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出門一趟,抱了件花花綠綠的女子衣服。連赫的臉更加青綠,“不是給我穿的吧?”
“當(dāng)然是。昨晚他們來撬門,顯然懷疑你在我房中。你若是不易裝出門,絕對會被跟上。”
“一個大男人扮成姑娘,成何體統(tǒng)!”他有薄怒。
“大丈夫能屈能伸纔是最重要的吧。”她一個姑娘家,不也整天扮成公子?
“不穿!寧可和他們幹一戰(zhàn),也不穿成這樣。”太毀他的英明!更何況,他身高比大多男子要高上一大截,穿得花紅柳綠,才更加引人注目吧。要不是她臉上的神情太正經(jīng),他簡直要以爲(wèi)她是在耍她了。
他堅持,潮笙也無可奈何,只好架著他翻窗離開。剛好她窗下是客棧背後的小巷子,足夠避人耳目。
雖然架著她,落地時儘量輕巧,也仍然聽到他沉重的喘息聲。
帶著他在巷子裡七拐八彎繞了一大圈,停在另一家客棧。等住到客棧房中,連赫已是滿頭大汗,臉色白得驚人。
潮笙想起什麼,道:“我?guī)湍銚Q藥。”
“潮笙,麻煩你去藥店抓一些草藥。”他吩咐她幾個草藥的名字,都是她沒有聽說過的。他答疑道:“是治外傷很好的草藥,藥鋪有賣。勞駕你。”
她去了一趟藥鋪,順便帶回個搗藥的工具。連赫自動自發(fā)躺牀上歇息,身上依然滾燙。她搗了藥,見他昏睡,只好自己動手解了他的衣服。
打開他的衣襟時他猛得睜開眼,捉住她的手。像只是下意識的防備動作,在看清楚她是誰時,方纔鬆開了手,整個人也鬆軟下來。
他絕不是商人。潮笙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沒有商人會似他般警覺。
沒有任何情緒地解掉他的衣襟,昨晚裹的白色布條透出血紅,想來傷口沒有結(jié)痂。她將搗好的中藥敷到傷口上,他抽氣,緊咬牙關(guān)。潮笙淡淡地看著他,好像看到自己。
把布一圈圈纏好,他躺在牀上閉著眼睛,好像剛剛經(jīng)歷一場浩劫。潮笙幫他把衣襟攏起,此時才忽然發(fā)現(xiàn),男人和女人,原來是如此不同。對於男子的身體,她唯有一次偶然見到司辰在水中沐浴,可司辰與連赫不同。
司辰身長玉立,眼前的男子是魁梧強壯。他寬肩闊背,麥色的皮膚,肌肉噴發(fā),不管怎麼看他都不是商人,而是長期保持練功的好體魄。
連赫睜開眼,見她望著自己的身體發(fā)怔,黑眸閃過笑意。觸上她的目光,她像是做壞事被逮到似的窘迫,連忙幫他穿上衣衫。他甚覺好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她一向冷言冷語,漠然如冰,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有正常女子該有的情緒。
她沒有閒功夫陪著他,給他換了藥,她便出門了。
司辰給的阮少謙的信息很少,只說他以前和方虛子住在一起,經(jīng)常會去的地方是堯城最大的藥鋪永安堂。少宇死後,他差不多就從堯城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在何處。
司辰要找阮少謙,想必別人也在找,正常人肯定是逃亡去了。天下之大,他可以躲的地方何其多,找他的事情變得有些渺茫。
她先去了方虛子生前所住的地方。
普通的院落,外觀看起來與普通
院子沒什麼區(qū)別,但顯見的沒人住了之後,房子落了厚厚的灰。
潮笙翻牆而入,幾個房間都上了鎖,她用萬能鑰匙打開,推開屋子,黴味撲面而來。她以袖子掩住口鼻,待那味道散盡了才進屋。
第一間屋子的帳褥顏色都是果綠色,是女兒家喜愛的顏色,想必是少宇的房間。繞了一圈,沒什麼發(fā)現(xiàn),便到隔壁屋子。
隔壁房間除了黴味,還有各種古怪的氣味,諸如藥味,腥味,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讓潮笙無法呼吸。她乾脆用絹子將臉整個蓋住,只露一雙眼睛。
房間裡的陳設(shè)到用具,一應(yīng)是深黑色,看起來老氣沉沉,也符合老人家的品味。想必是方虛子的房間。
忽然間,一聲細微的物體落地的聲音傳進她耳朵。她下意識地翻到房間最暗的角落,屏息以待。
剛剛被她關(guān)上的門又打開了,一個少年走了進來,他顯得慌慌張張,細瘦的白臉上有著恐懼。他在房間裡左翻右找,似乎沒找到他要的東西,又沮喪無比地離去。
潮笙在暗處打量著少年。他十六七歲的樣子,身量還不如她高,白淨(jìng)的臉,瘦瘦的身子,像是先天不足。
她以爲(wèi)找阮少謙要花很多時間,沒有想到竟然如此容易!
她保持著一定距離跟他離開家宅,跟他七拐八彎地彎進角落,從他慌張的步履來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在跟蹤他了,所以他所走的路越來越熱鬧,似乎想在人羣中甩掉她。
潮笙知道這樣下去必然跟不到他的常住地,乾脆躲了起來。
阮少謙回頭張望著,在人羣中確實看不到潮笙了,方纔放心下來,匆匆忙忙地往某處趕。潮笙這次跟得小心翼翼,直到他溜進某住所不再出來,她方纔折回客棧。
白天的客棧格外安靜,連赫燒還未退,躺在牀上迷糊著。潮笙擰了條溼巾敷在他額上,他也沒有醒來。
按說,他和她一樣是很警覺的人,怎麼現(xiàn)下毫不防備?莫不是發(fā)燒燒昏過去了吧?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驀然被他捉住。“沒死。”他眼睛也不睜開。
她奪回手來,冷著臉:“那你裝什麼死屍。”
“我何曾有。”他睜開眼,苦笑,“不過人是很睏倦罷了。你昨晚也沒有歇好,不補補覺?”
“不用。”
他合上眼,潮笙便盯著他的臉看。他是誰?他說他是樑國商人,可她覺得不像。他會不會是樑國親貴?
他有貴族氣質(zhì),但更多的是鋒芒和力量,那像是長期在軍中的人才有的特質(zhì)。心猛得一跳,會不會他是樑國軍人?
可,軍人一般不會離開軍營。
……不管怎麼樣,答應(yīng)了救他,三天之後他們分道揚鑣。不管他是商人還是軍人,其實都不關(guān)她的事。
這三天,她基本沒怎麼出門。按照原先定的時間,想必司辰等人已經(jīng)離開堯城。
經(jīng)過三天的治療,連赫也已經(jīng)好很多,燒已然退了,人雖然還軟弱點,但傷口都在康復(fù)。第三天夜裡,潮笙和他說:“三日期限到了。明天我要離開,你自己想辦法吧。”
“……好。”他目光滑過她的臉,“我活了二十
二年,第一次欠人人情。這份情,以後我會還。”
“不必。”最好以後不要有交集。
“潮笙。你……要回宋國嗎?”
“嗯。”
“我大概也要回樑國了。下次相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是,只要去宋國,我就會去拜訪你。”
她很認真地望著他:“你不要覺得我救了你,你就應(yīng)該回報什麼的。我也不是想救你——反正,你不要放在心裡。以後最好也不要見面。”
他皺皺眉,“爲(wèi)何呢?你很討厭我?”
“和討厭無關(guān)。”她不喜歡和誰有太深的瓜葛和牽扯。尤其是像他這樣身份不明的男人。
“我有預(yù)感,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潮笙抿了抿脣,不迴應(yīng)他。不管是不是最後一次見面,她就權(quán)當(dāng)是最後一次吧。次日一早,在他還未醒來前,她收拾好包袱,隻字未留地離開。
連赫醒來,看著空蕩蕩的客棧房間,心中有淺淡失落。
潮笙。他默唸她的名字,脣邊勾起一絲笑意。纔剛離開,就期待下次相遇。這真不是個好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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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將紀君芙纖弱的身影映在牆上,看起來溫婉可親。
她手中捧著大紅絲綢,一針一線地縫著嫁衣。到達堯城當(dāng)晚,司辰下榻她家,並且對她哥哥提出要娶她的請求。
哥哥早被灌得爛醉,聽說自己妹妹能夠當(dāng)宋國王妃,哪怕只是個側(cè)妃,也開心地?zé)o以言表。
於是,司辰回京打算備禮下聘,等他大婚一過,就會來迎娶她。
心中甜蜜的同時也有著心酸。畢竟,他要先娶別人。哎——誰叫她不是貴族出身呢?她的身份當(dāng)不上他的正妃,她是知道的。
但,只當(dāng)側(cè)妃也很好,只要能留在他身邊……
紀君芙從未如此卑微,他是她傾心的第一個男子,想必也是最後一個。他那麼體貼溫柔,那麼才高八斗,他英俊,偉岸,堅韌又果斷,任何華麗的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在她心中的美好。
儘管師兄一直認爲(wèi)司辰不會對她有真心,可她覺得那是師兄的嫉妒罷了。師兄一直以來都對她另眼相看,期待著能和她有美好姻緣,所以對於司辰的示愛,他從一開始就看不順眼。
可女兒家的心思,他怎麼會懂!她喜愛司辰,什麼正妃側(cè)妃,對她來說都是不重要的,她喜歡的,不過是司辰這個人罷了。
她縫著柔軟的嫁衣,脣角含著美麗的笑。
忽然間,有“咯嗒”聲響起,緊接著屋子裡瀰漫出香氣。
迷魂香!
她大賅,連忙屏住呼吸,然而那香氣還是無孔不入地令她頭暈眼花起來。她想叫,聲音卻發(fā)不出來。驀然間察覺身後有人,才轉(zhuǎn)過身,一柄冷劍頓時插進了她的心臟。
她不可置信,瞠大眼睛,低頭看著穿過自己心臟的劍,噴濺出來的鮮血。她連痛都感覺不到。
她望著眼前的黑衣人,連話都來不及問出口,就栽了下去,臥倒在血泊之中!她的眼睛不肯閉上,一直睜得大大的!
(本章完)