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尸水,顧名思義是用來毀尸滅跡的。江湖之中,正道暫且不提。便說那些邪魔外道,他們向來手段狠辣、六親不認。魔教中人疑心甚重,便是自己的親兄弟也可能一朝之間反目為仇,更不用說那些被他們招來的門將。一旦發(fā)現(xiàn)有叛教者或者難馴者,通常便是就地正法。而為了方便處理尸體,就會在尸首上灑上化尸水。只消片刻,尸體便會化作塵煙,從此遍尋不著。
化尸水雖是對死人所用,但是活人也是半點沾不得。稍為碰上幾滴,便是削骨蝕肉。
虺蟲大軍一波接一波的爬進化尸水中,灰白色的池子里不斷冒著青煙。不多久,那虺蟲便一個不剩,全部在化尸水中化作烏有。
陸鳴站在石獅頭頂上,四下環(huán)顧一圈。這座石室很大,基本上被無邊池占滿,除了墻上幾座石頭做的燈柱,沒有任何通道。
一個翻身,陸鳴縱身從石獅上飛下來,落在無邊池外的空地上。他雙手抱胸靠在墻上,吟霜笛便夾在他臂彎里。
陸鳴開始回憶起從上面下來的種種。首先是發(fā)現(xiàn)一條通道,他們本想從那里走,卻被淬了毒的箭矢擋住了去路。之后便是一堵石墻,將他和江其琛隔開。無意間,他發(fā)現(xiàn)隔開的石室里有水汽,便用了鑄火功打開了第一道石室的門。之后他便進了兵器室,發(fā)現(xiàn)了神農鼎。似乎是利用了神農鼎包治百病的傳說,欲望讓他碰了神農鼎,引來虺蟲。又讓他找到機關,進了這有化尸水的石室。一間連著一間,但凡有一絲差錯都可能死在前面任何一間石室里。
陸鳴幾乎立刻便確信了,這間石室里肯定也有機關,同時也必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東西。方才已經(jīng)檢查過,石獅子、墻上的燈柱都沒有問題。難道說機關在化尸水里?化尸水生死不忌,他總不能去這池子里潛個水吧。
陸鳴低眉沉思片刻,然后坦然的盤腿坐了下來。他把吟霜笛放在腿間,閉上眼睛兀自坐定。這屋子里除了這池子什么也沒有,而這池水又不知從何處引來,源源不絕。當下,陸鳴就決定見招拆招。他敢肯定,“麻煩”會自己找上門的。
不知過了多久,陸鳴耳邊都只有石獅子嘴里化尸水“嘩嘩”流下的聲音。忽然,這水流聲中好似夾雜著一些奇怪的聲音。陸鳴并沒有睜開眼睛,只微微側耳,眼不視物讓他聽的更加清楚。
聲音似乎是從池子里傳來的,那“嘩嘩”不停的水流將那聲音掩蓋了大半。聽了半晌,那聲音似乎近了一些,陸鳴才覺得那仿佛是什么人喘氣的聲音。
陸鳴霍然睜開眼睛,墨色的眼眸盯著池子下面。不,與其說是人喘氣的聲音,更像是野獸喘氣的聲音。
這池子里有沒有野獸陸鳴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親眼看見成千上萬只虺蟲掉了進去。難道說,虺蟲非但沒有化成齏粉,反而變成一只野獸?
可這也說不通,化尸水所到之處,無論活物死物,無一例外,皆會化為烏有。
除非……
陸鳴原本就冷峻的臉上忽然多生了幾分寒意,凌冽的目光似乎要將池水射穿。能在化尸水中生存下來,并且不為它所化的,只有化尸獸。
化尸獸并不是常見的東西,因為很少有人會用大片的化尸水豢養(yǎng)它。通常情況下,無論是何教派,都是即用即煉化尸水。這是因為,化尸水煉法復雜,很難大規(guī)模囤積。因此,像此處大規(guī)模聚集的化尸水,江湖之中并不多見,但不多見并不等于沒有。
數(shù)年前,陸鳴行走于北域之時便見過有人囤積過化尸水。北域素來出邪魔,有人用化尸水不足為奇。當時,陸鳴為查出十五年前暗害江家父子的無名之毒,孤身潛入北域皇室。北域皇室擅用蠱毒,但內功心法不及中原,被化作“影子”的陸鳴跟蹤了三個多月都沒有察覺。也是那時候,陸鳴第一次看到有人竟然會用一座池子供著化尸水。
在他潛伏的三個多月里,他經(jīng)常看到北域皇室的蠱毒師向化尸水獻祭。有時是林間野獸,有時是精挑細選的童男童女。
起初,陸鳴不懂他們在干什么,他們說著陸鳴聽不懂的語言。直到有一天,他眼睜睜的看到化尸水中慢慢爬出一個渾身帶刺的龐然大物。
那是他第一次從北域皇室的口中聽到的一個中原詞:“化尸獸。”
他回到中原之后,四下查探方知,這化尸獸是用化尸水孕育而成。因為化尸水生死人骨,所化之物在化尸水中沉積,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化尸獸。化尸獸渾身利刺,外殼堅不可摧,而且力氣巨大,一下便可將人咬成碎片。兇惡萬分、骯臟萬分,是中原武林明令禁止的邪物。
陸鳴面色一沉,他不知道辛致遠為什么要在自己家地下建這么個池子,也不知道究竟這化尸獸是吞了多少生靈才豢養(yǎng)而成。眼下,他被困在此地,若是化尸獸這么破水而出,他又能否全身而退?
池水中化尸獸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聲。起初還是微不可聞的喘息聲,但聽到現(xiàn)在儼然已經(jīng)是嘶吼咆哮之聲。
池中的化尸水陡然晃動起來,陸鳴握著吟霜笛站起身來,只見那池水晃動的速度逐漸加快,頃刻便在水中轉出一個漩渦。
隨即,滿池的化尸水連帶著那立在池中的石獅像是被吸進了地下,一滴不剩,只剩一個巨大的“黑洞”。
陸鳴額角輕跳,他已經(jīng)看出那個“黑洞”究竟是什么,那是池子里養(yǎng)著的化尸獸的嘴!
化尸獸竟然一口吞了滿池的化尸水!
陸鳴警惕的看著眼前突然空了的池子,那化尸獸的嘴一開一合,似乎在品嘗什么美味佳肴。它已經(jīng)很多年沒聞過這么新鮮的人肉味了,每日只能吞食那些索然無味的虺蟲!
只聽池下的化尸獸發(fā)出一聲嘶鳴,露出了一排鋒利的獠牙。
幾乎是下意識,陸鳴舉起吟霜便吹了一個音節(jié),腳下立刻泛起白霜。然而還不夠,他的音律不足以蔓延到化尸獸身上。陸鳴往前走了兩步,十分的內力匯集在胸口,又吹了一下。這次白霜很快附上了已經(jīng)干涸的池子,然而陸鳴緊皺的眉心絲毫沒有松動的痕跡。
因為下一刻,陸鳴便看到一只龐然大物突然從池底竄出,漫天的白霜頃刻瀉了滿地。
這只化尸獸幾乎與無邊池同等大小,感覺到它的氣息,陸鳴利落的一個翻身向后躲去。這只化尸獸比陸鳴在北域見過的那只還要大,他一身漆黑的外殼,背上盡是鋒利的尖刺。他外形丑陋不堪,張著布滿獠牙的血盆大口,燈籠大的雙眼貪婪的盯著陸鳴。
陸鳴在化尸獸面前,幾乎小的快要看不見身影。他感覺到化尸獸用力的吸了兩下鼻子,立刻便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活人味將它引了上來。只怕這只化尸獸從生化以來,從未吃過活人肉,此刻聞到活人的氣息,恨不得立馬將他生吞剖腹。
化尸獸巨大的爪子向陸鳴撲過來,被陸鳴一個飛身躲過。這化尸獸力氣大的驚人,陸鳴只覺得身側一陣大風刮過,顯些將他吹翻在地。還未在地上站穩(wěn)身形,化尸獸的另一只爪子又向他揮過。
雖然這化尸獸身形巨大,動作也很利落。但此處場地有限,并不能讓它將全力發(fā)揮出來。它只能在這里艱難的扭轉身體,兩只爪子不停地朝陸鳴撲騰。
陸鳴瞅準了它揮兩下爪子便要翻一次身,利落的跳到化尸獸背后,提起十分的內力便吹響了吟霜。
巨大的內力帶動著笛音,這間石室瞬間便被白霜覆蓋,化尸獸翻轉到一半的身體堪堪停在那里。
然而陸鳴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化尸獸身上的白霜再次像粉末般落下,它的尾巴從地上升起,狠狠地朝陸鳴掃去。
陸鳴眉心一緊,凝著吟霜的手微一用力,手中的白玉笛子頓時寒光乍現(xiàn)。再看,陸鳴手上的笛子已經(jīng)變成以白玉為柄泛著冷光的長劍。
陸鳴足下輕點,跳到半空中,抬手就是一揮,一道夾雜著寒意的劍光瞬時劈向化尸獸的尾巴。
化尸獸全身長滿堅不可摧的硬殼,但它的尾巴確實個例外。吟霜劍好歹是神兵利器,一劍下去,化尸獸的尾巴雖然沒斷卻見了裂口。
疼痛讓化尸獸扯著脖子嚎叫起來,它眼中的殺意更甚,拖著受傷的尾巴又是往陸鳴的方向一掃。
陸鳴乘勝追擊,朝方才的裂口處再狠狠揮下一記冷劍,硬生生的將化尸獸的尾巴斬斷。
斷了尾的化尸獸沒有絲毫懼怕,它鼻子里喘著粗氣,突然一個背身,爪子向后一勾竟然勾到了陸鳴的衣角。
陸鳴沒料到它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躲閃不及便被化尸獸勾住了衣角。化尸獸拖著陸鳴的衣角便將他提了起來,陸鳴當機立斷,手中吟霜一劃,化尸獸的手上便只剩下一塊黑布。
然而化尸獸的速度也很快,見陸鳴從半空中落下,立刻張開嘴湊頭過去便要將他吞進嘴里。
陸鳴在半空中一個翻身,眼看就要掉進化尸獸嘴里。他舉起手中的吟霜,用盡十分的內力朝化尸獸露在外面的半條舌頭刺去。
寶劍入肉發(fā)出“噗嗤”一聲響,與此同時的,化尸獸粘稠的口水混著血液便糊了陸鳴一身。陸鳴只覺得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和著血腥氣將他包圍,隨后利落的將吟霜劍抽出。
舌頭被刺穿的化尸獸仰天咆哮起來,再沒有章法,爪子胡亂的在天上揮著。
陸鳴在它揮舞的爪子間左躲右閃,也許這沒有章法就是好方法,化尸獸揮了半天終于一個掃手,將陸鳴拍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