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貞瞧見蘇夢枕那徜徉著的眼神,心知不妙。
這種器重的眼神,上次出現還是十一年前。
那位在路邊賣茶碗的九歲小姑娘突然沖過來,大聲說希望成為蘇夢枕的弟子。
對于這種事情,蘇夢枕在瞬間就有了決定。
后來姬紅顏得到了他的看重,也被證明的確天賦過人,英勇善戰。然而這少女勇猛有余,卻未曾如蘇夢枕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名智將,卻是讓蘇夢枕有些失望。
在這一刻,林秀貞突然想起來為什么這小子如此臉熟,頃刻恨得咬牙切齒。
他急呼道:“堂主殿下……”
蘇夢枕眼神變得柔和,對吳鋒道:“你想在神堂做事?”
吳鋒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我是忘憂谷的幸存者,本來就是神堂的人。”
蘇夢枕神色微動,揮手道:“你跟我過來吧。”
吳鋒隨著他向軍營深處行去,留下林秀貞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從始到終,蘇夢枕都沒有正眼瞧林秀貞一眼。
中軍帳中。
蘇夢枕揮退了衛兵和仆役,闊大的帳內只剩下兩人相對而立。
而后,蘇夢枕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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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像你爹?”
吳鋒身軀微微一震。
但也是意料之中。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夢枕又開言問道:“你爹在忘憂谷叫什么名字?”
吳鋒微微猶疑,而后答道:“吳鏑帥。”
蘇夢枕愕住,而后啞然失笑。
“是他的風格,不過那些人也不想想,哪個正常人會起這么招搖的名字……”
他嘆息一聲,眼神游移。似陷入悠遠的回憶當中。
“你爹的真名叫吳君豪,是我的師哥。我們從小就長得很像,互為影武者。”
又道:“神堂堂主的位置,是他讓給我的。”
吳鋒霎時間怔住。
蘇夢枕伸出手,摩挲著吳鋒的肩頭:“孩子,說說你這些年的故事罷。”
吳鋒只覺自己眼眶有些酸。這樣柔和的目光,實在令自己找到了當年在父親膝下承歡的感覺。何況,蘇夢枕和父親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吳鋒將這些年的事情簡單說出,只是略掉了云海嵐的事情,也并未立刻說出蘇洗巖便是蝮蛇薛衣人之女薛洗顏。
他凝視著蘇夢枕的雙目,輕聲道:“蘇堂主,可以告訴我,爹爹為什么要離開神堂,又為什么會失蹤。他的秘密任務究竟是什么嗎?”
蘇夢枕并不立刻回答,而是道:“鋒兒,這些年你做得很好,不愧是師哥的孩子。”
又道:“你爹現在在何處,其實我也不知道。至于他的秘密任務,這是本門的最高機密,當我退位,你成為神堂堂主的那一天。你就可以知道了。”
吳鋒如同被一道驚雷擊中。
他顫抖著道:“蘇堂主,這……”
蘇夢枕淡淡道:“以后叫師傅罷。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嫡傳弟子了,也是神堂未來的繼承人。神堂的基業,本來就是屬于你的。”
吳鋒壓根未曾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繼承人位置,來得如此輕易。
為了這個位置。自己在巖倉殿施展謀略,想要奪取巖倉獻給蘇夢枕,失敗之后又來到草原上招兵買馬。
也許實際上只要見到蘇夢枕,便能取得這個位置?
不過,正是因為這些事情。吳鋒一步步地成長起來。如今他對于自己能夠勝任這個位置,有著充足的信心。
倘若是忘憂谷時的那個自己,即便能得到這個位置,也沒有能力面對之后神堂眾臣的質疑和圍攻罷。
吳鋒當下凝重點頭,道:“鋒兒多謝師傅厚愛。無功不受祿,我愿獻上取均陽之計,以及進一步攻略三河劍派的計劃。”
蘇夢枕似是早有預料,擊掌道:“好!師傅愿意洗耳恭聽。”
聽吳鋒描述在草原上與李詢、云水依、龍傲天的較量,蘇夢枕對于吳鋒的能力已經沒有絲毫的懷疑。至于這些事情的真假,李家世子被捉很多人都知道,龍傲天在草原吃虧回來也是盡人皆知,何況還有吳鋒帶過來的四百精銳戰兵為證。
吳鋒清了清嗓子道:“我過來之前,在遠處山頭上觀察了這幾天的戰斗,發現師傅攻城并沒有盡全力,但亦是難以盡全力。”
蘇夢枕哦地一聲,問道:“何解?”
吳鋒道:“厚筑諸寨,壕溝鹿角數重,更暗設絆馬索之類,分明是一副要防守而非進攻的架勢。師傅擔心的是東南方向將夜城的李孝過來馳援。”
“將夜城城主李孝是李忠的叔父,在李清時代就極得重用,此人善攻,與善守的均陽城守將滄瀾齊名,麾下有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隊,其中戰兵達六百,這在中原地區非常罕見。”
“李孝在三河諸將中有著很高的獨立性,如今三河雖然內部不穩,但是無法影響到他。如果在攻城的關鍵時刻遭受李孝的騎兵沖擊,便有可能全線崩潰。”
“因此我軍攻城之時,一直提防著東南方向,才導致攻城無力。”
吳鋒頓了頓,道:“但李孝擅長正兵,卻不以智謀見長。如今李忠父子被內患所困,將牽制援救的任務全權委托給李孝。徒兒猜測,師傅的計劃是圍城打援——假裝攻城不利,露出破綻,引誘李孝過來襲擊,利用厚實的營寨阻其銳氣,設伏一次性將他打殘,如此均陽城內必定也人心震動,可以一鼓而下。”
蘇夢枕露出訝異神色。
吳鋒竟是將他的計劃猜了個不離十。
而吳鋒敢于說出來,必定是自己還有更好的辦法,不然獻策就全無意義了。
蘇夢枕拍著吳鋒的肩頭,大聲道:“真是好小子,看來你是有更高超的計策?”
吳鋒平靜地道:“我絲毫不懷疑李孝會中計,此人有勇無謀。但他麾下那支騎兵隊十分驍銳,加上指揮手腕不弱,想要把他就此解決掉很困難。如此的話,雖然拿下均陽,卻會逼得整個三河劍派空前團結,就好像李清死后那次。”
蘇夢枕嘆息道:“我所擔心的就是這點,襄陽人團結不內斗當然是鬼話,但關鍵時刻他們總是很團結。”
李清當年政變囚禁祖父李毅和叔父李詠,掌控三河,卻很快就把李詠放了出來,說是要借重李詠的才能做事。
后來李清莫名其妙地被部下兵變殺死,蘇夢枕立刻煽動李詠將只有十歲的李忠趕出了襄陽城,然后發兵進攻三河。
結果是在絕境之下,李清的弟弟李孝、李康立刻表態支持李忠,李詠因為勾結神堂,成為眾矢之的,很快被驅逐出襄陽城,并且丟失領地,度過數年的流亡日子之后憤懣吐血而亡。
而蘇夢枕雖然取得一定戰果,卻久戰兵疲,被抱必死決心的李康依靠地利奇襲,雖然損失不大,但士氣沮喪加上軍糧不足,被迫撤退。
雖然那一戰中蘇夢枕將李康一刀砍成重傷,事后不久李康便傷重身亡。但三河劍派卻以此吹噓八百戰兵大敗蘇夢枕十倍于此之眾。
實際上蘇夢枕當時拿來進攻三河的戰兵也就三千,八千只是號稱而已。
當蘇夢枕整頓士卒,打算再次進攻的時候,李忠已經抱上了龍戰野的大腿,以三河成為神霄道附庸為條件,換來了神霄道的調解,令蘇夢枕不得不望洋興嘆。
吳鋒微笑:“就是當初蘇堂主應付李清時所用的計策,我覺得可以再用一次。”
“再用一次?”蘇夢枕微愕,開始回憶自己當年面對李清的猛攻,做出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