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二狗子本是秦瑞林老家遠房外甥,千里迢迢從安徽老家投奔秦瑞林想在軍隊里尋個一官半職,卻被大公無私的秦瑞林拒絕了。難以面對親戚的秦夫人求助于于遠驥,于遠驥就靈機一動,安排了這個傻乎乎有些口吃的二狗子當了門房,平日無事也拿他逗趣。二狗子見了于遠驥也總抹了鼻涕傻笑著嘿嘿的叫“小……小舅”。
二狗子追上了于遠驥,點頭哈腰的說:“小……小舅,大……大……大老爺回來……來了。”
于遠驥哭笑不得,緊要關頭交待給二狗子的話又記錯了,忙抱歉的安置胡云彪在廳里喝茶,隨了二狗子出門就踹了他一腳:“傻子,渾說什么呢?沒告訴你聽我在外面咳嗽了再進來報‘老爺回來了’嗎?沒腦子的東西!”
“小……小舅……大……大……老爺……真……的回來……了。”二狗子堅持說。
“什么時候說,你要看秦隊長給你眼色,不是記得好好的嗎?又怎么了。”
“爺,后面都布置妥了。”衛隊長秦中過來回復說,于遠驥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說:“聽我號令行事。”轉身進了大廳。
“胡大哥久等了。”于遠驥抱拳進了大廳,就聽后面幾聲熟悉的清咳聲,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老胡,你到了?”
于遠驥大驚失色,猛回頭,卻是大哥秦瑞林在兩個侄兒立文、立峰的陪同下大踏步的走過來。明明大哥已經被他周密的瞞天過海般安排去了北平郊外度假,就是想讓大哥對此事毫不知情,他于遠驥也好甩開手腳去集中精力的了此殘局。如今,大哥鬼使神差的返回,就在胡云彪脖子已經被他騙到鍘刀下這千鈞一發的關頭出現在這“刑場”上,于遠驥也是大驚失色。
秦瑞林在北洋軍中身份地位極高,又是段玉培等人在陸軍武備學堂的師長,平日里胡云彪對老秦都如老師長輩般敬重。此時,胡云彪見了秦瑞林忙恭敬的如弟子般的打躬作揖、笑容滿面的問寒問暖。
“大哥,您怎么……”于遠驥在身后牽牽大哥的衣袖,秦瑞林一把甩開他沒有理會,反是沉了臉對胡云彪質問:“你怎么過來了?”
“這個……這個不是……秦公急電邀云彪過來一敘的嗎?”胡云彪云端霧里,余光卻看到于遠驥怒意中的殺氣,心頭一驚,忙和善的說:“云彪接了總理的電文,為了免去戰亂,連夜兼程趕來天津。這火車一路,身子骨都要顛散了。”說罷若無其事的打著哈哈。
秦瑞林回身對兒子說:“立文、立峰,替爹招待你胡老叔一下,爹同你小叔有話說。”
秦瑞林快步隨于遠驥來到書房,一進門,于遠驥反手帶上門急忙說:“大哥,你怎么回來了?這里的事大哥請速回避一下,遠驥先處理掉胡云彪這……”
于遠驥話音未落,一記脆亮的耳光煽得于遠驥立足未穩倒撞在門上。
“混賬東西!你膽大包天了。”秦瑞林斥罵著,逼近兩步指著于遠驥鼻子低聲訓道:“這種背地里下黑手的勾當,不能發生在我秦瑞林府里。否則被天下人恥笑!”
“大哥什么也不用管,自當是不知情,惡人遠驥一人做,惡名嘲笑遠驥一人擔!”于遠驥堅持著:“遠驥出去只要一聲號令,那姓胡的就要變成齏粉,一了百了!”
“東北地面會大亂!”秦瑞林喝著:“奉天已經全城戒嚴,東北軍在胡飛虎的帶領下,連夜入關了!”
于遠驥瞠目結舌,就如同看到秦大哥猶如天降一般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的詭異不可測:“大哥,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就算是東北軍出關,殺了老胡也就亂了他們的陣腳,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管我哪里得到的消息,你給我老實的不—許—動!”
秦瑞林拔腳出門,于遠驥后面緊跟,不甘心的求告:“大哥,大哥,機不可失,您不能婦人之仁。”
進了廳,秦瑞林沉了臉說:“老胡,你回東北好好待著去,天津這地方,你少過來為妙。”又對外面吩咐說:“來,送客。”
于是不容分說的請胡云彪走人。
胡云彪本來就有些生疑,心中緊張時隱隱發現周圍異常暗藏殺機。又見于遠驥一臉陰沉的殺氣騰騰,左臉紅腫,秦瑞林又急于轟他離開,就知道事情不妙,忙裝傻的笑笑:“也好也好,那胡某告辭了,不叨擾秦公。”
“大哥!”于遠驥焦慮的最后掙扎,卻被秦瑞林一個凌厲的目光逼退:“回書房給我去候著”。
秦瑞林加重語氣那“候著”的兩個字,于遠驥無奈的轉身離去。自這幾年,大哥很少這么動怒的吩咐他“候著”去書房里罰跪了。
“立文,去,你親自送你胡老叔去車站。”
埋伏在府里的荷槍實彈的衛隊始終沒能按照事先定好的策略沖進去亂槍齊發斃掉胡云彪,眼睜睜的看了功虧一簣,于遠驥跺腳捶胸。
“小……小舅,那……那還用再……再說……大舅回來了嗎?”二狗子追進書房問:“滾!”于遠驥怒不可遏。
冷清清的書房,秦瑞林落寞的進來,陽光灑在他頭上,蒼老頹唐。看著腰桿筆直跪在地上的小兄弟于遠驥,秦瑞林才感覺出手掌辣疼,而于遠驥的臉已經腫了起來:“黑虎,大哥剛才火氣大了些,不該動手打你。”
秦瑞林痛楚的說“大哥何嘗不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哥好。可是今天的事,不能這么做,我們不能落下把柄讓天下人恥笑。”
于遠驥苦笑,仰頭長嘆一聲:“大勢已去,總理婦人之仁難成大事,悔之晚矣!”
于遠驥說罷悵然起身,擦了把淚轉身出門,秦瑞林追了兩步喊:“虎子……虎子……大哥知道你是為大哥好,可咱們不能這么做。”
胡云彪匆忙的帶了衛隊趕去車站,先是甩開了秦立文,然后微服化妝混在下等車廂里回到了奉天。
才下火車就看到荷槍實彈戒嚴的部隊疏理著旅客,胡云彪在隊伍中看到一臉焦慮正四處尋望的兒子胡子卿。
“爹!”胡子卿幾乎是瘋狂的叫嚷著撲過來,被胡云彪緊緊抱住。劫后余生后第一眼見到親人,胡云彪老淚縱橫的拍著子卿的后背安撫說:“沒出息樣,才幾天沒見爹呀。讓手下人笑話。你怎么知道爹要乘這輛車回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