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喬耕的墓地里,同樣有兩個老人在咕咕噥噥地說著話……
這一次,楚江童沒有再燃香燒紙,而是故意一屁股蹲在地上,做出仔細聽他們說話的樣子。
說話聲一般都是在三更之時突然停止。
第二天,村里的人們,一個個紅腫著眼皮,被夜里的說話聲音實在給嚇壞了。
田喬林這幾天又有幾顆大牙瘋狂的疼起來,捂著腮幫子,心情糟透了。他和幾個人站在巷口,談論著那個可怕的說話聲音。
楚江童實在琢磨不出捉住這個“說話”之鬼的方法,難道真是復活之鬼連鳳芝所為?她制造這種恐怖氣氛,她接下來也該利用自己的高超殺人方式了吧?
這幾日,眉月兒悉心保護著白蝶兒,閻王爺暫時沒有出現。
楚江童和眉月兒反復琢磨:這究竟是兩個鬼還是一群鬼?他們為什么能同時講話,而且時間差不多,如果是一群鬼,還真不是太可怕,若是——只有兩個鬼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連鳳芝真有這般功力?
想想這世間的稀奇古怪的事也真多,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自己所面對的敵人,功力越來越令人捉摸不透,越來越傾向于“現象”!若是自己不加速修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眉月兒是鬼身之軀,修煉起來應該比自己更容易識別這種“現象”之鬼。
若干日前,楚江童去山里砍青竹時,無意間探得一奇異山洞,此洞緊鄰緣息洞,同在禪堂崮的山峰中間,既隱蔽又干凈,而且洞內經年風清如淌,干燥清爽,的確是個修煉的好所在。
正好,這段時間讓眉月兒帶著白蝶兒去那里度過這個不安時刻。
楚江童有過打算,將來有一天,若自己與陰世發生大規模拼殺,就讓老婆婆和村人藏身于此,自己所見過的洞穴中,唯有這里,才是真正最安全隱蔽的。
這天,楚江童引著白蝶兒,攜起眉月兒徑直來到禪堂崮山上,他要讓眉月兒見識一下此洞。
洞穴中,一泓山泉,清流涓涓,澄澈如玉。石桌石凳一應俱全,洞壁上刻著:泉韻閣。
當初,楚江童初次探得此洞時,覺得并無異樣,待自己靜下心來時,卻隱隱約約聽見石壁之間發出一種如同古箏一般的清越之音。
仔細尋覓,方恍然大悟,原來是泉水滴流于石臼之間發出的!啊,令人好不爽心靜氣!
泉韻閣中,四壁皆是石刻,更是美侖奇幻,令人目不暇接。
眉月兒第一次來到奇幻的山洞中,不覺嘖嘖夸贊。
“眉月兒,你在這里帶著白蝶兒潛心修煉吧!我還要平息這冥衣附音之鬼,更有那閻王爺在等著我。”
“小童,我想好了,待我們一并將目前的奇鬼消滅了,再一起來此修煉吧!我看暫且讓白蝶兒藏身于此,如何?”
“這……這……眉月兒,你是不放心我自己吧?沒事的,我覺得,你為鬼身之軀,更容易修煉升級。”
“不,小童,只有在戰斗中不斷修煉自己的心智,才能夠真正達到頂級功力!若是讓我一味專心修煉,恐怕不行!”
“那……好吧!先暫且將白蝶兒藏在此地!待我們完成這件大事之后,再來接它!”就將白蝶兒放于洞中,這才離去。
楚江童明白,自己的畫室中,已經被閻王爺注意到,他遲早會再次涉足,白蝶兒若是被他所獲,就麻煩了。
他們下山,徑直向村里走去。
剛拐入村巷口,卻看見一堆人圍著一個老人。
原來這是個卜卦算命的盲人,手里彈著一張破舊的琵琶,邊彈邊說,讓人感到既好笑又奇怪。
老人七十來歲,卻須發盡黑,齒不脫牙不缺,臉色白森森的,手指細長如同竹節。最奇怪的是,他的聲音異常尖細,像個年輕的女子。一雙白白的眼球,時而往上翻一下,好像掀著一張張書頁。
這卜卦盲人的琵琶聲引來眾人的圍觀,田喬林首當其沖,還讓他為自己卜了一卦。
盲人邊彈邊唱:“年輕時為官啊!心地不善,老來喪子啊,不孤寒,有兒為官啊……”
田喬林氣昂昂的紅著臉付錢離去。
楚江童來了興致,沒想到,這奇怪的盲人只問卜者的生辰八字,然后伸手摸一下這人的手紋,開口便來,而且說得奇準。
盲人一身又臟又舊的衣服,光著腳,趿拉著一雙破布鞋,面前鋪著一塊褪色的藍破布,布上排著一幅折疊紙帖。其他的就是他肩上斜背著一個帆布兜,兜底磨得幾乎穿透。
楚江童拉一下眉月兒才要走。
盲人卻冷冷一笑,隨口說了一句:“哼!好一對姻緣哪!”
楚江童吃了一驚,生怕被村里人看到身邊的眉月兒,遂趕緊作揖:“多謝先輩!告辭!”
幾個鄰居便問:“老人家,你說他和誰是‘好一對姻緣’哪?”
盲人手捻胡須,冷冰冰的,對村鄰的疑問,卻毫不理會!
楚江童和眉月兒回了家,這才長舒一口氣。
“啊呀!這個老者,絕非等閑之輩,一定有些來歷!”
楚江童百思不得其解,他既然是盲人,又為什么能看見自己和眉月兒?
難道——他是一個鬼身盲人?
“小童,是不是我走路的聲音被他聽見了?真奇怪!”
“我感覺到他不是什么人,而是個鬼!”
“雖看不出來,但他一定不簡單,我們該提防些才是,哎,小童,我怎么總是覺得他的臉——有點熟,但實在想不起來了,究竟在哪里見過他呢……”
“噢?這……難道他也是從陰世來的?”
楚江童思忖片刻,腦海里仍然晃閃著卜卦盲人那冷冰冰的奇怪表情。
“眉月兒,我怎么總覺得這老盲人與夜里那冥衣附音一事,有一定聯系!”
“他此時出現在村子里,是巧合還是另有其他任務?”
黃昏時分。
卜卦盲人收拾一下自己隨身所帶的物件,有意無意地停留了一會兒,便提起馬扎,探著一根溜光黢黑的竹竿,向村外走去!
村里人并沒有誰注意到他的到來,只是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卜卦者。
卜卦盲人慢騰騰地出了村子,徑直向古城遺址方向而去,有幾個村人見了他,懷著驚奇與同情的眼色詢問過他住在哪里,老盲人只是冷冷地聽一會兒,并不作答。
說來,這個卜卦盲人很是古怪,只要他不想回答的話,對誰也不搭理。
竹竿在地上磕磕點點,腳步雖說緩慢,卻從不打顫,一步一步踩得實實落落,只見他來到古城里的新樓區之后,靜靜聽了一會兒,隨即抬腳上了樓梯……
楚江童和眉月兒遠遠地跟蹤而來,悄悄上了樓梯,剛才看到他到了三樓就停下來。
于是,他們提步而上,樓上悄無聲息。
待慢慢上了樓,側目望著三樓的主臥室時,卻什么也沒有,再去其他房間看看,依然不見卜卦盲人的身影。
楚江童說道:“果然,這不是一個平常的卜卦盲人!剛才明明看到他進了這個房間!”
“小童,不知他去村里卜卦又是什么目的?”
“我們不敢妄下定論,但一定要摸清他的身份。”
回到家,仔細觀察,畫室里果然有些異常,墻上的《百蝶圖》中,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兒,均被“人”的手指觸摸過,而且那個藏白蝶兒的小龕,也似乎被誰打開過。
楚江童連連點點頭:“眉月兒,閻王爺來過!”
“是嗎?他一定又是為白蝶兒而來!”
“我們面對兩大敵人,看來,有活兒干了!”
第二天早晨,日頭剛升起一人多高,卜卦盲人已經神秘地坐在昨天坐過的地方。
破琵琶那難聽的聲音再次將村人們引來。
人們七嘴八舌地圍著他。
有人問:“老人家,你給算算,夜里的說話聲音是怎么回事?吵死了……”
有人忙接腔說:“是啊!前幾夜,那說話聲音還離得遠點,就像在院門外,昨天夜里,好像到了院子里……”
“可不是嘛!那是人還是鬼啊?快給算算!”
卜卦盲人只管彈他的破琵琶,一句話也不說,白眼球一會兒往上翻一下,耳光卻在仔細辨聽著村里人的腳步聲。
這盲人的聽力相當了得,只要是昨天來算過命或是從眼前經過的村人,他都能一一辨聽出來。
楚江童和眉月兒沒敢靠近,站在不遠處的墻邊,盯著卜卦盲人的一舉一動。
昨天夜里,那兩個“說話老人”,果真如村人所言,由院墻外往前移近。
楚江童從一些古藉資料中再次查閱并核實,這就是世間失傳千年的——冥衣附音。
裒夭瓢,春秋戰國時期農人,生卒年不詳,著有一部《夭瓢鬼志》,曾有過這樣的論記:天降雪,融而見土,出冥衣,欲捉之消滅,蹤無。是日,夜有人言村中,后至戶復言,不見人影,而村人皆慌,口血亡者,十三人。三日后,見一冥衣掛樹枝,村人焚之,弗音,村人平安。
楚江童吃驚不小,冥衣附音——功力在一層層遞進,恐怕將來會發生更加難以捉摸之事!
看上去,卜卦盲人只為算卦掙錢而來,因為他從不多言。
楚江童盯著卜卦盲人的臉仔細端詳,猛然間在他一轉身時,看到的是一張丑陋而藏著邪氣的臉!啊——好可怕!
眉月兒則自從見到他的第一天起,就陷入一種痛苦的回憶斷層中,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卜卦盲人。
那是在哪里見過他呢?實在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