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坐在馬車上,她想著在茶館里與文氏的對話,不禁靠在迎枕上,按揉著脹痛的太陽穴。
秦老夫人與秦景驍?shù)膽B(tài)度,令她心里懼怕。
她一直汲汲營營,就是怕被趕回柳家。
秦老夫人罰她跪祠堂,罰她抄女德,她都老老實(shí)實(shí)遵從。就連拿走掌家權(quán),她都不敢分辨,小心翼翼地收斂著,討好著他們。
可這心里,終究是怨了,也是恨了。
太不甘心!
柳氏揉搓著依舊隱隱作痛地膝蓋骨,眼底閃過沉郁,這些屈辱,她遲早都要還回去!
只是她不蠢,文氏與她聯(lián)手,文氏想要為她的女兒報仇。但她也是秦家的人,如果按照文氏說的去做,到時候她也逃不掉。
柳氏覺得她得好好想一想,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對秦家人下手。
如果事跡暴露出來,她吃不了兜著走。
上一次,將秦玉霜騙出府一事,讓她心有余悸。
柳氏想要再爭取一番。
回到府中之后,秦景驍正好沐浴出來,底衣松垮穿在身上,露出精壯結(jié)實(shí)的胸膛,上面遍布著猙獰地傷疤,其中一條從左胸斜貫右腹。
柳氏看著有些怕,一眼,她就移開視線。
秦景驍見她進(jìn)來,將衣帶系好。
柳氏坐在桌旁,試探地問道:“相公,大嫂近來對我似乎很有意見,今后這偌大的府邸里,都是長房在做主。大嫂管著長房與娘他們就夠辛苦了……”見秦景凌板著臉,目光陰冷地望著她,柳氏咽一咽口水,緊張地說道:“我不是想要掌權(quán),就是想替大嫂分憂,咱們一家從將軍府搬出去?”
這樣整個家都是她說了算,又沒有秦老夫人壓在她的頭上,輕松又自在。
秦景驍冷聲道:“父母在,不分家。你若想要拆散秦家,別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柳氏攥緊手里的錦帕,她看著秦景驍穿上袍子,拉開門出去,揮手將桌子上的茶盞打落在地上。
門外守著的婢女急忙進(jìn)來,看著滿地瓷器碎片,跪在地上收拾。
柳氏心氣不順,無論她說什么,秦景驍都不贊同。
甚至威脅她!
柳氏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個秦家已經(jīng)沒有她立足之地。
婢女將瓷片收拾干凈,準(zhǔn)備扔出去,柳氏突然問道:“二少爺,三少爺何時回府?”
“除夕回來。”婢女道。
柳氏現(xiàn)在能夠倚仗的只有兩個兒子了,她招來婢女,對她耳語一番,然后讓她快去辦。
秦景驍靠不住,秦老夫人看重兩個孫兒,她就讓兒子去提分家。
婢女趕忙請人送口信去軍營,讓秦麟、秦銘回府。
秦麟、秦銘與秦淮從訓(xùn)練場上下來,聽到府里傳來的口信,秦麟與秦銘皺緊眉心,不知道他娘好端端地怎么就病倒了?
秦淮道:“明日就除夕,軍營也沒事,二嬸娘現(xiàn)在病了,我們提前一天回府也不要緊。”
有秦淮這句話,秦麟、秦銘便無多少顧慮,告假回府。
軍營駐扎在京郊附近,但是他們不常回府,秦淮直接去長房,秦麟與秦銘去見柳氏。
柳氏臉色蠟黃,病懨懨地躺在床上。
秦麟與秦銘看著柳氏虛弱的模樣,詢問婢女,“請郎中醫(yī)治了嗎?怎么回事?”
“還沒有,奴婢不敢!”婢女按照柳氏交代的話說道:“姑奶奶與姑爺置氣回府,鬧著要和離。姑爺對姑奶奶用情至深,二夫人不想他們鬧得覆水難收,將姑奶奶哄出府,讓姑奶奶與姑爺開解心結(jié),闔府上下都怨怪二夫人擅作主張,懲罰她跪祠堂,膝蓋都腫成饅頭,還要抄寫女德,掌家的權(quán)利也被收回去,如今全都?xì)w大夫人管著。”
“二夫人如今失勢,府中有些眼皮子淺的看菜下碟,二夫人積憂成疾。病成這副模樣,也不敢去請郎中,生怕打擾到大夫人。”婢女說著紅了眼圈。
府中家規(guī)嚴(yán)厲,從未出現(xiàn)過以下犯上的事情。婢女口中下人看菜下碟,顯然是經(jīng)過人授意。而今是蔣氏掌權(quán),柳氏病了都不敢去找蔣氏請郎中,究竟是誰搞的鬼不言而喻。
秦麟看著柳氏閉著眼睛,淚水從眼尾滑落,他緊皺著眉心,沉默不語。
秦銘不悅道:“大伯娘管著家里的庶務(wù),這些瑣碎的事情,你們還要拿去煩大伯娘作甚?自己去請郎中給我娘治病就是,一個個都是不得用的人,你們就是這般伺候我娘!還不快去請郎中!”
婢女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會挨一頓罵,連忙跑出去請郎中。
秦銘皺緊眉心道:“娘,你看看你都挑些什么人?這些婢子一點(diǎn)主見都沒有!待會我和二哥去大房吃飯,讓大伯娘給你挑幾個機(jī)靈的。”
柳氏氣得要嘔血!
她怎么就生了這么個蠢兒子!蔣氏不安好心,偏他們一心向著長房!
“麟兒。”柳氏有氣無力地喚一聲秦麟,“娘心里難受,這個家只怕是容不下我。你祖母與你爹說,要將我送回柳家,這不就是被休回去?我做錯什么了?他們這般狠心對我!長久這樣下去,我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秦麟與秦銘斷奶之后,放在秦老夫人身邊養(yǎng)著,五歲之后居住在前院,秦老將軍請西席給他們開蒙,親自教他們習(xí)武,與柳氏并不怎么親厚,看待事物便不偏不倚。
柳氏小家子氣,愛計(jì)較,占便宜,兄弟兩都看在眼里。
如今聽說他們娘生病,趕著回來看她,聽她一訴苦,便知不是想見他們,而是另有隱情。
“娘,你心里有什么打算,直說了。”秦麟開門見山。
柳氏臉色一僵,訕訕道:“娘出身低,在府里他們都瞧不起,日子過得很壓抑。心里尋思著搬出去住,我們二房自己做主。”
秦麟沉默半晌,垂著眼皮子道:“娘知道自己出身低,待人接物一事上,只怕應(yīng)付不過來。世家里最重規(guī)矩,你若是做錯一步,便是與人結(jié)仇。”說到這里,秦麟抬頭看向柳氏,“娘若覺得府中住得壓抑,兒子在外置辦了一座宅子,你可以搬過去住。”
“麟兒!”柳氏不可置信道:“你是要將娘一個人移出府去?”
秦麟語氣淡漠道:“娘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便覺得別人也同樣瞧不起你,你忘了自己是將軍府的夫人。在這府中讓你過的不舒坦,覺得抬不起頭來,抑郁成疾,倒不如搬出去放寬心情。”
柳氏面色一變,還未等她開口,秦麟道:“不說祖父、祖母尚在,即便他們不在了,這個家也不會分。娘只管安心養(yǎng)病,若是還有什么不能解決的事情,盡管告訴兒子。”
柳氏氣得心肝疼,惱怒的瞪著秦麟,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兒子,最后都不是向著她!
秦銘驚訝地看向二哥,原來娘是想分家啊!
“娘,不是兒子說你,你是瞧見日子太清閑,心中不得勁,才想著生事?就您這脾性兒,得多虧祖母不是個惡婆母,不然早就磋磨死你了,還讓你在這兒琢磨著分家?”秦銘覺得他娘就是無事生非,他比劃著拳頭道:“我要是娶這么個媳婦兒,幾拳頭下去,看她老不老實(shí)。”
柳氏翻身坐起來,怒氣填胸道:“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秦麟看著中氣十足的柳氏,除了臉色蠟黃之外,哪有半點(diǎn)病態(tài)?心里還有什么不明白?
“娘,你不想好好過日子,就使勁鬧騰。”秦銘拽著他哥往外走,覺得他娘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柳氏看著兩個兒子關(guān)門離開,氣得眼淚掉下來,心里愈發(fā)的憎恨秦老夫人,如果不是她將孩子抱養(yǎng)過去,孩子如何會不與她親近,不向著她?
柳氏拿著帕子擦掉臉上的黃連水,眼底閃過陰狠的光芒。
秦麟與秦銘走出屋子,并沒有直接去長房,而是去福壽居探望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見到兩個孫兒回來,臉上堆滿笑容,拉著他們一人一邊坐下,仔細(xì)看兩人一眼,“黑了,壯了,挺好。”
秦麟臉上多幾分笑容,“祖母,您的身子可安好?”
“老了,也就是這樣了。你們離家近,可以多回來看一看。”秦老夫人看著秦麟與秦銘輪廓愈發(fā)分明銳利的面容,想起他們小時候坐在她的腳邊,愛聽她念三字經(jīng),百家姓,一轉(zhuǎn)眼,都能娶媳婦,“你們看過柳氏了?”
秦麟唇角的笑容淡去,點(diǎn)頭道:“她想搬出去住,孫兒打算您的壽辰之后,讓她搬出去。”
秦老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也好。”
“還有六七日便是祖母的壽辰。”秦銘算一算日子,沒有多久。
秦老夫人和藹地笑道:“你們回來了,到時候選個時間,去看一看你們的表妹。”
秦麟與秦銘早已知道這些事情,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明日去看一看。”
“她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們要多看顧著她一點(diǎn)。”秦老夫人說幾句話的功夫,心口悶得慌,臉上的笑容淡幾分,往后靠在大迎枕上,有些體力不支道:“你們?nèi)ラL房用飯吧。”
秦麟看著秦老夫人眼底流露出疲憊之色,問她要一個人,“您挑一個人給我,歡喜傷重,我送去伺候我娘。”
秦老夫人不由得深看秦麟一眼。
秦麟不躲不閃,神色沉靜。
秦老夫人將綠衣?lián)芙o秦麟。
秦麟將人送給柳氏,氣得柳氏將飯菜全砸了,中飯沒有吃,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這回是真的病了。
蔣氏聽到二房的動靜,待秦麟與秦銘離開后,感嘆道:“麟兒倒是像你爹,平時話不多,行事果決。”尋常人顧念著孝道,哪里會看出一點(diǎn)苗頭,就安插人在他親娘身邊監(jiān)視?
柳氏偏又不能拒絕,打斷牙和血往肚子里吞。誰讓她裝病,兒子孝順,派人來伺候她?
秦淮道:“二嬸娘……好在二弟三弟是養(yǎng)在祖母膝下。”身為晚輩不能議論長輩之過。
蔣氏笑了笑,沒有搭話。
柳氏當(dāng)年用下作手段設(shè)計(jì)秦景驍,無奈之下將她迎娶過門,卻也足見她的心性如何。老夫人看重子嗣,豈會將孩子放在她身邊教養(yǎng)?
“明日你與麟兒、銘兒一起去一趟松石巷,看一看表妹。”蔣氏叮嚀秦淮。
秦淮心情復(fù)雜的應(yīng)允,“好。”稍頓一下,又問,“表妹可有喜愛之物?”
蘇錦瑟喜歡鮮亮的物件,特別是珠寶配飾。
蔣氏并不知道商枝的喜好,她琢磨一會道:“商枝什么都不缺,她癡迷醫(yī)術(shù),會一手好廚藝,你自己看著辦,用心準(zhǔn)備的禮物,她都會喜歡。”
秦淮心里有底細(xì)了。
等秦淮一走,蔣氏臉上的笑容斂去,她吩咐婢女,“去請郎中給柳氏治病。”
“三少爺已經(jīng)請人去叫郎中。”
蔣氏沉默片刻,吩咐道:“取一盞官燕,一支人參給她送過去。”
“是。”婢女取出官燕與人參,送往二房。
蔣氏只希望柳氏真的能安分守己,若是不安于室,便是眾叛親離。
——
商枝看著柳氏與文氏離開,坐在鋪著軟毯的美人榻上,思索著這兩個人怎么攪合在一起。
商枝嘆息一聲,只怕是文氏利用柳氏,要做什么事情。
張涵嫣與蘇錦瑟死了,文氏豈會善罷甘休?
此事與秦家無關(guān),文氏為何要找柳氏?
商枝想起一件事,年節(jié)后秦老夫人壽辰。
難道文氏打算讓柳氏在壽辰上動手腳?
商枝眼底閃過厲色,將此事放在心上。
眼見快到正午,商枝去廚房里,灶上燜著的米飯已經(jīng)熟了。蒸的時候加了幾滴油,揭開鍋蓋的時候,濃郁的米香隨著蒸汽溢滿廚房。
她拿著筷子挑幾粒米飯嘗一口,白米飯晶瑩剔透,飽滿圓潤,又軟又有韌勁。
商枝撈出十個鹵蛋,幾塊鹵肉,準(zhǔn)備一些青菜。
鹵肉放水里焯一下再切成丁,這樣能夠保持肉的彈性。再放入鍋里小火慢燉,將肉里的油脂,皮的膠質(zhì)熬出來,湯汁才能濃稠入味。
商枝收汁抽柴,用飯碗盛一碗米飯扣在碟子里,鹵肉澆在米飯旁邊,鹵蛋切成兩半擺盤,再將青翠欲滴的青菜點(diǎn)綴,令人食指大動。
商枝將鹵肉飯端出去,放在一號桌。
食客聞著鹵香四溢的鹵肉飯,迫不及待舀一勺浸著濃稠湯汁的米飯嘗一口,濃郁的肉香味在舌尖炸開,囫圇吞咽下去,挾一塊鹵肉,肥肉入口即化,精肉軟糯鮮香,肥而不膩,讓人食欲大開。
食客三五兩口將鹵肉飯一掃而空,滿足的撫著溫暖的胃,意猶未盡道:“鹵肉開胃,青菜解膩,實(shí)在是太好吃了。一個人吃正好,便宜又不會浪費(fèi)!”
商枝得到食客的肯定,眉眼一彎,“您是第一個食客,送您一杯山楂茶。”
跑堂端著一杯山楂茶給食客。
“多謝東家。”食客說幾句慶賀的話,祝愿酒樓生意興隆。
商枝覺得鹵肉飯做的很成功,口味受這里的百姓接受,她陸續(xù)再做了九份,便不再做鹵肉飯。
她將鹵肉飯與鹵菜的做法教給廚娘,廚娘是秦伯言信得過的人,如此便不會外傳出去。
一天忙碌下來,商枝翻看著餐單,鹵菜與鹵肉飯賣得最好。其次就是自助餐,或許是新鮮的玩法,倒是受不少人歡迎。
秦伯言拿著賬簿,嘆聲道:“今日開張的生意,不及清河縣的一半。”
商枝翻個白眼,“我之前說過年前開業(yè)哪里會有什么食客?除非你是在十二月初的時候還差不多。不然現(xiàn)在與年節(jié)之后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秦伯言放下賬冊,“也算是個不錯的開始。”
“沒錯,我們堅(jiān)持下去,生意總歸會好起來。”商枝提議道:“明日酒樓放假一天。”這里不是現(xiàn)世,年夜飯生意火爆。
這個時代,大家都在家中齊聚吃團(tuán)圓飯守歲。
她想不明白秦伯言選在今日開業(yè)的用意。
秦伯言笑呵呵道:“清河鎮(zhèn)的同福酒樓,便是幾十年前的今日開的,我覺得意義非凡,便選在在今日。”
商枝了然,安慰他道:“生意是做出來的,開業(yè)不好不能說今后也不好,慢慢經(jīng)營起來。”
秦伯言心下是有些失望,清河縣取得的成績,讓他摩拳擦掌,打算在京城大干一番,哪里知道效益與他預(yù)算有極大的落差,心情一時調(diào)節(jié)不過來。
京城的鋪面比清河縣貴許多,裝修也舍下本錢,砸進(jìn)來不少銀子,若是做不起來,便是血本無歸。
商枝了解秦伯言此刻的心情,只怕這個年他是過不好了。
“年節(jié)前并無多少人在外用飯……”
“這里是京城,明年是會試,多少學(xué)子在這里備考,今日大多也都是他們,其他的百姓極少。”秦伯言有些挫敗道:“居大不易,是我太想當(dāng)然了。”
商枝默然,她想到自己的藥膳館與美膚館,還不知道會如何。
在清河縣能夠順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名氣而已。
一時間,氣氛有些低沉。
回去的路上,商枝看著不遠(yuǎn)處的藥膳館,匾額掛起來了,蒙上一塊紅綢,只等著黃道吉日開業(yè)。
商枝決定在開業(yè)之前,她需要做一些什么,為藥膳館與美膚館招攬人氣。
而最直接的辦法,便是應(yīng)邀給各府請平安脈,再將她研制的美膚品,裝進(jìn)小盒中,贈給她們試用。
這樣一想,商枝便立即去定制小瓷盒,內(nèi)壁底下刻著杏林堂三個字。
商枝定制兩百個小瓷瓶,交付定金之后,元宵節(jié)來取。
心里有一個章程,商枝心里輕松不少。
沈秋突然問道:“小姐不開醫(yī)館?”
商枝搖頭,“清河縣的醫(yī)館才開不久,我不打算在京城久留,暫時沒有打算。”
沈秋不再多問。
——
第二日,除夕。
商枝從床上爬起來,窗外一片純白,地上鋪著厚厚一層積雪。
商枝驚喜地推開窗戶,天空中零零落落飄灑著雪花瓣,整個天地間,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她伸出手,雪花飄落在掌心,化成雪水。
商枝嘴角牽著一抹笑容,生長在南方的城市里,一年到頭難得看見雪。即便下雪,也只是雪渣。
薛慎之提著鐵鍬在門口鏟雪,看著商枝身著底衣站在窗前,蹙眉道:“合上窗戶穿衣裳。”
商枝沒有關(guān)窗,轉(zhuǎn)身取下衣架上的紫色襖裙穿上,出去洗漱。
沈秋將早飯做好,商枝看著廚房里堆滿了菜,她拿著肉包子咬一口,“晚上咱們吃火鍋,待會再包一些餃子。”
沈秋沒有意見。
商枝吃完早飯,薛慎之與龔星辰已經(jīng)將積雪給鏟開,清出一條通往院門的路。
“你們有什么特別想吃的菜?今晚吃火鍋,我挑幾樣菜做。”商枝往身上系好圍裙,看著薛慎之腳上的布鞋被雪水洇濕,皺緊眉心道:“快去換鞋,待會會冷著。”
龔星辰不滿道:“哥的鞋也濕了,你咋不叫我去換?”搖了搖頭,長吁短嘆道:“女大不中留啊。”
商枝慢悠悠地說道:“我今晚不做點(diǎn)心了。”
愛吃甜點(diǎn)的龔星辰,瞬間變成慫包,“自家人不需要講客氣,薛慎之是外人,自然先緊著關(guān)心他。”
商枝看著他苦大仇深的瞪著薛慎之,抿唇笑道:“驢打滾,蕓豆糕,好不好?”
龔星辰哼哼道:“這還差不多。”
商枝挽著袖子,去廚房里面,將白紅兩種蕓豆分開泡水。然后蹲在地上,清理青菜,去根,去爛葉,裝在木盆里。
薛慎之換上鞋,提著小板凳給商枝坐下,一起整理菜。
商枝起身在灶上燒一鍋水,抓著雞鴨去院子里放血。
薛慎之殺魚清理干凈,然后剁成塊。
鍋里的水沸了,薛慎之凈手,舀一桶熱水提出去,商枝將雞鴨放在桶里燙毛,動作利落的將雞毛全都拔了,遞給薛慎之讓他將內(nèi)臟清理。
鴨毛比較難清理,商枝坐著一個人慢慢地褪細(xì)絨毛。
換兩盆水才將鴨毛清理好,沈秋接過鴨子去清除內(nèi)臟。
商枝扶著酸痛的腰站起來,去廚房里將魚塊腌制,再裹一層淀粉,這樣炸魚就不會粘鍋。
“妹妹,秦家來人了。”龔星辰站在廚房門口道。
“請他們進(jìn)來,你先招待他們。”商枝將魚塊炸好了,換一口鍋?zhàn)樱瑢⑴萑テさ氖|豆分開放鍋?zhàn)永镎簦忾_圍裙,來到堂屋里,屋子里坐著幾個陌生的少年。
商枝一出來,幾道視線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秦淮、秦麟與秦銘三人看向商枝,他們心里都是不同程度的緊張。
“表妹,我是大表哥秦淮,這是一點(diǎn)心意,不知你喜不喜歡。”秦淮笑著自我介紹,雙手呈遞禮物給商枝。
“你們有心了。”商枝接過禮物,裝的是青瓷脈枕。
陰險!龔星辰在心里道。
“表妹,我是二表哥秦麟。”秦麟將挑選好的禮物推向商枝。
秦麟送的是一卷殘卷醫(yī)書手札。
心機(jī)!龔星辰繼續(xù)評價。
“表妹表妹,快看我,我是三表哥秦銘。”秦銘送給商枝一串陶瓷做的風(fēng)鈴,風(fēng)一吹,清脆的叮當(dāng)聲十分悅耳。
商枝將禮物一一收下,他們都十分用心了,迎合著她的喜好。
小氣!
龔星辰看著一屋子冒出來的表哥,覺得自己都快要失寵了。
他一臉正色地對三人介紹道:“我是枝枝二哥。”
商枝睨他一眼,“這是我義兄,過命的交情。”
三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龔星辰打招呼。
龔星辰最開始不滿商枝的回答,聽到后面半句,嘚瑟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道:“保護(hù)妹妹,是哥哥義不容辭做的事情。”
“龔兄說的對。”秦淮面色帶笑地說道:“我們需要向你學(xué)習(xí)。”
“沒啥好學(xué)的,你們記住十二個字就行。”龔星辰一擺手,朗聲說道:“不威脅她,不強(qiáng)迫她,不拖累她。”
商枝不由看向龔星辰,他正好扭頭朝她擠擠眼睛,心里泛起一絲暖意,他是擔(dān)心秦淮他們會威逼她做一些自己違背心意的事情。
秦淮等人自然也聽出龔星辰的弦外之音,他們一起表態(tài)道:“表妹不必?fù)?dān)心,一切隨你心意。”
龔星辰達(dá)到目的,他去房間看小人書。
商枝與秦家?guī)讉€表哥并不熟,只是打一個照面,你問我答幾句,留下他們吃一頓午飯。
秦淮、秦麟與秦銘早聽說商枝一手廚藝很好,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
商枝干脆中午直接做火鍋,隨便炒四個菜。
屋子中間搭個小爐灶,一口調(diào)好底料的小鍋?zhàn)訑R在爐灶上,爐子下面燒著劈成小塊的柴禾。
薛慎之特地做了幾張小矮幾,圍著火爐子拼湊在一起,正好可以在矮幾上擺菜,擺碗筷。
商枝給每個人一個調(diào)料碗,將配菜擱在小木架上,需要什么,取什么放鍋?zhàn)永镏蟆?
薛慎之給每人倒一杯菖蒲酒,然后將肉類與土豆先放進(jìn)鍋?zhàn)永镏蟆?
秦淮看著鍋?zhàn)永镲h著紅彤彤的辣椒與一層紅油,胃部隱隱作痛。
秦麟與秦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都是不能吃辣的。
但是看著大家燙著肉片吃,忍了忍,深吸一口氣,夾著肉片塞在嘴里,仿佛在嘴里塞一團(tuán)火,又辣又嗆的滋味,直沖咽喉,眼睛瞬間紅了。
商枝看著淚眼汪汪的幾個大表哥,一拍腦門,她忘了做清水鍋。
“我給你們換個調(diào)料碗。”商枝準(zhǔn)備起身,被她身邊的秦淮按住,他望著一臉挑釁的龔星辰,握著拳頭道:“不用,我覺得還不錯。”
雖然很辣,吃一塊肉,得喝三碗水,但是夠味。
商枝給他們調(diào)三個不辣的碗,若是受不了,可以放清湯里洗一洗。
幾個人,硬撐著,沒有動清湯。
秦淮都沒有嘗出什么味,只覺得辣。辣的舌頭發(fā)麻,胃部作痛,冒一身的熱汗。
商枝看著幾個傻大個,給他們一人一瓶藥丸,“吃兩粒,胃不會疼。”
秦淮下意識看向龔星辰,就見他托著腮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們。
秦麟輕飄飄看一眼龔星辰,“妹妹的心意,不能辜負(fù)。”十分坦然的收下藥丸。
龔星辰‘嘁’一聲,轉(zhuǎn)過頭去。
秦淮幾人給商枝一個壓歲包。
商枝拿著壓歲包,心神有些恍惚,爺爺奶奶走后,就再也沒有人給她壓歲包。
她喉口有些發(fā)堵,啞聲道:“謝謝表哥。”
聽到一聲表哥,幾人身心愉悅,腳步輕快的回府。
商枝將人送走,壓歲包貼身放進(jìn)懷中。
中午吃火鍋,晚上商枝做一桌子菜,吃飽喝足后,便一起坐在堂屋里守歲。
商枝給幾個人準(zhǔn)備壓歲包。
龔星辰收到壓歲包很高興,他也準(zhǔn)備好兩個,一個給商枝,一個給沈秋。
沈秋看著面前的壓歲包,抬頭看向龔星辰。
“拿著。”龔星辰道:“人人有份。”
薛慎之聞言瞥他一眼。
龔星辰干咳一聲,摸了摸鼻子。
半晌,沈秋方才收下。
商枝今日忙活一天,格外的累,枯坐一會,便靠在薛慎之身上打盹。
薛慎之看著東倒西歪的龔星辰,對沈秋說道:“都回房去休息,大家都累了,不必再守歲。”
“嗯。”
薛慎之抱著商枝回房間,腦袋一沾枕頭,商枝反而清醒過來。
商枝側(cè)躺在床上,伸出手,“你的壓歲包呢?”
薛慎之從懷中摸出一個壓歲包放在她的手心。
商枝盤腿坐起來,將紅紙給撕開,露出一張房契,赫然是她藥膳館的那間鋪?zhàn)樱€有他們住的這棟宅子。“你買下來了?”
哪來的銀子?
后面的話在喉間滾了滾,商枝沒有問出口。
“嗯,我現(xiàn)在只剩下幾個銅板。”薛慎之坐在床邊上,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這是聘禮,夠不夠?”
商枝撲進(jìn)他的懷里,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重重地點(diǎn)頭。
薛慎之輕輕揉著她的頭頂,怎么會夠呢?多少都是不夠的。
整個年節(jié),幾個人都在屋子里閉門不出。
商枝在屋子里制作美膚品,薛慎之則是在溫書。
一轉(zhuǎn)眼,就快到秦老夫人的壽辰。
明日就是秦老夫人的壽辰,商枝記起那一日柳氏與文氏的會面,她決定今天去給秦老夫人拜年。
商枝準(zhǔn)備年禮去往秦府。
柳氏坐在屋子里,她看著面前的木匣子,里面是一個金手鐲。
手鐲是實(shí)心閉口圓手鐲,文氏讓她以長輩的身份送給商枝。
這么些天過去,也不見商枝過來拜年,明日再送出去就稍顯得有點(diǎn)晚了。
這時,婢女進(jìn)來通傳道:“二夫人,商姑娘來了。”
柳氏倏然站起身,心中一喜,她總算是來秦府了!
“走,我們?nèi)デ埔磺啤!绷夏弥鞠蛔尤ジ劬印?
秦老夫人信佛,手里經(jīng)常握著念珠。商枝便買一串念珠,她用藥汁浸泡過,常年戴著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秦老夫人很高興,連忙將念珠戴在手腕上,怎么看怎么都喜歡。
“枝枝你有心了。”
商枝笑道:“這不算什么,只是一個普通的念珠而已。”
“真是趕巧了,我和枝枝算是心有靈犀。舅母還未給你見面禮,聽說你來秦府拜年,便給你挑一只金鐲子。”柳氏將木匣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打開拿出鐲子佩戴在商枝手腕上。
商枝想看柳氏賣什么關(guān)子,也就沒有拒絕的收下了。
柳氏見商枝戴著沒有推拒,臉上露出一抹真心實(shí)意的笑容,“枝枝手腕又細(xì)又白,戴著金鐲子一點(diǎn)也不俗氣,反而很襯膚色呢。明日你就戴著這鐲子來,讓她們看看,不是這鐲子樣式單調(diào),而是她們襯不起。”
“好。”商枝轉(zhuǎn)動著手腕上的金鐲子,“我很喜歡。”
秦老夫人看一眼商枝手上的鐲子,對柳氏道:“你去廚房,讓他們加兩道枝枝喜歡的菜。”
本來吩咐丫鬟下去就行了,秦老夫人吩咐柳氏,有意支開她。柳氏也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達(dá)成,便順勢離開。
柳氏一走,秦老夫人道:“她給的東西,你別輕易收下。”
商枝拔下手鐲,一邊檢查一邊對秦老夫人道:“年節(jié)前兩日,我看見柳氏與文氏在茶館會面,咱們都小心著她。我擔(dān)心是明日,她會有動作。”
秦老夫人頷首,“我身邊撥去一個丫鬟在伺候她。”
商枝明白秦老夫人的意思,忽而臉色一變,她將鐲子的閉口擰開,就看見實(shí)心的手鐲子中間有一個細(xì)小的孔,孔里面放著粉末。她捻著粉末輕嗅一下,眼底閃過冷酷的光芒。
秦老夫人意識到不對勁,“這是毒粉?”
商枝‘嗯’一聲,她問秦老夫人,“您有空心華美的簪子嗎?”
秦老夫人派人去拿給商枝。
商枝看著手中的紅瑪瑙梅花簪,樣式很精致華貴,陽光下流光溢彩,十分的華美。她將金手鐲上的粉末,全都裝進(jìn)簪子里,然后給秦老夫人,“你讓人給那個丫鬟,想辦法明日給柳氏戴著。”
柳氏叮囑她明日戴著手鐲,顯然是明日有事情要發(fā)生。
秦老夫人將簪子交給沉香,讓她去給綠衣。
第二日,老夫人的壽辰。
柳氏起的比較晚,想到今日即將要發(fā)生的事情,心情很愉悅。
婢女伺候柳氏穿戴好,扶著她坐在銅鏡前梳妝。
綰好發(fā)髻,婢女在匣子里挑揀出一支金簪斜插進(jìn)柳氏的發(fā)髻里。
柳氏看著頭上紅瑪瑙梅花金簪,抬手摸一摸,“這根簪子眼生,以前我沒有戴過?”
“這是二爺除夕放在匣子里,奴婢還以為您知道,見您穿的衣裳都不襯這支簪,也便沒有給您戴。今日這身絳紅色的衣裳,與這簪子相襯,奴婢便自作主張給您戴上。您若不喜歡,奴婢給您換一支。”婢女急忙解釋。
柳氏一聽是秦景驍送的,心里頭高興,知道他性子悶,送什么都是直接放匣子里,不會知會她一聲,心下沒有半點(diǎn)懷疑,只以為秦景驍送她的年禮。
“就戴這根簪子。”柳氏撫了撫鬢角,對著銅鏡照一照,起身道:“賓客快來了,咱們?nèi)痛笊┙哟e客。”
柳氏帶著婢女先去給秦老夫人請安,方才走進(jìn)院子里,迎面碰見商枝,柳氏看著商枝手腕上戴著她送的金鐲子,眸光閃了閃,“枝枝,你今日來的可真早。”
商枝看著柳氏頭上的金簪子,臉上的笑意漸深,看一眼天色,跟著柳氏睜眼說瞎話,“左右無事,我過來看看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柳氏親熱的握著商枝的手,“還是女兒貼心,你看我生的兩個小子,一點(diǎn)不與我親近。”說到后面,抱怨起來。
商枝笑而不語。
柳氏也只是說一說而已,說兩句話,便與她告辭。
商枝看著柳氏離開的身影,勾了勾唇角。
沈秋道:“今日寶翎公主與永安公主會出席。”
商枝心中訝異,轉(zhuǎn)而看向柳氏離開的方向,心中漸漸明朗起來,柳氏想要做什么。
商枝還未來得及吩咐沈秋,便被蔣氏叫去廚房里幫忙,“枝枝,待會寶翎公主與永安公主會來,寶翎公主每一餐,必須要有餐前甜湯。她點(diǎn)名要羅宋湯,廚娘都不會做,你會做的話,指點(diǎn)她們一下。”
“我會。”商枝原來要拒絕,忽而想起什么,她應(yīng)承下來,在廚房里教廚娘將羅宋湯做出來。
婢女將羅宋湯端走。
這時宴席快開了,商枝便去福壽居,與秦老夫人一道去宴會。
秦老夫人正等著商枝,見到商枝便起身一起去宴會。
方才走到宴會廳門口,便見到柳氏面色發(fā)白,急匆匆地走出來,見到秦老夫人,六神無主道:“老夫人,寶翎公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