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勃的痛叫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
老婆婆手握毛巾,在熱水中輕輕拂動,清亮的水滴,一滴一滴,點擊著銅盆水面,彷彿清越的音韻。
清智和尚雙手揮動,如兩條巨蟒。
楚江童一身白色單衣,長髮飄拂,目光冷峻,嘴脣緊抿,牙叩如咬,舌抵上齶,雙腳自然開立,慢慢下蹲,弓步扎馬,雙手於胸前輕柔飄舞,若遊若弋,如同雲(yún)中拂動。
清智和尚出招疾猛而剛硬,招招奪命。
楚江童輕曼而防,借力發(fā)力,無論對手的招術如何兇狠剛猛,皆被其以柔克剛。
清智和尚心浮氣躁,急於求成。楚江童則舒緩有致,不急不慮,好像故意陪著敵手玩一般。
其實,這便是遁心靈悟的精華所在,必須以紋絲不亂之防,輔之以簡寸之攻。力點不在掌,而在身,掌觸而身隨,身觸而心擊!
一人一鬼,交戰(zhàn)近兩個小時,未見勝負。
清智和尚汗流浹背,楚江童身上才微微溫熱。
彷彿師傅一直跟在身邊,不時點教鞭策。因此,楚江童不驚不慌,不急不躁,面對一個功力比自己略高的惡鬼,卻沒有被傷到。
清智和尚很聰明,似乎瞅出了對手的以靜制動,自己功高於他,卻沒法將其擊殺。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自己消耗體力過大,自然就會被對手擊潰,不行!得用自己修煉的絕招——達摩棍法。
清智和尚舞棍若飛,風一般掃向楚江童。
楚江童橫劍而架。
突然,清智和尚一招背棍式,伸掌發(fā)功,一團黑氣籠罩而來。
只見楚江童一招“祥雲(yún)罩頂”,將一團黑氣削得四分五裂。
緊接著,清智和尚又出一掌,從空中壓來一頂縛身網。
楚江童攜劍撲地而行,出拳發(fā)功,一團如火一般的氣流騰地飛起,將縛身網燒得毫釐不剩。
清智和尚隨後一個空旋,棍隨身揮,力大無比。
楚江童劍走偏鋒,順棍身刻劃,發(fā)出哧哧地響聲。
原來這是清智和尚的絕招棍法,自己以前曾見過師傅演煉。
妙!這惡鬼的棍法簡直煉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陽間人,也難以見到有幾個煉到這種境界的。
楚江童一向謹慎,防、功有致,不留破綻。遁心靈悟,用在劍法中,很像武當太極。柔韌中見剛猛,精、氣、神,融匯貫通。
清智和尚突然一式敗陣棍法,拖棍劃地而走。
楚江童瞅得真切,手指推劍脊,這是爲了防止對手突然一招回身棒。
師傅教過自己:打鬥中,切忌勇追窮寇!若追擊,必然遭到敵人出其不意的回身棍!楚江童佯裝急追,果然,清智和尚,旋身如電,飛棍戳掃、撩……
楚江童劍光罩體,只見得發(fā)出乒乒乓乓的劍棍劍擊。
清智和尚沒料到楚江童能躲過此招,便突然隱形了。
楚江童也來了個閃移靜候,但目光、耳輪,聰靈到極點:第一,要看護住倒在一旁的女鬼陳鳳嬌;第二,便是草房的頂空——清智和尚。
突然,一道黑風颳來,塵土飛揚,一個粗亢地聲音喊道:“達摩棍法——”
聲音落處,一根粗黑的奪魂棍如墜下千鈞巨石,咚咚咚……
砸向地面。
楚江童疾步移到陳鳳嬌身邊,單腳一踢,陳鳳嬌騰空而起。
隨即大喊:“眉月兒,快提氣躍起!”
屋裡的眉月兒,急中生智,一下抱起佳勃,然後一手託了一下老婆婆,此時,房屋劇烈抖動,真是地動山搖。
這一招“千鈞墜地”,目的就是以棍猛擊地面,達到狂震效果,從而將貼地站著的人,震得暈眩休克,嚴重的會七竅出血而亡。
然而,楚江童危急之時,智從心起,瞬間化解,只見他以劍點地,倒立而躍。
這清智和尚的“千鈞墜地”棍法,並沒有傷到他們,清智和尚再次運功發(fā)力,雙臂後擎,掄棍猛烈地砸向地面。
楚江童閃挪猿身,貼靠於他的身後,劍如飛蛇,直直插入他的後心——
“啊呀——”只聽得清智和尚大叫一聲,便慢慢地向前撲倒,手中的奪魂棍脫手而丟。恰恰就在此時,草房裡傳來一聲聲嬰兒的啼哭——
楚江童攜劍的手,僵在半空。
啊!巧啊!真巧,這嬰兒的第一聲啼哭,竟送走了他的惡鬼父親。
難道,這便是某種難以解開的玄機嗎?
兩行清淚,默默地流下雙頰,抽出的劍,於手中悄然滑下,靜靜地插在地上。
朔風呼吼,嬰兒的啼哭之聲,亢奮而有力,在寒風中飛遠。
眉月兒擁住他,一句話也不說,眼前,倒著一動不動的清智和尚。
老婆婆正在爲嬰兒擦洗身上的血跡。
佳勃渾身疲憊,身上汗水如流,她勉強地睜開雙眼,無力地說:“我要看看孩子的父親,讓孩子也看一眼他的父親……”
眉月兒擁住楚江童,終於開口說話:“小童,你做的對!佳勃不會怪你的,她的孩子,更不會怪你!”
楚江童默默地注視著依然白雪皚皚的山巒,美麗嬌俏的山峰啊!你們太美了,爲什麼?陰世對陽間充滿如此的仇恨?難道,只有用戰(zhàn)爭,才能維護這陰陽之間的和睦嗎?
楚江童低下頭,陳鳳嬌已經不知去向。
哭鬼清智和尚的屍體被焚化後,埋葬於眉月兒的祖父喬耕的墳邊。這是佳勃的囑託,將其葬在這裡,也好讓祖父喬耕永遠地監(jiān)督著他。
這一片鬼墓地,將來不知還有多少野鬼被永遠埋藏於此?
楚江童的目光,總是無端地移走,不敢正視佳勃。自從殺了清智和尚,感到有種難以言說的複雜心境,雖然,佳勃並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尤其是望著佳勃懷裡的孩子時,總是愧疚難當。
眉月兒雖時時勸慰,但這哪是用勸慰能夠解決的心境啊!
陳鳳嬌自從那夜走了之後,便再沒有她的蹤跡,小陶說陳鳳嬌也沒去過她那裡。
楚江童感覺到,此時的陳鳳嬌,正在面臨著一個新的抉擇:一是身爲女鬼,又是新鬼,在陰世中無從立足;二來,在陰世中,肯定活的小心翼翼,生怕陰世的力量要消滅她。
這天,姜老漢去山坡上套野兔。
每到冬季,尤其是大雪封地之後,野兔無處覓食時,姜老漢便用一條條鐵絲,做成兔子套兒。這東西好做,沒什麼技術含量,就是將鐵絲的一端擰上一個小套口,把鐵絲穿過,繞成一個圓形,野兔既聰明又笨拙,只要不慎鑽入鐵絲套中,越掙扎越緊,直至死亡。
套野兔的技巧不在這裡,而是在放置繩套上。這裡面,學問很大。人走人道,鬼行鬼跡,兔子更有它們自己的道兒,姜老漢眼毒,瞅的準,只要他設置了繩套的地方,保證會有野兔經過,定會套到兔來。
這姜老漢還會逮野雞,這傢伙雖機靈,但時常也被捉到,野雞走路時晃腦袋,於是,他專門爲野雞設置了野雞套。
這天,隨手帶著一捆兔子套,順便去查看前天設下的套兒,是否有獵物。
從小就生活在這裡,山裡的路熟,哪兒有個山洞,哪兒有個獾窩,比誰都明白。
雪下了幾天,停了,賴在山後崖裡沒融化。
姜老漢一邊走,一邊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語,每走到一個繩套邊,就說道:“嘿,你沒從這裡走,管保你明天就來!”
兔七**狗哈哈,這就是說,兔子認準了一條路,一般會連走七天,而野雞則是八天,狗呢?沒正事,一會走一條道兒。說狗沒正事兒,卻唯獨對主人感情專一。
姜老漢邊走邊嘟囔著。
突然,眼前一亮:“嘿嘿!怕是今天套住了個大傢伙吧!”
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邊的巖石邊,有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料到,肯定是野雞,紅花綠毛的。
興沖沖地奔到跟前,卻不禁遲疑了:“咦?怎麼是一個人?這人怎麼啦?”
姜老漢低下身子,伸手推了一把,一具硬邦邦的屍體。
啊呀!俺的孃兒——
姜老漢嚇得哶哶直叫,一路飛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