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幅圖上看,云窠占地足有幾個足球場大。 它建在一座突兀獨立、如一把寶劍一般直刺蒼穹的山巔之上,藏匿在繚繞的云霧之中。
這座山位于巡教縣城南面的大山之中,與縣城相距約十五六公里。山峰相對海拔約有一千五百多米高,四周都是陡峭的懸崖峭壁,壁上寸草不生。只有云窠北側的d區,有一個幾公里長的鐵索道,自上而下,與外界連接。山頭有泉水,山上所需給養,和人員進出,全部通過鐵索道來回吊運。
鐵索道的另一端,建在一個山崖邊上的基地之內,基地駐有一個步兵營。
而云窠之內,則完全是一個中世紀式樣的歐洲城堡建筑。它依山而建,城堡圍成一圈,建筑的墻面與懸崖持平,四角建有歌特式鐘樓。建筑中間的空地,則是一個大大的廣場。云窠的建筑按順時針方向,分為abcd四個區,東邊的a區和南、西邊bc區為821特工團駐地,北邊的d區為警衛連駐地。
地圖的背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中文草書小字,字跡雖然十分潦草,但卻龍飛鳳舞,十分娟秀。文字內容分別是:
“十二月二十八日后半夜,命你們進入巡教縣城南面大山中。按照圖示方向,一月三日前,必須進入云窠據點懸崖底部北側的山澗中,尋找到云窠d區位置隱蔽待命。二十九日晚上十點整,云窠d區會有一只竹籃放到澗底,你們應迅速登上竹籃。十點十五分,竹籃將被吊起到d區索道站。”
“然后,你們從d區順著建筑外部的小平臺移到云窠b區。十點三十開始,會有繩索從安全房內放下,請立即攀繩登上云窠。我會提供內部布防圖,完成襲擊后,請你們從d區直接繩降、或傘降至澗底。會有專人在山澗等待并接應你們,然后奔襲勐天府軍用機場!”
虞松遠心里震驚萬分,計劃有巨大的漏洞。這可是相對海拔一千五百米高、高聳入云的山峰,高山之巔,風速極快,氣流喘急。山峰下峰巒起伏,叢林密集,情況不熟悉,要在夜晚通過繩降或傘降,平安逃離,簡直難于上青天!
但表面上,他還是若無其事地將地圖與襲擊計劃,遞給大家傳閱了一遍。
所有人也都愣了一下,從離開訓練營起,他們經歷了一路生死血戰,一次次絕境逢生。他們都知道,又一次極其嚴峻的挑戰,擺到了他們面前。
見氣氛有點沉悶,林濤看了一下戰友們,知道該他這個副隊長說話了。
“計劃看似很完備了,但繩降、傘降一千五百米進入澗底,不太靠譜。一千五百米啊,下面山頭林立,底下全是山谷和叢林,沒有備降場。空中氣流如何,風擾有多大,都是未知數。需要尋找另外的逃生途徑,我覺得一定能找到辦法。現在,我們情況不熟悉,只能將精力放在如何進入和攻擊上!”
劉國棟與林柱民也緊盯著圖紙在思索著,都表態“同意老二的意見!”
生死與共數年,虞松遠清楚戰友們心中所想。殘酷的秘戰,從來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計劃”。隨機應變,絕境求生,是家常便飯,也是“幽靈”基本的生存技能。很多時候,戰場實際情況與戰前偵察到的完全不一樣。完成任務是第一要務,但任務完成后如何隱秘逃離,始終是最重要的課題。
因為,尖刀的教條之一便是,從不干“一錘子買賣!”
“繩降和傘降,風險太大,暫不考慮。等進入云窠并完成襲擊后,我們通過索道悄悄溜走!最關鍵的,是襲擊必須隱秘完成!”
虞松遠說得看似斬釘截鐵,其實心里一點底兒都沒有。要通過索道撤退,就必須先期控制位于山下基地內的下端索道站。可云窠內有一個守備營和821團一個連,要一槍不發完成襲擊,沒有人有這個把握。而只要襲擊意圖暴露,后果定然不堪設想,還談什么逃生?
但他都這樣說了,別人只好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巫婆卻變得十分安靜,她就象一只小貓一樣,蜷縮在一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周英子抱著她的兒子,也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821最早是一支水上特工團,與126水上特工旅一樣,都是在越戰后期由各支特工分隊組成的特工部隊。他們為什么會選擇深山老林做基地呢?”林濤沉默了一會,對周鐵犁和陳老大問道。
周鐵犁介紹了基地相關情況。
云窠基地是當年法國殖民地時期,由法國陸軍修建的,與勐天府基地是一個防御體系的兩個極點。當時的巡教縣城還是一個小村寨,沒有公路與外界連接,補給全部要靠空投。
當時法軍建筑這個基地的目的,就是要打造一個永久的、不可能被攻克的永備基地,在安南北方永遠扎下一顆釘子。即使勐天府基地被安南軍隊攻占,在當時安南沒有空軍的條件下,想攻克云窠基地,簡直是癡人說夢。
越戰時,m國人對安南北方狂轟濫炸,但這個基地毫發無損。79年邊境戰爭后,這里被重新啟用。近年的邊境沖突,821的主要作戰對象已經變成中國陸軍各偵察大隊。從那時開始,821就將老巢,放在這里了。
“從圖上看,如果不通過空襲,確實是固若金湯。安南把他們的鐵桿精銳藏匿在這里,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我們不可能用轟炸機或導彈來襲擊它。”周鐵犁介紹完,劉國棟趴在圖上說。
虞松遠下定了決心,他看了看鄭書文,她只是信任地點了下頭。虞松遠瞅了一下腕上的潛水表,“我們休息一會,現在十點半,夜里十二點準時出發,老子要踏平這個云窠老巢!”
林柱民和劉國棟想去檢查一下裝備,卻見周大嫂和周英子、兩個船工,早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
夜里十二點,四名隊員告別周鐵犁、陳老大及陳英子等,大家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周鐵犁用小船將他們擺渡到沱江對岸,他們迅速隱進夜色之中。
前方的天宇上,群峰兀立,影影綽綽。
林柱民在前面開道,劉國棟在后面斷后,隊伍快速向巡教縣城南面的叢山中穿插過去。這里離縣城還有五六公里,山勢連綿,全是茂密的熱帶雨林,很多地方寸步難行。
從沱江岸邊陳老大的家,到云窠基地所在地,直線距離也就七八公里,曲線距離也就十幾公里,他們卻走了整整幾個小時。更可恨的是,出發不到半小時,一陣風起來,叢林颯然作響,接著,小雨就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叢林內濕滑難行,稍不小心,就會摔下山去。
“這他媽叫什么熊地方,大冬季下雨……”林濤就在一堵斷崖處,摔了一跤。幸好虞松遠一把抓住,才沒有滑下崖去。
巫婆、虞松遠走在中間,順著林柱民、林濤交替開辟出來的通道艱難行走著。她一聲不吭,跌跌撞撞,雙手隔著雨衣,緊緊抓著虞松遠的背包。不到一小時,她就摔了幾跤。受過嚴格訓練的巫婆,有點大失水準,虞松遠仿佛看出她有點心不在焉。
為防萬一,他不得不拿出繩子做一個保險帶,“咔嚓”“咔嚓”兩聲,操環分別扣到兩人腰帶上。翻越一座座險峻的山嶺,斬斷茂密、擋道的植物,困難地越過遍布青苔的濕滑地面,暗夜穿行人跡罕至的原始雨林,既艱難又艱險。
更危險的各種大型食肉動物,它們不時在他們后邊尾隨,或在周邊穿過。一個小型狼群,約有十來只,對后衛劉國棟發起攻擊。狼的慘叫聲讓巫婆不放心,想回援,被虞松遠制止。
狼群不斷挑逗,劉國棟默默無聲,絲毫不加理會。等狼群發起攻擊,他弩槍和潛水刀并用,先后斬殺了四五頭叢林狼,狼群倉皇退去,其余動物再不敢攻擊他們。
天亮前,他們終于歷盡艱險,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云窠基地下面的山澗中。
這時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這里正位于云窠基地c區下方的位置。劉國棟在山澗對面的竹林內,找到一個較為隱蔽的小山洞,用手電檢查一下,沒有大的威脅,幾人便在山澗內隱蔽下來。
這里最大的威脅,不是動物,不是冷雨,而是臟。整個山澗,到周圍幾平方公里的叢林,都散落著各色垃圾。“真是惡心人!”巫婆悄悄嘀咕了一聲。
當年建筑基地時,法國人充分發揮了中世紀至近代以前,歐洲人隨便排污的傳統。近百年來,大山底下一直是云窠基地的排污池,糞便、垃圾都是直接排到山下。
每到雨季,山洪會沖走一批又一批的垃圾。可旱季一旦來臨,垃圾、糞便又會遍地都是。雖然是冬季,夜晚氣溫相對較低,可這里的氣味仍然令人作嘔。
小洞內有一股冷嗖嗖的感覺,但地面較干燥。尤其令不解的是,它比外面的山澗內要干凈多了。劉國棟采來一捆柴火,點起篝火。眾人都累壞了,從竹筒內倒出水,簡單清洗一下,便由林濤站崗,其余人圍坐在篝火邊,恢復體力。
天亮后,林柱民和劉國棟潛出洞外,借助茂密的竹林掩護,對周邊環境仔細偵察了一遍。從山石上烏黑的痕跡看得出,這里如果是雨季,將全部被水淹沒。山澗底部的垃圾堆上,布滿了各種從上方基地掉下來的雜物,還有幾十具人的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