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辰的姑母從云城回到龍城娘家探親,全府上下熱鬧非凡。
姑太太文賢將心愛的侄兒漢辰緊緊摟坐在身邊,問寒問暖。漢辰的余光看到父親嘲弄的看著他,似乎在對他說:“你小子有本事,又搬來救兵了。”
這日,在暖閣里,楊煥豪聽了姐姐連哭帶罵的橫加指責,也覺得臉上過意不去。
姑太太文賢伸手揪了弟弟的耳朵斥責說:“你說說,你這是當老子的嗎?龍官兒他是不是你的親兒子呀,你不把他折磨死你不甘心呀。”
面對大姑子的哭罵,大太太也束手無策,和顏悅色的圓場說:“大姐,你也別氣到身子。”
“我跟他說話,還別管。”姑太太毫不客氣的斥責:
楊煥豪起初還嬉皮笑臉的同姐姐周旋,盡管心里十分的抵觸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從來就看龍官兒這孩子不過眼,變了花樣的折磨他。”文賢哭著擦著眼淚,抽抽噎噎。
“老爺他是管了龍官兒,可龍官兒這孩子性子擰,惹大人惱是常有的。”
“弟妹,你這話我不愛聽。你可是當娘的,這孩子不是你肚子里掉下的肉呀?他老子把他往死里打,你這當娘的怎么不攔?”
“你大老遠的回娘家就是來找我打擂臺來了?你眼里除了龍官兒就沒個旁的親人了?”楊煥豪也火氣頓生。
“你這是趕我走是不是?我當初都喂了白眼狼了是嗎?”姑太太捶了腿大哭:“我那死了的爹娘呦,你們都看看,我這辛辛苦苦都是為了誰呀,我還不是為了楊家的根兒嗎?娘家兄弟這就趕我走呀!”
楊煥豪鬼火頓起,姐姐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的胡鬧。他倏然的立起身,賭氣的說:“姐你還別急,你兄弟我就不是東西了,我這就去把那畜生了斷了,省得日后大家彼此為這個鬧別扭勞心!”
楊煥豪氣哼哼的出去,文賢和大太太嚇得蹣跚了小腳在后面追。
楊煥豪把所有的惱怒憤恨都歸結于兒子漢辰身上。若不是他小龍官兒去在姑母面前煽弄是非,大姐文賢怎么就會千里迢迢趕來娘家找他這個娘家兄弟興師問罪。
楊煥豪大步流星的來到漢辰的院門口,隔墻就聽到里面傳來一陣爽朗開心的笑聲。聽聲音能辨出是小乖兒和鳳榮的女兒珍兒在玩耍的聲音。
楊煥豪進了院,果然見小乖兒和珍兒笑逐顏開的拍著小手在園子里跑著叫著。
“哥哥來抓我。”
“舅舅我在這里,來呀來呀。”
楊煥豪被這小兒女的憨態吸引,也驚異的發現原來兒子漢辰正蒙了眼布同乖兒和珍兒捉迷藏。
小乖兒笑得嘴一直合不攏,蹦蹦跳跳的大聲叫著:“哥哥,乖兒在這里。”
珍兒也邊跑邊不時的喊著:“舅舅抓不到。”
廊子下,嫻如正扶了廊柱一臉愜意的笑容,觀看著丈夫在逗弄兩個孩子玩耍。
忽然,漢辰“哎呀”的一聲叫嚷,腳一拐應聲倒地。
楊煥豪也是一愣,剛要湊過去,卻見小乖兒和珍兒都撲了過去,驚慌的喊著“哥哥”,“舅舅”。
就在乖兒靠近漢辰的時候,漢辰忽然躍身而起,一把緊緊的把乖兒舉抱起來,“抓到了抓到了!”漢辰得意的說著扯掉眼布。
“舅舅玩賴。”小珍兒發現被捉弄了,撅起小嘴。
小乖兒也在大哥懷里被咯吱得擰麻花般笑得喘不過氣,邊躲避著邊喊:“哥哥壞,哥哥玩賴。”
歡聲笑語楊煥豪定在原地不動了,反是嫻如發現了公公的意外到來,忙迎過來說:“爹過來了。”
漢辰這才斂住笑容,放下乖兒,恭敬的迎了過去。
仿佛一場樂融融的場景因為他的意外到來而忽然冷場,楊煥豪有些悵然又無可奈何,張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先時打算見了兒子就一個大嘴巴煽去的想法也落了空。
姑太太文賢和大太太已經在鳳榮的攙扶下,蹣跚著小腳氣喘吁吁的追趕進了院。
父親的到來已經令漢辰頗感意外,姑母和母親驚慌失措的神態更令漢辰奇怪。漢辰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能預測出定然有過什么沖突。
楊煥豪同姐姐及媳婦進了屋,坐到暖榻上,沉了臉看了立在一旁的漢辰。
屋里空氣凝固般的緊張。
“爹爹~”
“外公~”
乖兒和珍兒兩個孩子開心的奔過來,親昵的貼了楊煥豪的腿呼喚。
楊煥豪臉上的陰云忽然散去,笑了一手一個抱過乖兒和珍兒分坐在兩腿上。
眾人的目光都集聚在楊煥豪身上,等了他發話。
楊煥豪一臉溫和的笑,哄逗著乖兒,忽然問:“乖兒,你去告訴姑母說,你嫂子肚子里的是個小侄兒還是小侄女?”
乖兒瞇了眼壞笑,那鼻子嘴巴眼睛都擠在了一處,一副調皮可愛的樣子,就是不答。
漢辰心中暗驚,心想父親定是識破了這個把戲,或是乖兒說露了嘴,眼睛開始瞪著乖兒。
乖兒忽閃了長長睫毛下明澈的大眼睛,又偷眼看看大哥,小心的看了父親說:“嫂嫂生個小侄女。”
“不是不是!”不等乖兒話音落下,小珍兒就駁斥說:“舅母懷的是小弟弟。”
乖兒怯怯的看了眼珍兒,又看看爹爹。
“乖兒,你告訴爹,撒謊的孩子要怎么樣?”
楊煥豪板起臉,乖兒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傷心的抹著眼淚。
屋里的人都很意外,珍兒接了話說:“撒謊的孩子不乖,娘說要打屁屁。”
“乖兒,乖兒跟爹爹說實話,嫂子懷的是小侄兒還是侄女?”
“小侄兒”乖兒抽噎的說,偷眼不停的看著大哥。
漢辰一陣尷尬,不知道爹怎么看出的破綻。
“那乖兒為什么要撒謊?”
乖兒看看大哥,又看看爹爹,抿抿嘴,不說話。
“那爹可要~~”楊煥豪佯怒的板了臉,掀翻了乖兒在膝上就扯乖兒的褲子,乖兒慌得哭鬧著:“哥哥說,哥哥說,乖兒說是小侄女,獎勵乖兒一顆彩球;說是小侄兒,打屁屁。”
真相大白。
楊煥豪得意的瞟了眼立在一旁尷尬的兒子。
當地的習俗,小孩子據說有“天眼”,能看出孕婦腹中胎兒是男是女,所以大人們總愛哄逗了孩子們來猜家中孕婦腹中是男孩兒女孩兒。
“那乖兒得了多少顆彩球?拿來給爹爹看看。”提到彩球,乖兒眼淚頓時沒了,一臉開心的笑,應了聲跑了出去,不多時奔回來,手里就多了一個小罐子。
乖兒得意的晃晃那個罐子,小心翼翼的將彩球倒在榻上,嘩啦啦的骨碌出十來個剔透的玻璃球。
“乖兒,數數是多少個球呀?”
楊煥豪話是對了乖兒說,眼睛卻沒離開兒子漢辰,上下的打量。心里在暗罵:“臭小子,你跟你爹我耍心機,還青了些。”
“爹爹,是十四個。”小乖兒得意的說,珍兒爬過來搶,被乖兒一把將彩球攬壓在懷里嚷著:“是我的,我的,不許動。”
“珍兒!”鳳榮嗔怪說。
“哎呀,珍兒呀,回頭外公給你買。你小舅得來這點東西容易嗎?這還是幫人撒謊騙人掙來的。”
一句話,漢辰一撩長衫前襟端端的跪在地上。
楊煥豪冷笑的哼了一聲,對乖兒說:“乖兒,你告訴你大哥,撒謊的孩子怎么罰呀。”
乖兒機靈的眼珠亂轉,看看地上的哥哥,又看看父親,小心翼翼的搖搖頭。
“我知道我知道,撒謊的孩子要打屁屁。”珍兒搶了說。
“珍兒,不說話拿你當啞巴呀!”鳳榮制止著。
楊煥豪一臉的得意,指著對面桌案的一個青花瓷膽瓶吩咐乖兒說:“乖兒,去,去把膽瓶里的撣子給爹拿過來。”
乖兒緊張的看看爹,又望望地上低頭跪著的大哥,搖搖頭不動。
“外公,珍兒給外公拿去。”珍兒翻爬下床,跳上對面的椅子,抽出膽瓶里的雞毛撣子邀功般的遞給外公。
鳳榮氣得過來一把扯過珍兒,想罵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意外的變故,姑太太文賢和大太太都無言以對。
楊煥豪勝券在握般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大少爺,你請吧。”
漢辰羞得面紅耳赤,知道這不大不小的事,父親又要大做文章。
見漢辰跪著不動,楊煥豪板起臉來對大姐文賢說:“大姐,這回你看到了吧,都是你們寵慣的。撒謊騙人,滿腹的心機,我這當爹的都要管不住他了。”又轉向漢辰罵道:“當了你姑母的面還長了你底氣了?爹的話你都不聽了?”
楊煥豪抖動著手里的雞毛撣子,漢辰知道父親根本不是真想打他,而是要在姑母面前給他點顏色看。
“父帥。”漢辰赤紅了臉,話憋在嘴里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若不是當初三姨太屢次設計陷害嫻如腹內胎兒,他如何會出此下策,迷惑大家嫻如可能懷的是個女嬰。
撒謊確實是犯了父親的大忌,但父親尋他的不是,不失時機的羞辱他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漢辰咽了口空淚,咸澀的淚水滑過喉嚨。
漢辰起身,挪步到床邊,緊咬了薄唇輕伏在床邊,鳳榮動動嘴,想攔又不敢。
“褲子呢!”楊煥豪喝了一聲。
漢辰已經緊咬了拳頭心里的憤恨都要把手咬破,這種屈辱是漢辰難以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