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數(shù)不盡的刀光劍影,耳邊充斥著厲聲尖叫,漫天大火灼灼燃燒著他的衣襟,手上的吟霜又叫他渾身發(fā)冷。
火光裡走出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男人白色的衣角卷著火舌,如玉的臉上一派清冷的表情。他身上合著咄咄逼人的氣勢,看向陸鳴的眼神是難掩的嫌惡。
陸鳴被這眼神驚的心頭髮涼,不自覺後退一步。
男人看見陸鳴手中的吟霜笛,嫌惡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凌厲。他兩步上前,一個用力便將吟霜笛奪了過來。
陸鳴見他要搶自己的吟霜笛,下意識伸手去夠:“爺,這是你送我的”
江其琛一個側(cè)身,連衣袖也沒讓陸鳴挨著。陸鳴便生生的愣在原地。
“你也配用吟霜?”江其琛臉上滿是嘲諷,吟霜化劍指著他的胸膛。
“對我竟存了那樣的心思?真噁心。”殘忍的話語毫不留情的落下,手上的劍也沒有半分猶豫的沒入陸鳴的身體。
“不……”他低吟著,鮮血立刻染上了吟霜,胸口的窟窿裡是吟霜帶來的刺骨寒意。
陸鳴捂著胸前的傷口,無力的趴在江其琛腳下。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沾了血的手,又堪堪在那人雪白的衣角前停下。
他這般污穢,怎能褻瀆了他?
周圍的火勢漸大,尖叫聲此起彼伏的在陸鳴耳邊響起。眼前一個又一個身影倒下,蔓延的火舌終於將那白色的身影捲了進去。
“不……”陸鳴無力的喊著。
可那人最後留給他的仍是那副厭惡至極的表情,他輕蔑的瞥了一眼地上的陸鳴,扔垃圾一樣的把吟霜劍丟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衝向那漫天的大火。
“不要!”
夢裡的陸鳴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嘶吼,陸鳴只覺得自己周身痠軟無力,肩上的傷痛的他提不起胳膊。
他蹙著眉心,緩緩睜開了眼睛。
似乎還沒有從噩夢中清醒,陸鳴失神的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江其琛,那人手上還拿著一塊白色的巾帕。陸鳴的鬢髮被汗水沾溼,零散的貼在臉側(cè),倒是給他素來森冷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柔弱。
“醒了?”陸鳴正發(fā)著高熱,江其琛持著巾帕正準備替他將額前的虛汗擦掉,見他醒來便問道,手上動作卻沒停下。
陸鳴還沉浸在夢中江其琛那個讓他肝腸寸斷的眼神裡,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直覺眼前這個人討厭他,嫌惡他。見他的手向自己靠近,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
這一動就牽到了肩上的傷,疼的陸鳴倒抽一口涼氣。
江其琛的舉著巾帕的手就堪堪停在了半空中,他臉上露出幾分慍色,沉聲道:“別動。”
隨後,一隻手輕柔的按住陸鳴的胳膊,另一隻手強硬的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水。
“爺?”陸鳴試探性的喊出聲,那一下疼痛,讓他清醒了大半。
“嗯。”江其琛輕聲應(yīng)了一句,放開鉗制著陸鳴的手,將巾帕放到一邊的水盆裡清洗著,道:“夢到什麼了?怕成那樣。”
一句話戳中了陸鳴的痛處,他登時身上一震,臉上顏色又白了兩分,心虛的撇開眼睛,不敢再看江其琛。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小榻上,陸鳴偏著頭朝旁邊看去,環(huán)顧一圈問道:“爺,這是哪?”
江其琛剛洗乾淨(jìng)了巾帕,舉著它又湊到陸鳴的臉上,卻被陸鳴橫空攔住:“爺,我自己來。”
江其琛乾脆的撤了手,指了指房間中央的香爐道:“應(yīng)該是辛致遠的練功房。不光如此,四大世家的家主應(yīng)該曾經(jīng)在這裡練過什麼東西。那邊地上擺了四個蒲團,上面繡著四大世家的姓氏。不過,就算練過什麼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說到這他頓了頓,又道:“你方纔睡著的時候,我四下查看了一番。這裡連著一個院子,除了這個房間,還有幾個客房。這裡應(yīng)該是東陳桃花林的深處,靠近巫山腳下了。”
“巫山?那是南陳的邊境了。”陸鳴有些驚訝,他們本來是在東陳辛致遠家密室的地底下,怎麼會在兩地邊境出現(xiàn)?辛家的密道貌似沒有那麼長吧。
“是大夢之境帶我們到這裡來的。”江其琛從榻上站起來,負手立於窗前:“這裡應(yīng)該就是大夢之境的陣眼。”
陸鳴一聽,掀開身上的被子,掙扎著就要爬起來:“我躺了多久了?我們下來好久了,得趕快回……”
陸鳴的話,被江其琛扼住他的手打斷,他厲聲道:“躺下。”
江其琛掌心溫?zé)幔瑒偘丛陉戻Q的腕子上,後者就像電打了似的從他手上抽開。
似乎是感覺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過激,陸鳴不著痕跡的輕咳兩聲,乖乖的躺下來。
江其琛顯然被陸鳴的反應(yīng)搞的一頭霧水,他皺著眉頭替陸鳴重新掖好了被角,開口道:“我還沒嫌你一身化屍獸的口水,你倒先嫌棄我了。”
陸鳴:“……”
“我算著時間,現(xiàn)在離武林大會還有一日。況且現(xiàn)在是白天,你想我們倆就這樣青天白日的飛回東陳嗎?那有多少雙眼睛,晚上再走也不遲。”江其琛說著,探手到陸鳴光潔的額頭上:“好像沒那麼熱了。餓了吧?這有廚房,我剛煮了點粥,在這等著我別動。”
陸鳴躺在牀上,看著江其琛匆匆離去的身影,有些失神的將手附在自己的額頭上,這現(xiàn)實和夢裡的差別也太大了想著,他身上打了一個冷戰(zhàn),瑟縮著把手放回被子裡。
半晌,江其琛端著個白色瓷碗走了進來,裡面盛著白色的小米粥。他把粥放在榻邊的三腳幾上,把陸鳴扶起來,又在他身後墊了幾個軟墊。
陸鳴喝粥,江其琛便給他講自己跟他分開後的遭遇還有是怎麼把他從大夢之境里弄出來的。
陸鳴聽後說道:“也就是說,兩邊的石室是一模一樣的,或者說更像是復(fù)刻出來的。無論我們走那一條路,最後都會到達大夢之境。”
江其琛點了點頭:“這一路設(shè)置了那麼多機關(guān)、虺蟲、化屍獸還有大夢之境。無論哪一樣,稍有不慎就會死在裡面,目的就是不讓人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所以請命符原先應(yīng)該就放在這裡。”
陸鳴低頭沉思了片刻,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呢喃著:“請命符回它該去的地方了”
“什麼?”
陸鳴道:“那天,辛家滅門那天,花無道走之前對我說‘送請命符去它該去的地方了’。而且我讓他把請命符給我的時候,他還說‘怎麼影子也想稱霸武林麼’。那個語氣很……?”
“那就對了。”江其琛正色道:“花無道此人武功高強,行蹤飄忽,一貫避世而居。他師承天眼宗玄御真人,練的是道德功。雖然他後來叛出天眼宗,但道德功和請命符裡的大乘功法同出一脈,他沒有理由會做裴天嘯的走狗。現(xiàn)在看來,他應(yīng)該在裴天嘯動手之前便轉(zhuǎn)移了請命符。”
陸鳴道:“那麼,我們是不是暫時可以放心辛家那塊請命符的去處。”
江其琛沒有回答他,方纔他們所說的也只是猜測。況且,花無道雖然沒有幫助裴天嘯搶奪請命符的動機,但他也沒有保護請命符的義務(wù)。
請命符一分爲四,歷代爲東西南北四大世家所持。只有當四塊請命符拼湊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發(fā)揮作用。
一百年前,江湖邪教橫行,其中以金蓮教爲甚。金蓮教習(xí)的功法極其陰邪,被後世稱作陰煞邪功。陰煞邪功以吸咬人精血養(yǎng)成,被咬之人會失去神志,成爲一個沒有五感的兇煞傀儡。他們沒有痛覺,因此毫無顧忌的燒殺搶掠,無數(shù)無辜百姓死於他們手中。當時,爲了阻止金蓮教繼續(xù)作惡,天眼宗宗主蕭正清率衆(zhòng)圍剿,滅了魔頭。然而他自己卻在大戰(zhàn)中受創(chuàng),命不久矣。他唯恐自己死後,江湖中還會有逮人作亂,便製成請命符,將大乘功法封印其中。
並定下契約——請命符一出,大乘功法入世,江湖五大門派、十大高手見請命符要無條件聽命。
從那以後,江湖中便有人開始覬覦請命符中的大乘功法。爲了保護請命符,也是爲了不讓有歹心之人妄想得到大乘功法趁機危害武林,蕭正清便將請命符一分爲四,交給後來的四大世家保管,並在請命符上下了天眼宗的禁術(shù),只有將四塊請命符合在一起時才能召喚大乘功法。
而請命符放置的地點,只有四大世家的家主知道。
“無論怎樣,花無道是一個突破口,他可能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等我們回南陳之後,鳴兒,你便去搜查花無道的下落。”
陸鳴點了點頭。
“你再休息一下,我們晚點就離開這。這是陣眼,只能從裡面看見外面,外面找不到這裡。我一會在門口做個記號,防止以後還得從地底下上來。”江其琛見陸鳴的碗空了,便從他手裡接過來,邊囑咐邊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江其琛便停了下來,他站立在門前,微側(cè)著身子,道:“大夢之境你看到什麼了?以你的功力,不至於受這麼重的內(nèi)傷。”
陸鳴聞言周身一震,他倏地皺緊眉頭,那些刀光、尖叫、鮮血和火光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他不自覺地抓住自己的脖子,想把那束縛著他的東西拽下來,可是他卻越來越喘不上氣。而江其琛站的角度,並不能看到他的反應(yīng)。
“沒什麼,不過是一些血腥的東西。”陸鳴啞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