由感染者的體制決定。段宏光在發病后兩小時十七分死亡，第二名感染者，即在酒店里釋放病毒的陳金彪在發病后兩小時四十八分死亡。

到國土安全局發來這份報告時，已有四百八十七人發病，其中二百四十六人死亡。

按照疾病防控中心的報告，人類對這種病毒的自然免疫率低于百分之一。酒店里有五百三十四人，最多有五名幸存者。

疾病防控中心已經調集了北京各大醫院的傳染病醫生，還從各大醫學院找來專家，正在全力研究對付病毒的疫苗，只是進展并不樂觀。根據疾病防控中心的報告，找到具有自然免疫能力的感染者至關重要。為此，疾病防控中心收集了所有感染者的血樣，希望能從中找到制造疫苗的辦法。

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即便按照最樂觀的估計，也需要一周時間才有可能研制出疫苗，而進行大規模生產至少需要一個月。

顯然，展鵬圖不會等到一個月之后才釋放其他病毒。

關鍵依然是逮捕展鵬圖，奪得另外九個病毒擴散裝置，阻止他再次釋放病毒。

“元首。”

“安排好了？”薛震遠抬起頭來，看了眼蹇賽康。

蹇賽康點了點頭，說道：“還有大約十五分鐘，所有工作都已安排到位，您要不要換個地方？”

“不，就在這里。”薛震遠放下平板計算機，看了眼放在書桌上的手機。

抓捕展鵬圖的行動由唐旭宸全權負責，按照他的安排，國土安全局已經鎖定薛震遠的手機信號，由宮浩寧負責進行逆向追蹤。在展鵬圖打來電話之后，薛震遠需要盡可能的延長通話時間。只要查到展鵬圖的確切位置，在市區待命的歐陽鳳鳴、楊詩琪與向玉貴將立即率領行動部隊展開抓捕行動。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國土安全局還做了很多工作。

比如，市區里的所有交通監控攝像頭都已被國土安全局接管，由專門的分析人員尋找可疑人員與車輛。因為使用了相貌特征識別軟件，需要處理的信息量十分巨大，所以國土安全局征用了國家計算中心的幾臺超級計算機，由電信公司專門開辟的高速光纖聯網，確保對信息做實時處理。

又比如，空軍出動了八架大型高空長航時無人偵察機。

這些偵察機的巡航飛行高度超過一萬五千米，巡邏時間高達二十四小時，配備了高分辨率可見光攝像機、紅外成像照相機、毫米波合成孔徑雷達與無線電探測裝置，用高速數據鏈把拍攝的圖像與截獲的無線電信號傳輸給軍情局。信息在經過基本處理之后，再發送給國土安全局。

因為有足夠的飛行高度，所以每架偵察機能監視一百平方千米的區域，八架偵察機能覆蓋整個北京市區。

再比如，北京市的所有警察與武警都已動員起來，由國土安全局調度指揮。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這個“東風”，就是展鵬圖打來電話，并且保持五分鐘以上的通話時間。

為此，唐旭宸說服薛震遠，讓他不要立即下令釋放在押恐怖份子，還扣下了傳真給瑞士國際事務律師所的特赦令。

哪怕脅迫薛震遠釋放在押恐怖份子只是手段，展鵬圖也不會就此罷休。

在得知瑞士國際事務律師所沒有收到特赦令之后，展鵬圖肯定會給薛震遠打電話，用病毒武器讓薛震遠就范。

如果薛震遠釋放了在押恐怖份子，把特赦令傳真給了瑞士國際事務律師所，展鵬圖就不會打電話。根據陳金彪供認出的情況，展鵬圖將在薛震遠釋放了在押恐怖份子之后再次發動恐怖襲擊。

薛震遠信任唐旭宸，只是他沒有足夠的把握讓通話時間超過五分鐘。

這一點，唐旭宸也考慮到了，而且做了相關部署。

半個小時前，在向薛震遠說明了情況之后，唐旭宸帶上展鵬圖的家人離開元首府，去了舍瑜酒店。

讓薛震遠頭痛的，就是這件事。

雖然唐旭宸保證不會對付展鵬圖的家人，畢竟不應該讓他們為展鵬圖的行為負責，但是薛震遠知道，為了追回九個病毒擴散裝置，阻止展鵬圖再次發動恐怖襲擊，唐旭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一年多前，發生在美國的暗殺事件，讓薛震遠充分領略了唐旭宸的做事風格。

當時為了找出殺手，唐旭宸秘密抓捕了日本首相的機要秘書，而且施以酷刑，還差點殺了那個女人。

那只是為了保護薛震遠，而現在要保護的是成千上萬的無辜平民。

可以想像，如果展鵬圖不肯就范，唐旭宸肯定會走極端。展鵬圖的家人是無辜的，可是酒店里的那些人也是無辜的。為了拯救成千上萬的無辜民眾，唐旭宸絕不會手段，不然不會帶展鵬圖的家人去舍瑜酒店。

薛震遠知道，唐旭宸肯定會拿家人威脅展鵬圖。

問題是，還有別的辦法嗎？

展鵬圖已經變了，不再是那名心系國家與人民的情報人員，成了一名窮兇極惡、手上沾滿無辜者鮮血的恐怖份子。如果唐旭宸的表現不夠強硬，哪怕只有半點軟弱，也不可能壓制住展鵬圖。

可是，拿無辜者的性命去威脅恐怖份子是正確的做法嗎？

唐旭宸沒有把話說透，沒有明確告訴薛震遠，他要用張淑英威脅展鵬圖，其實是給薛震遠留下余地。真要發展到那一步，薛震遠將面對強大的輿論壓力，而他并不清楚情況，自然不需要承擔責任。換句話說，唐旭宸是“擅自行動”，將承擔全部責任，最終必然會受到法律審判。

薛震遠很痛心，這原本應該由他來承擔，卻落到了唐旭宸的肩膀上。

對于唐旭宸的結局，薛震遠根本不敢想。

元首有特赦權，卻不能隨意使用。原則上，特赦只能給予那些對避免、阻止與減輕人為災難有所幫助的人。說白了，“特赦”是與罪犯做的交易，通過這種方式降低國家與社會的損失。

就算薛震遠有心赦免唐旭宸，也未必有適當的理由。

赦免只針對未來，與過去立下的功績無關。

想到這，薛震遠忍不住嘆了口氣。

以唐旭宸的為人，他未必會讓薛震遠為難。在不得不通過傷害張淑英等人迫使展鵬圖就范之后，他肯定會站出來承擔責任，接受審判。薛震遠能為唐旭宸做的，只是確保審判公正與公平。

問題是，審判本身就公平嗎？

薛震遠苦笑著搖了搖頭，覺得想得太多了。

不管怎么樣，事情還沒發生。

按照楊懷烈所說，展鵬圖是個很孝順的人。因為父親早逝，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所以他最在乎的就是母親。唐旭宸也因此想到用張淑英威脅展鵬圖，讓展鵬圖自首，迫使他交出其他的病毒擴散裝置。

果真如此，唐旭宸最多只是利用張淑英，不會真的加害她。

薛震遠相信，唐旭宸是個極端理智的人。

希望如此吧！薛震遠又嘆了口氣，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香煙。

“元首，時間快到了。”

薛震遠看了眼手表，已是六點五十九分，馬上就到七點。

窗外，第一縷曙光已經出現。

按照展鵬圖提出的要求，薛震遠必須在七點釋放所有在押恐怖份子，把特赦令傳真給瑞士的國際事務律師所。

薛震遠有點擔心，不由得看了眼書桌上的手機。

如果展鵬圖沒打電話來，那就意味著他已經下令在其他城市釋放了病毒。

后果難以想像！

按照疾病防控中心給出的評估報告，哪怕只是一座人口不到一百萬的中等城市，因為病毒具有數個小時的潛伏期，而且在感染者發病之后通過空氣、唾液與食物傳播，所以無法像在舍瑜酒店那樣控制病毒傳播范圍。幾天之內，病毒會擴散到鄰近的城市，在一個月內遍布全國所有城市。

會有多少人遇害？

疾病防控中心沒有給出評估數據，只格外強調了自然免疫率。

這就是說，研制出疫苗之前，如果病毒在全國范圍內擴散，恐怕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國人能僥幸生還。

十多億中國人的性命掌握在一名喪心病狂的恐怖份子手里！

薛震遠很壓抑，也很憤怒。

如果可以，他愿意直面展鵬圖。如果能夠拯救無辜民眾，他愿意死在展鵬圖手上，讓展鵬圖報仇雪恨。

可是這些，都只是薛震遠的個人想法。

展鵬圖不會殺他，不然不會拿用病毒要挾他。唐旭宸說得很清楚，展鵬圖的意圖是要搞臭薛震遠，讓薛震遠背上千古罵名。達到這個目的之前，展鵬圖不會收手，更不會憐惜無辜者的性命。

正是如此，唐旭宸才明確提到，辭職解決不了問題，薛震遠只能忍耐與承擔。

要忍耐到什么時候？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薛震遠微微一愣，蹇賽康立即朝他擺了擺手，讓他不要急，等國土安全局首先啟動逆向追蹤程序。

鈴聲響到第三遍，一名特勤人員趕來，示意已經準備好了。

薛震遠長出口氣，拿起手機站了起來，走到書房中央，才接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