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旭宸站在門外，田皓桐有點驚奇。
他把張淑英送過來的時候，展鵬圖已被送到手術室隔壁的特護病房。張德綱為展鵬圖包扎了傷口，喚醒他只需要往點滴里注入一支嗎啡，護士就能做。張德綱留在手術室里，繼續為向玉貴做手術。
“怎么樣？”
唐旭宸回頭看了眼田皓桐，然后搖了搖頭。
張淑英已經進去三分鐘，張德綱說得很明確，注入嗎啡后，展鵬圖就會醒過來，最多能活五分鐘。
“老向還活著。”
唐旭宸微微一愣，又回頭朝田皓桐看去。
“雖然還沒度過危險期，但是他很強壯，張德綱認為他能挺過來。”田皓桐說這番話的時候很平靜。他覺得用不著把向玉貴的事告訴唐旭宸，因為唐旭宸未必會自責，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好受一些。
開始的時候，田皓桐沒有阻止唐旭宸，要是向玉貴有個三長兩短，他肯定會自責。
“劉雪麗呢？”唐旭宸問了一句。
田皓桐咬了咬牙，不知道該怎么說。一句謊言要用一百句謊言去彌補，說的謊越多就越容易被揭穿。
唐旭宸看著田皓桐，等他回答。
“在路上。”
“什么路上？”
“趕回來的路上。”
“多久才到。”
“很快。”
“多快？”
“我不知道。”
“她是你的頂頭上司，幾個小時不見人，你竟然不知道她的行蹤！？”唐旭宸的眉頭跳了幾下。“田皓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老唐，我真的不知道。”
“田皓桐……”
這時候，房門拉開了，張淑英走了出來。
唐旭宸長出口氣，放過了田皓桐。
“小唐，他讓你進去，一個人。”
“送張奶奶去休息。”唐旭宸吩咐了田皓桐一句，才走進房間。
展鵬圖醒著，只是很虛弱。
他確實是展鵬圖，國土安全局的鑒定人員已經做了基因鑒定，雖然用的是快速法，但是他與張淑英的基因吻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即在生理學上，他是張淑英的直系后代，即張淑英的兒子。
張淑英只有一個兒子，沒有第二個。
唐旭宸走過去，挪開了放在床邊的椅子。
“沒想到，最后竟然栽在你的手上。”展鵬圖看著唐旭宸，聲音很微弱，不過發音吐字很清楚，表明他神智清醒。“十年前，你還是一個剛上道的年輕人，什么都不懂，做什么都會讓人擔心。十年過去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優秀。我沒有看錯人，你已經成為最優秀的情報人員。”
唐旭宸沒有開口，只是看著展鵬圖。
“知道我為什么要做這些嗎？”
“個人恩怨。”
展鵬圖勉強笑了笑，說道：“知道我是幕后主使之后，你肯定找過楊懷烈，從他那里知道了當年發生的事情。如果你認為我是為了當年的事情報復薛震遠，那只能說，你根本不了解我。”
“你了解你自己嗎？”
“當然。”展鵬圖長出口氣，說道，“當年，我教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你們重新認識自己。”
唐旭宸沒有吭聲，展鵬圖說的是事實。
至今，他都記得。見面之后，展鵬圖就讓他與劉雪麗把各自與對方的優點缺點全部羅列出來，然后進行對比。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卻是認識自我的第一步。隨后，展鵬圖告訴唐旭宸與劉雪麗，一名合格的情報人員必須有清楚的自我認識，不只是知道自己的能力，還要認清本性。
每個人都不一樣，本性決定行為方式，也就決定了情報人員的能力范圍。
“這不是自我恩怨，而是對國家與民族負責。”
“殺害數百名無辜民眾，就是為國家與民族負責！？展鵬圖，別忘了，死在舍瑜酒店里的全是我們的同胞！”
“這是一場戰爭，附帶傷亡在所難免。”
“他們是平民！知道嗎，他們是平民，不是軍人，也不是情報人員，他們都是無辜的平民！”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人是無辜的！”
“你瘋了，你就是個瘋子！”
“不是瘋子，也不會成為軍情局最優秀的情報人員，你也一樣。”
“你……”唐旭宸捏緊拳頭，壓制住冒起來的怒火。“其他病毒擴散裝置在哪？”
“薛震遠很有才能，也很有魅力，能夠讓身邊所有人心甘情愿的為他賣命。沒錯，他做了很多事情，讓民眾耳目一新。他用崇高的個人形象、用強硬的對外政策、用大刀闊斧的改革為這個國家的所有人帶來了希望，讓人們相信，沿著他設計的道路發展下去，中國的未來不可限量。”
“其他病毒擴散裝置在哪！？”唐旭宸伏下身子，提高嗓門大聲吼了出來。
“可惜的是，平民就是平民，看到的永遠只是光鮮的外表。人們并不知道，薛震遠帶給這個國家的不是希望，而是毀滅。如果按照他設計的道路發展下去，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之后，中國將被逼入絕境。”
“展鵬圖，我不想跟你廢話，不要逼我。”
“你能怎么樣？”展鵬圖笑了起來，只是笑容非常扭曲，甚至可以說是猙獰。
“不管怎么樣，你不應該傷害平民，更不應該用病毒毀滅這個國家。如果你真是為了這個國家，就把其他病毒擴散裝置交出來！”
“你認為，我想這么做嗎！？”展鵬圖激動了起來。
“告訴我，其他病毒擴散裝置在哪。”唐旭宸的話語軟了許多。即便在知道展鵬圖是恐怖襲擊的幕后主使之后，唐旭宸都不相信他會背叛祖國，更不相信他會親手毀滅這個曾經用生命去捍衛的國家。
要知道，在“假死”前的二十多年里，展鵬圖無數次的冒著生命危險執行任務。
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他不可能堅持二十多年。
唐旭宸與他一樣，也是依靠對國家、對人民的堅定信念堅持了下來，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個有著堅定信仰的情報人員，幾乎不可能背叛。
歐陽鳳鳴就是最好的證明。在被殘酷折磨一年多之后，他依然守口如瓶。在面對敵人的****時，他依然毫不動搖。
展鵬圖不會背叛，他只是迷失了方向。
“我會告訴你！我愛這個國家，我愛這個民族，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中國，為了中華民族！”
“告訴我，在哪。”
“我不是在報復薛震遠，而是在對抗他，讓他下臺，毀掉他的高大形象，讓人民認清他的真實面目。”
“老展，告訴我，快告訴我。”唐旭宸看了出來，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展鵬圖的血壓明顯升高，顱內壓力驟然增強，再次引發了顱內出血。他就快死了，而他絕對不能帶著秘密進入墳墓！
“我不會毀掉這個國家，更不會把可以毀掉這個國家的東西交給任何人。”
“在哪，那些擴散裝置在哪！？”
“已經送走了。”
“什么！？”
“不過，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唐旭宸抓住展鵬圖的肩膀。“老展，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從沒背叛。告訴我，那些擴散裝置在哪。”
“每個……每個擴散裝置上都有一個……一個衛星導航定位芯片，連接在……在一個無線電定位裝置上……”展鵬圖瞪大了眼睛，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那是顱內出血、也就是腦溢血的癥狀。
“然后，然后呢？”
“……密碼……密碼在……在……在里面……”
“在什么里面？”
展鵬圖雙目圓睜，目不轉睛的瞪著唐旭宸，卻沒再說出一個字。
“老展，在哪，快告訴我，在哪！”唐旭宸使勁搖晃了幾下，展鵬圖仍然睜著眼睛，身體開始抽搐。
“媽的，你不能死，你還不能死！”唐旭宸松開手，壓住展鵬圖的胸口，為他做心肺功能復蘇。
只是，已經沒用了。
展鵬圖死了，心電儀上的曲線變成了直線，心率為零。因為是腦死亡，所以做心肺復蘇根本沒用。
這時候，田皓桐與張德綱沖了進來，還跟著兩名護士。
“老唐……”田皓桐把唐旭宸從病床旁拉開。
張德綱先摸了下展鵬圖的脈搏，然后用手電筒照射了他的眼睛，瞳孔沒有收縮，他已經死透氣了。
“張大夫？”田皓桐問了一句。
張德綱轉過身來，朝唐旭宸與田皓桐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房間里有監控攝像頭，床頭柜上還拜訪了一臺監聽設備，田皓桐聽到了唐旭宸與展鵬圖的對話，知道展鵬圖在死前沒有交代出找到其他擴散裝置的方法，唐旭宸沒有獲得最寶貴的情報。
“媽的！”隨著一聲怒呵，唐旭宸一拳砸到了墻壁上。
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抓住了展鵬圖，卻什么都沒得到。唐旭宸很憤怒，還有點氣餒，更加手足無措。
沒有獲得展鵬圖掌握的情報，追回其他病毒擴散裝置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辦，該怎么辦！？
田皓桐沒讓張德綱去煩唐旭宸，把他叫到了一邊。展鵬圖已經死了，還有很多善后工作需要安排。
兩人簡單商量了一番，田皓桐才走到唐旭宸身邊。
“老唐，你已經盡力了，肯定有別的辦法，只是沒有想到而已，你不能放棄，局里這么多人……”
“等等……你開始說什么？”
“什么？”田皓桐微微一愣，沒有搞明白唐旭宸的意思。
唐旭宸的目光在田皓桐身上停留了一下，隨即轉向病床上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